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高音量呵斥那群小孩,兴许是身高的优势或者她生气的样子确实有点威慑力,至少现在这片地方安静了下来,少了噪音。她瞥眼他们后转身就走。 本来也不为了什么,只是恼怒这群家伙缩短了两人相处的时间,平心而论她只是借此发泄情绪。所以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们,比起别的不是更应该担心白芦离开吗? 回到白芦身边,刚坐下笑声和炮仗又响起来,她握紧拳头深呼吸几次,忍下了怒火回脸看白芦。她一言不发,由着自己在她旁边,再多嘈杂也不关她的事,依旧靠着栏杆望天。 这沉默助长了她的火气,撇过头她闭上眼不准备再说什么。时间过了多久,她早已没了概念,脑子里数着第一百零六只羊,丝毫困意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听到抽泣声,在安静的现下是如此清楚,白芦带着鼻音的话断断续续,上句不接下句,让人听不懂什么意思。 “你有喜欢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怕你听见,我什么都不怕了。你以后会有新朋友,我自然什么都不是了……我真恨,恨当初我为什么要和你聊天。不然,我还是那个我,哪会像现在这样哭,没用地哭!”她情绪激动起来,哭声变大,在田晴耳中如同一记惊雷。 “你后悔了?后悔认识我?”她不应声,压下哭音重新沉默。田晴也不逼她,回想那一句句胡乱无序的话,心里如杂草般难言。 “也许我是错的,但是你没有错,你不想说没关系,要不我们回家去吧。天晚了。”没听到回应,但还好别处有声猫叫划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第25章 雷声中,听见微弱告白 她们开始往回走,在微冷的秋夜里往回走,这夜太沉,云遮住了月亮、群星,街道上只有路灯惨白的亮光,她踩着树枝弯曲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在路缘石上曲折。 这个秋夜是格外的寂静,没有虫鸣鸟叫,没有月亮和星星,什么都没有,只是过分沉寂,只有人走路。她听这单调的声音,不禁开始怀念以前。 以前的夜里我们静静地坐着,我们双膝如木,我们支起了耳朵,我们听得见平原上的水和诗歌。这是我们自己的平原、夜晚和诗歌。 那也是静的,但是我能听见心的私语,现在也是静的,是真真正正的静了。我们曾经可以听见、看见梧桐和诗人的心语透过月光、星光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就在那一片我们自己的净地。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双膝如木,只有我一个支起了耳朵,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平原上的水,诗歌中的水。 你的哭泣似在近前,又恍若天边,我想要揩拭,却无可置喙。这是此刻夜的含义,也是我们这么多天相处的模式。《小夜曲》停下摇摆的身影,雨珠坠在她微仰起的脸上,滑向下颌。 雨势变大的时候,她身旁的女孩拉住她的手,一路小跑直到寻见可以避雨的地方。就近躲进景观亭里,她肩膀和背部湿了大片,雨幕重重,愈发看不清四周。 雨不知道会下多久,她瞧眼白芦,正倚着立柱闭眼休息。风雨闯进亭子里,她摇晃的身体像江中的一叶扁舟。 “吃晚饭了吗?”她双手抱胸,把冰凉的手指缩到臂膀下,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肉上,风一吹入骨的冷。“要是没吃,我保温盒里有,要是吃了,陪我一会儿行吗?” 白芦转过脸,“雨这么大,我走不了。” “是啊,但是我感觉好冷,你过来我们靠近点取暖行不行?找个背风的地方。”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她等着白芦走过来,而后拉着她跑到一个石桌旁蹲下,这四周有石凳,一张大桌子立在这儿,避开那股强劲的东南风。 彼此挨着身体,坐在冰凉的地上,石阶上的雨水哗哗流下,乍一听像厨房里水龙头放水的声音,仔细听却还是有区别。 她打开饭盒,一股热气熏湿了手指,里面的饭菜还都是温热的,她摸出口袋里的布包从中取出双筷子,放在饭盒上面一并递给白芦。 “我不吃,不饿。”她撇过脸,微小的动作把肩头的发丝推动,它们齐齐垂下来,一滴早就凝聚好的水珠断然从发梢坠下。 “我知道你不饿。我惹你了,算作我惹你了吧,我有错,饭菜没错,吃了?”她把饭盒又朝白芦那儿推。“我亲手做的,要是不吃既浪费食物还浪费我这手上功夫。” 白芦转过脸,一双眼斜睨向她,此时天黑黑的,她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表情,心下一阵突突只怕再说错了话。 “你没惹我,我也不饿。” “是,都听你的。可这饭菜它没错……” “你说的对。”她接过饭盒用筷子把饭菜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双筷子点在左边那半饭上,“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公平也不浪费。” 田晴瞧眼饭盒,“谁先吃?” “你先。” 说回来这盒饭还是回到了她手中,她摇摇头靠着石凳抬头望亭顶,一根根横梁、斜梁支撑着这个凉亭,人由什么支撑呢? 十几分钟前的谈话重新浮出脑海,她把盖子盖好回脸去瞧白芦,一缕发丝恰巧打在自己脸颊边。 她闭上眼睛,心里想你快问吧,你一问我好说出来,不管答案会不会吓到你,你快问吧。可等了半天,白芦也没问出那个问题。 公园外的街上一辆车驶过,溅起一片水花,她侧耳细听了几秒钟,突然说道:“远了,越来越远了。”她不等白芦的回答,只是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我们如海鸥之于波涛相遇似地,遇见了,走远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田晴抚摸着盒子,心情因想起泰戈尔诗选而倏忽沉重起来。她想说话,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要不是这场大雨,她们此刻应在各自的床上,蒙好被子,脑子一团乱麻,模模糊糊睡到天明,第二天醒来谁也不见谁。 是谁先发现雨停了?她走出亭子站在石阶上望夜空,星子、月亮出来了,照亮了天地,泥土的味道浮在半空,她们该走了。 白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几步下了阶梯脚下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看那匆忙的步调,就好像她们只是一起躲雨的陌生人。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一首诗歌吗?那也是下雨天,我不知道那场雨有没有今夜的大,但我想一定是同样的冷。”她见白芦站住脚,脸上露出笑接着说:“它整首诗都是那样贴合我的心境。……夜深了,到家之后早点睡吧。” 白芦抓进裙摆僵在那儿,她一动不动,她等着什么呢?还等着什么呢?站在这儿是因为对方会说点什么的,她屏住呼吸等,等田晴说出那句自己想也不敢想的话。 这风多冷,吹在脸上拉伤了皮肤,鼻子酸得眼睛几欲淌下泪来。时间久了,她的腿疼,一双眼大睁着瞧前方,那路多宽,天多广?她想艾玛和包法利的家乡,那同片天空下住着怎样的一群人啊? 谁知道是谁先迈开的脚,谁知道那一声雷鸣何时在耳际炸开?她猛地回身,田晴就在她后面,她们面对面,一道闪电照亮大地,她伸出手抓住对方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蹭,热烫的泪水扑簌簌流下,又是一声雷轰,她张开嘴试图讲话,却只听见一连声呜咽。 再次回到凉亭,回到那个避风地,两人紧贴着彼此,一句话没有也不觉沉闷,她问她“这雨什么时候停?”她回句“想停的时候自然停了。” “我们刚才走,准淋成落汤鸡。” “也不一定,万事皆有可能。” “你又不是雷公电母,怎么知道我们跑不过这雨?”她掀开盖子夹了筷子饭菜递到她嘴边,见白芦摇头不吃才送进自己嘴里。 “自然是它想下的时候就下了。”白芦偏头去看她,瞧着她大口吃饭的样子想笑,可是刚流过泪的脸还紧绷着,“出来前先看天气预报才好。” 田晴急急咽下食物,接嘴道:“不一定,万一她就是苦恼没这么个时候呢?总得给她个机会。” “是真的吗?” “真的。”
第26章 天上的月亮藏进你眼中,于是我看见了两个月亮 白露过去没几天,学校放了三天假,回家的路上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要到中秋节了。对她来说依然是个普通的日子。但是白芦喜欢的话,她也就抱有几分期待。 转身走进小卖部,柜台上一台收音机正在播放情歌天后的《勇气》,她停下听了会儿,货架后又传来一首《向左转向右转》。好奇探头一看,原来是人家的手机铃声。 出了店门脑子里还一直循环,她干脆哼起副歌部分,手里两袋盐被她像扔杂耍球一样高高抛在半空,旋转一轮砸在手里发出“啪”的一声响。 到了家看到妈妈,正在准备拜月的贡品,时令水果暂时堆在桌上。 “你是吃糖芋还是糖炒栗子?我明儿赶早买回来一些。”她边说着边拆开买来的一捆线香,“月饼我是想买枣泥和白果的,再买点花,秋百合就很好……” 田晴把盐袋放进厨房置物架旁,左右看看心想你这不都准备好了吗。 “中秋晚上拜月神,你可别像那天似的出去不回来。” “没有啊,我是在公园亭子里躲雨。” “随你怎么说,晚上回来太晚就是不行。” 妈妈抬起头看她,两弯眉毛紧皱。她对她那副样子很是怵惧,所幸妈妈马上换了个话题,“昨天我回来碰到楼上那个小姑娘了,和她打了个招呼,挺有礼貌的,但是她父母吧也是有道理的。有一点啊,就这个地方,脖子上一圈红印,她要是不帮我捡东西我也看不见。……你还是不理她才好。” 她知道妈妈在某些方面很古板、固执,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早习惯了。 她不常八卦邻里,除了她认为的一些不可交的人,也许会在餐桌上、客厅里,某个休闲时刻突然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让人快乐的心情戛然而止。在这么个情形下听到她对白芦的评价,感到很不舒服。 “有些片面了吧,既然我们知道他们家是那种情况,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她是问妈妈也是在问自己。 她知道答案,抑或是知道一种借口。虽然不切实际,但她还是想要由大人解决,他们制造出的伤痛,难道不应该他们负责吗? “你读书读傻了?别人家的事我们能插手吗?父母教育孩子天经地义,你别瞎管事。” 妈妈拿起桌上的瓜果离开座位,她低着头想不明白怎么就不能管呢,有谁捂住谁的嘴了吗?回到卧室她摆弄起书架上的口琴,不再去想那个一早就知道了的答案。 傍晚吃完了饭,她拿本书下楼,顺着小路往前走,书没翻几下停留在目录那页,身后女孩的笑声直入她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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