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今期:“别跟我说你是凭这个猜到的。” 梁知会:“严大夫不信也得信,我真就这么猜对了吧?你离开京城后,翻山越岭来到此处,这一路上,但凡不要紧的东西,想必都已经扔了。那面小铜镜实在古旧,而据我观察,你平日似乎很少会用到镜子,那么为何还留着它?它对你而言,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严今期抿了抿嘴,转身纺纱部,背对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越说越像个不怀好意的探子。” 梁知会从善如流地捂住嘴,忍了十秒——好吧,最多五秒。 “那是一句很漂亮的诗。”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那个人亲手刻下它,希冀以此寄托一生的愿景,愿你平安喜乐,此生顺遂。你发现了吗?‘今期’二字刻得比其他都漂亮,她是不是暗地里练过无数次?” 严今期没有答话。 梁知会:“是你的母亲吗?” 严今期轻叹口气:“……怎会觉得是母亲?” 梁知会耸耸肩:“因为在我的观念里,值得我如此珍重之人,一辈子也无出母亲与恋人罢了。” 所以,是母亲,还是恋人? 严今期的沉默映证了她的话。 是恋人。 梁知会得到这个答案,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那个早殇的、死于大火的“故人”,那个送她小铜镜、让她经年不忘的“恋人”,那个让严今期对自己有熟悉感的“她”——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握着烈火造就的钢刃,在严今期心里刻下陈年伤痕的人。 梁知会一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过于吵闹,空荡荡地敲着她的心肺,无端引人沮丧失落。 一时间,两人都顾不上再开口,更无暇顾及观察另一人的神色。 “小草!”一个大孩子跑来,“你弟弟的腿包好了吗?” 方才二人说话期间,那个抱着小孩儿的女孩全程静悄悄的,让梁知会此时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梁知会莫名被人围观了全程,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你好呀小妹妹,你叫小草么?” “小草”:“我叫草环。” 梁知会:“好的小草。” 草环:“……” “别闹。”严今期朝她低声说罢,向草环道,“方才包扎的方法都看清了么?” “看清了。”草环抱起孩子,“谢谢严大夫,我把弟弟送回家再过来。” 严今期:“路上注意安全,小环明日还来么?” 草环眼底闪过一丝纠结:“明、明日不来,田里有事,要去帮我娘,对不起严大夫。” “无妨的,”严今期弯身,摸摸她的后脑勺,“原本你们找我说想学习医药,也是凭着志趣,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好。” 草环垂头:“严大夫不嫌弃我苯,才肯教我们,我原本不该这样的。” 严今期笑道:“谁说你笨了?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连把脉是用几根手指都不知道。还有,别一口一个‘大夫’,跟圆石一样叫我便好。” “就是!”一旁那孩子得了夸奖,叉腰道,“小草,我们哪里笨了?这个姐姐才是笨蛋!” 梁知会挑眉,立马接道:“我不叫笨蛋,我叫知会。你叫什么?你叫笨蛋。” 孩子:“我不叫笨蛋!你猜我叫什么?” 梁知会拍着手上的灰:“你叫圆石。” 圆石大喊:“你怎么知道?!” 梁知会朝严今期道:“你看,我就平白猜中了她的名字。” 草环小声出声:“知会姐,严大夫刚刚才叫过圆石的名字。” 圆石:“好啊,你个骗子!就是!严大夫刚刚才说了我的名字!” 梁知会捡起地上的绷带残渣,跟在严今期身后进屋:“看,她说我是骗子!我就说我是江湖骗子吧?” 严今期:“……” 她被吵得头痛欲裂,只觉得一大群小雀在周围叽叽喳喳——最大的那只还两步做三步得跟在她身后碍事。 屋外传来一阵两个孩子的交谈声,随后消失了,估摸是一块儿出去了。 梁知会看严今期净了手,将指尖和关节冻得通红,去解一个装药的布袋。 “这是我带回来的药材?”梁知会凑头道,“我帮你收吧,是要分类装到箱格里吗?” “你认得药吗?”严今期反问道。 梁知会毫不犹豫:“当然!” 说罢,她自己和严今期都愣住了。 我为什么认得草药? 梁知会摸摸下巴:“嗯……我认得的。我确实认得——诶,这包是当归吧?这包是车前,这包是白及?” “是,”严今期道,“都对。” “看,”梁知会有些懵道,“我说我认得吧?” 严今期:“识别药材已经是江湖骗子的必修学问了么?” 梁知会挑眉:“啊呃,毕竟行走江湖嘛,技多不压身……作为一个出色的江湖骗子,不学点医药之术傍身,怎能取信于人呢?” 严今期:“医术呢?你会多少?” 梁知会:“那就真是一窍不通了。我也就会认点药石,最多帮帮你们这些大夫放药抓药——你看,我放药的动作很熟练不是?信我信我,我像是那种打探消息的坏人吗?话说,你从前在京城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还值得有人为此来找你?” “知道了,我信你。”严今期牵着衣摆,坐在门槛前,“我知道,有些道观会有精通医药的师傅,你能认药石也不奇怪。” “是啊,是啊。”梁知会随口道。 她一边娴熟地将各类药材分装到不同的格子里,一边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诡异感。 我到底是怎么学会认药的? 严大夫逻辑自洽了,她倒是还暗戳戳地在这儿冥思苦想。 下次回川原得查查。 上回白微态度强硬,非让她退掉这次任务,她便产生了一定的怀疑。白老师大概以为她会去查自己的过去,然而她并没有。 梁知会对那些被自己忘却的过往半点不感兴趣——人是要向前看的,拜托?当初是她自愿消的记忆,那想必过往也不甚愉悦,她现在在川原有吃有喝,天天以吊打同事为乐,干嘛去自讨苦吃? 然而,现在有些若隐若现的东西都被怼到了她脸上了,像个逗猫棒似的在飞快摇晃,让她抓心挠肝。 自己的往事——找谁问?找白微——那可能会被轰出来。找过老师——那就约等于白微也知道了,她俩什么都互通。 梁知会放完药材,趁着严今期查验的功夫,借口出屋,找了个角落发消息顾影:上次找你帮忙那个,梦境被影响的案例可以查看了吗? 片刻后。 顾影:不可以。 顾影:我上次立马帮你提交了申请,按理最多两天就能批下来,事实上确实批下来了一例。 梁知会皱眉,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耳麦,等着顾影的下文。 顾影:这例没什么用,想必不是你想找的答案——这例的执事是当年川原早期阶段的一名凉性新城人,凉性本就容易被影响,那次之后,川原就出了明令,执行处的执事只能由炎性担任。你显然不是要找这个吧? 梁知会慢腾腾地按着耳麦上的单个小按键,勉强用符号组了个表情作为回复。 梁知会:‘w‘。 顾影:至于另一例,审批结果迟迟没有下来。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想,好消息: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里头;坏消息:这例的安全等级可能很高。 顾影:《很高》。 梁知会觉得不妙。 梁知会:处长审批级别的一般也就是三天吧? 梁知会: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处长休假之类的。 梁知会:权限多高才会四天了都下不来? 对面一阵没回复,应当是在编辑消息。 顾影:有两种可能。第一,申请交到了我们处长那儿,但她觉得处理不了,转给别的部门,进行二次审批;或者转给…… 梁知会:? 顾影:更上级,也就是部长。 顾影:也就是你老师。 梁知会:…… 梁知会:我知道她是我老师!不用强调! 梁知会:那第二种? 顾影:第二,这个例子的安全级别为三A,也就是最高级。有最高级审批权限的,整个川原只有一个人。综上所述,无论是哪种可能,你的审批申请多半被交到了部长手里,且她没有给你审批通过,以上。 “……” 梁知会面无表情地举着耳麦,左眼皮不妙地跳了起来。 第11章 还有 梁知会——一个以炎性精纯闻名全川原的优秀才俊,被任务对象影响了梦境。 然后不小心被过显茗知道了。 现在,某老师还按下了她的查询申请。 梁知会捏着耳麦,默默站在墙角怀疑人生。 突然,墙外头传来人声。 “……为什么不给严姐姐说?” 梁知会耳朵一动,在精神上竖了起来。 草环:“当然不能说!——你小声点……” 圆石似乎不大服气,却依言压低声音:“……受了伤,不……我们告诉严姐姐。” 梁知会听不真切,于是非常坦荡地上前几步,面无愧色地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偷听。 草环:“……这是人家的自家事,说到底,严大夫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圆石:“你胡说!严大夫怎么可能不管呢?她这么好一个人!” 草环不耐烦道:“我有说她不管吗?正因为她一定会管,我们才不能告诉她。算了,跟你说话一向是讲不明白。” 圆石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的心是凉的吧?严姐姐对你这么好都捂不热吗!你真是不配做她的学生!” 草环顿了半晌,冷笑一声:“圆石,你好意思说我?有问题的是你!我问你——你有半分为严大夫着想吗?你想过告诉严大夫,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吗?你的脑子就是一条线,装满了愚蠢的善良。枉顾严大夫的是你才对,你从头到尾根本没为她着想过!” “你——!”圆石涨红了脸,却吭哧吭哧说不出东西来,“……就该告诉她!怎么能为了这个就不告诉她呢?再说了,她迟早得知道!” 梁知会被“告诉不告诉”“知道不知道”绕晕了头,却大概猜到她们在说什么,正欲上前拉架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知道什么?” 墙外的声音骤然消失,一只雀儿在墙头“叽叽”叫唤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梁知会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一脸正直地走出来:“好了,吵什么?快进屋,在外头磨磨唧唧试图耽误功课吗?” 草环迅速收拾了神色,拉着圆石往里走。圆石还气得满眼含泪、脸色通红,此刻更是难掩惊愕难堪,乖乖地任由她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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