“别说了!” 白芦一把甩开她,用手背去擦不停流出的眼泪,她想说不要田晴多管闲事,她想说事情不是对方想的那样,她想说、她想说的太多了,话一下子涌到嗓子眼儿,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泣不成声,头脑空白一片。 “你骂我,打我都行!可他就是个禽兽!垃圾!变态!”她的脸同脖颈都通红通红的,原本压住的火再次翻腾起来,烧得比先前更大,愤怒使她无所顾忌,满脑子都是与那个男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儿。 她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树干上,右脚使劲跺着地,几天里积攒的压力一下爆发把她的脑袋轰得晕乎乎。 她只能通过哭和大喊释放压力,偏偏越是愤怒越是发不出她想要的声音,泪水糊了满脸,胸腔里的怒火一直不灭,她用头去撞树,拼了命地撞,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换得平静。
第12章 无尽的烦恼困扰着她,摆脱不掉就砍去头颅 洗碗池里的脏水形成旋涡不到几秒就冲进下水道,她用毛巾擦干手,捧着一摞碗小心放进消毒柜里。 门关上,她拿着杯水走进卧室,书桌上摊开一本练习册,旁边还有一摞没动的。考试成绩比预期的要低,她整个暑假都将有这些东西陪伴在身边。 一道题没做完,她撑着下颌思索。窗外小孩子的尖叫很是煞风景,每当她要进入状态了,总会有一长串的“啊”出现,打断她的思路。 气极了她就把笔一扔,抱着脑袋拼命地回想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可手一碰到额头,被忽略的痛就开始彰显存在了。 这道题她还清楚,眼睛随着序号下移,碰到当前能解开的她去找笔,握在手里把答案写出来,抬眼看去却是一字没有,她便又忙着找能用的笔。 整张桌子乱七八糟,抽纸、零食袋、墨水、卷子、练习册……堆得满满当当,一丝空余不留。 握着笔不动,她远眺外面的风景,其实早看腻了,一草一树哪个不是一成不变?她借着孩子的尖叫陷入回忆,同样的一个夏天,同样的遭遇,她的桌上满是铅笔屑和书本,笔在纸上唰唰动的声音压过了窗外的蝉鸣鸟叫。 没意思,她扯扯嘴角,想把松散的头发再绑一圈,可能因为想事入了神,笔尖擦过练习册划下一条长线。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自己会像日漫里的女主角或者男主角一样幸运吗?漫画里女主角念咒语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孩子的尖叫还在继续,夏天的一切还在原地。 下午两三点钟,她做完了一本,屁股几乎粘在了凳子上,鼻梁和两鬓有汗珠滑下,痒痒的。 她起身去衣柜里选套衣服换上,打开门楼道的凉风扑面而来,暂时凉快了不少。顺着马路边的路缘石走,被洒水车浇过的野草不时擦过她的脚踝,水珠钻进了凉鞋里和汗水混在一块儿。 买完冰淇淋出来,她在超市门旁的玻璃窗站了会儿,那上面照出她和身后街道的样子,额头上的包下去了点,一摸还是发痛。 头顶的太阳真烈,和那天一样,她吃口冰淇淋回忆旧事,心脏已经不再一抽一抽的痛了,变得麻木了。原来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忘掉。 她丢掉木棒跑回家,坐到那个汗干掉了的凳子上,拿起笔继续解题。喊叫转为肆意的大笑,旁边的一摞书本,封皮上面停着一只搓手的苍蝇,她稍微给点余光就能瞧到苍蝇背上的细小绒毛。 等到晚间,那只苍蝇被压在书本下面,成了封皮上干瘪的印花。妈妈走进来扔给她一条裙子,粉嫩的颜色令她心理不适,她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的画面,一个激灵打过,鸡皮疙瘩掉一地。她觉着不舒服。 “一条裙子要小一百块。”她拿起裙子正反看看,挥手叫来田晴在她身上比划起来,“挺好,你没什么需要的了吧?这条裙子太贵了……”她低头嘟哝,动作利索地把裙子一叠放到床边,嘴里叽叽咕咕着账目出了房间。 她在这看那条裙子,没有一点喜悦之情,收到礼物应该开心,可她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裙子放进衣柜的纸箱里,她记着里面的数目——十。她十六年来的所有生日礼物。 如果生日这天也被妈妈当做普通的一天就好了,就像她忘记舒婷《致橡树》倒数第二行写的文字是什么一样,只是忘记就好。 关掉灯躺在床上,她睁着眼望天花板,在脑中回忆一天的经过。那本白色封皮的诗集放在枕头底下,前不久自己还翻看过。 兴许是白天刷题太多,她的大脑又晕又胀,天花板在她眼里逐渐扭曲、失真,自行车的车铃听起来也像是咖啡馆门前的风铃,校门口门卫的手机铃,一段旋律蓦地响起,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嘴巴异常干渴,她拉开小夜灯穿好拖鞋去客厅找水喝。一抹月辉斜映进客厅,在阳台的玻璃门上留下痕迹,淡淡的一条路直射过来,仿佛是圣经中的雅各在伯特利夜里梦见的天梯,也像是幼时放羊回去的路上知晓的丁达尔效应。 她看着那束月光,顾不及口渴了,轻轻推开阳台的门,半开的窗户送来一缕熏风,那皎洁的月就悬在半空。 许是梦还未醒,她觉着这月离自己是这样的近,只需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似那雨夜的白衣裙,雨后的白云彩,一定要是极轻的力道才能摸上一点边角。 扶着窗框,对楼的灯火已经遥不可及,远远脱离了她与月的这片空间。“她不吝惜她的恩情,满地全是她的金银”。她不喜欢徐志摩,此刻也不由得想到他的《两个月亮》。 “喀喇”头顶一声轻响,她收起恍惚的心绪,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是在那声响后再无其他。她知道她站在窗前,和她望着同一弯明月,空气流动开,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月色正好,她暂时忘记了人间的烦恼。 冲完马桶她到洗漱台洗手,香皂白色的沫子抹满脸和手,然后混进池里的清水一同冲向下水道。 毛巾贴在脸上擦去水珠,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觉着我是旁观者,所以才满不在乎地戳开她的伤口。 浑身乏力,洗漱完稍稍有了精神,墙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星期五,昨天的事情又自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日程表上全是刷题,除了洗漱、吃饭、休息的时间全都是刷题。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一坐几个小时与卷子苦苦挣扎的一幕了。 夏季的清晨是少有的清凉,她撇下早饭走到阳台,夜里的月亮停过的位置,只有流云和楼后的一缕缕青烟了。 手伸出窗户,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向上看,浅粉色的窗帘关在玻璃窗内,那张白纸没有了,她看了好几秒后才发觉。 对方是不是也在看外面,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像徒手抓到火种的人一样,烫得马上缩回了手。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她模拟着和她对话的场景,那个总会在她有空余时间就溜进脑子里的人越发鲜活了,即使是背影都那么引人注意。 她想自己该怎样为那天的错道歉,想她是平静、愤怒还是哭、笑?对不起三个字在舌尖驻留,离开口只有张嘴这一步,她却怎样都说不出来,到最后饭凉了,她终于有合适的理由摆脱掉这个念头儿。 家里静静的,《洛丽塔》被她塞到了衣柜深处,上面有重重衣服做掩盖,很快她自己也能忘了它的存在。
第13章 风扬起,拂开你的鬓发,它的枝芽 照旧坐在固定位置,听着一日胜似一日的喊叫,知了没完没了地鸣唱,鸟儿的啾嘤反倒一声未闻。 夏季,她默念这两个字,钢笔洇透了书页,留下发黑的蓝色。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是小孩子兴奋的大叫。 “风筝——”他们蹦跳起来,简直像一头头的小熊在地上打滚撒泼,她感到楼层都晃动起来了,上下两行字挤在一起让人分不清。“飞起来!让它飞起来!” 吵闹扰人,她干脆撇下笔起身去看,一只燕子式样的风筝从空中直直坠落,任凭那群小孩怎么跑都没有飞起来一点,花色的身子在拖拽中染上了院里的泥沙。 没有风,怎么能飞得起来?她坐回去,想找草纸演算下第二道题,找了一圈没有,她急得一头净是汗珠,好在拿开笔袋和练习册后发现了它的侧影。被放在了日记本里。 都写满了,她也不想理,收回视线开始算题,可是心就专门和她做对似的,越要努力完成一件事情,她偏从头到脚都不舒服,一种烦躁的情绪挤满内腑。 她转移注意力,窗外还在喊风筝,她洗完一把脸回来,浑身还是不舒服,她缩起脚趾,紧咬着牙,不对!不对!像是身体里的骨头全都装反了一样,就是不舒服。 扔开断了笔尖的笔,她猛地站起来直视窗外的小孩,愤怒不断在高升要把理智崩断,她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样不正常。她来回好几遍在做着无用功,风筝……他们还在喊叫,她真想对着窗户朝他们大喊滚蛋,但这不能。 她忍着不适,抱住头、咬胳膊、撞头、浇水,该做的都做了,还不消失。她干脆把一摞练习册全扔向床上,大喊一声来泄愤。 “疯子!” 她拖长了调子,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喊完之后理智回笼,放下手又觉得后悔了。那就不写了,她靠着床边坐下,手随便抓来一个本翻开,管它写得是什么!她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看过。 上面是多日前的她,她看着看着在脑子里搜寻与文字对应的记忆,她一共送了白芦六回伤药,这六回她只记得对方手臂、手指和脸上的伤。 有时她穿裙子,更多时间穿着长衣长裤,有时她绑起头发,更多时间闭门不出。下面有行字:她的手掌全是仙人球或仙人掌上的刺,每次都不好挑出来,血脏了一张白纸,下次可不可以告诉她不要再那样了? 她家是有这类植物的。她快速翻过这些,跳到了一页空白处,这天和后面几天她都没写什么。直到一篇四不像的文字出现,她停下翻页的手,慢慢看去:我们不常说话。大家都不常说话。 白芦抚摸她侧脸的手指,温度似乎还留在那处,她颤悠悠伸出手覆上,封了多日的感情隐隐有松动的迹象。真想见她,哪怕不说什么也好,看一眼就行,多少次梦里出现她微笑的侧颜,睁开眼只剩孤月群星。 这是怎样的状态,好像回到幼时,回到那个扰人的家庭里,门外是大人的吵闹,门内她捂住耳朵低头喃喃自语。 只有和她坐在一起,自己才会彻底放松,不去想人间的烦恼,不去管琐碎杂事,只静静坐在那儿,聊各自的烦恼,聊山川海域,聊1977的舒婷与北岛。 挣脱开心里的枷锁,她好像一步冲出了家,天地揉杂在一起,各种颜色混合,她摇晃着上了街道,像一个醉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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