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环,”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严今期道,“我不知道什么?” 草环只得停下,低头不敢直视她。 严今期:“圆石。” 她不唤则已,一唤圆石的名字,圆石方才攒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圆石一面觉得丢人,一面忍不住抽抽搭搭道:“没……没,我们在说赵大,他……” “他——他到处散布一些不好的话。”草环适时接道,紧张地忍不住掐手,“严大夫,那些话不是真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严今期:“什么话?” 圆石“哇”得一声哭得不可收拾。 草环小声道:“说……说你来村里医治,不收分文,肯定有其他目的……还说你故意把有些人医、医不好,就是为了勾魂去做不好的事——他是在胡扯,我们都知道,人死就是死了,医不好就是医不好,严大夫别听他的!” 梁知会听了只觉得滑稽可笑,内心毫无波澜。 可严今期就不一定了。 严今期保持着姿势没动,微微侧脸,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还有呢?” 草环为难了片刻:“没、没什么了。” 严今期:“还有呢?” 草环:“没了。” 严今期却只是不依不饶地重复:“还有呢?” 草环急道:“这都是不好的话呀!赵大是个混球,严大夫干嘛非要听他说的胡话?” “我是说,”严今期抬眼,里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潭,“这些话,还有谁在说?” 草环被那样一双柔和却悲拗的眼睛注视着,仿佛被死死地钉在原地,眼睛逐渐酸胀起来,不由自主地和圆石一个样,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梁知会微微错身,挡在严今期身侧,打断了这场沉默。 “由他说吧。那废物也只能这样报一报皮肉之苦的仇了,”她凑近,附在严今期耳边,以一种带着私密意味的姿势,“大不了我再揍他一顿,是吧?” 草环听不清后半句讲了什么,却飞快地缓过神来:“能、能跟赵大一起混的,也无非是三五个跟他一副德行的货色……严大夫,长了眼睛的人都能认清真相。” “嗯。”严今期面色如常,“下次不要为这种事情吵架,小环和圆石进来吧。” 说罢,她率先进了屋,语气与脚步一切正常,留下一个带着皂角香气的背影。 草环张了张嘴,心里愈发没主意,下意识看向梁知会。 梁知会点头,朝屋内抬了抬下巴。 草环定下心来,拉着圆石跟进去。 严今期拿过一叠纸:“圆石按着单子,去把这些药抓了,让支会姐姐在旁边帮忙盯着,她认得药。” 圆石闷声答道:“哦。那草环呢?” 严今期把笔递给草环:“小环开药,按着我给的病症,自己开药单,可以看书册,开完自己对照我开的药单修正,有不懂的问我。” 草环:“谢谢严大夫。” 圆石忍不住小声道:“严姐姐,我也可以开始开药单了——药材我基本认得了,真的!不用再继续抓药了!” 严今期头也不回:“不要冒进。小环胜在踏实,沉得下心去学,进度自然比你快。” 圆石急道:“可是——” 梁知会卷了纸,往她头上“啪”得一敲:“没听今期说吗?你现在就很不‘踏实’!本监工已就位,还不快来抓药?要是全抓对了,我就替你向今期说好话。” 圆石气她前半句,却被后半句吸引了注意力,怀疑道:“真的?” 梁知会挥挥手:“真的、真的!”反正你也抓不对。 太阳逐渐从东升到正空,梁知会抽空去灶前做了点吃食,四人简单地吃过,随后就又是各忙各的午后时光。 屋内外偶尔传来“沙沙”的动静,周围静谧地好似连阳光也有了声音。 梁知会在这样的安宁中倍感舒适,百无聊赖地盯着小丫头抓药,每看她满头大汗地拉开一格错误的抽屉,就往她头上敲一下。 圆石:“喂!” 梁知会回神:“嗯?” “你怎么还走神呢!” “你管我?”梁知会放松地迭起腿,“我、是、监、工。什么事?” 圆石吞吞吐吐地指着一格抽屉:“这、这是甘草吧?” “是!”梁知会嫌弃道,“这么常用的你都不认得?就这你还想开药?省省吧你!” 圆石梗着脖子:“所以我认得啊,我、我只是找你确认一下!你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梁知会摸摸下巴:“啊,被你气得呗。” 她没再理会圆石的闹腾,沉浸在方才想的事情中。 她始终没忘记自己要完成的任务——替任务对象净化心绪、安神养眠。这单任务难办,是因为一般的净化方法办不了,她要办成,就得从根本解决问题。首先,她至少得在严今期身边待到她离开山中村。 ——得尽快盯着她搬走才好放心。 这个地方严今期已经待得过久,待不得了。此外,还要找机会,把她那个“故人”兼“前任”的家伙问清楚、问明白,那家伙为什么死,她又为什么念念不忘。 啧。 想到这里,梁知会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烦躁——尤其是当下她眼睁睁看着圆石这个倒霉丫头,对着药单上白纸黑色的黄芪二字,面带犹豫地拉开了装着黄芩的格子! 就在梁知会敲完一记气急败坏的重击,打算开口创作长篇教书育人的优美话术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梁知会脸色一变,把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把书卷扔给圆石就往外走:“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 好像有一点点短小;不过确实再往后面掐断就不大合适了~(确信;并抱头) (又多了一、、收藏,wuwu感动.jpg;递花花~) 第12章 舒服 严今期的手撑在一地的碎渣里,滚烫的药汤淌过她的手背,在地上四下流散,浸湿了她的衣袍。 梁知会抓起她的手——掌心和指尖被碎片划了大小三道口子,其中最大的那道皮肤破绽开来,鲜红的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淌。 “没事。”严今期把手抽了回去,低头收拾药壶的碎片。 “喂!你别管了,我来收拾就好——”梁知会见她露在外头的手背和手腕被烫得通红,一时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去用凉水冲一冲吧,把掌心的伤口也清洗一下。” 严今期拿着一叠碎片,试图站起来,身影却一个踉跄。 梁知会赶忙上前揽住她的肩:“你需要休息!我不在的这几日,你是不是也没休息好?” 严今期疲惫地挣开她:“我没事。” “去休息!”梁知会一把抓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别管了,去休息。” 严今期回头,目光落在二人肌肤相接的地方。 “松开。” 梁知会一愣,在严今期的语气中听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受伤会让人变得强硬么? 梁知会不知道,不过她向来不是会被强硬吓退的人。 她想了想,估摸着严今期对自己莫名的纵容态度,决定“持宠生娇”到底:“我不!你需要去休息,你答应去睡一会,我就松。” 严今期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松、手。” “我不,”梁知会道,“不然你说,你为什么不去休息?” “我是很感谢你不错,但是——”严今期眼底带了疲倦的血色,神色却无比冷静,转身直视梁知会的眼睛,“也请你,不要管得太宽。” 梁知会一个恍惚,就让严今期挣脱了。她抿了抿嘴,看着严今期走开的背影。 几步之外传来严今期舀水的声音。凉水浇在她的手腕上,划过骨节分明的腕骨,顺着泛红的手背淌下。 梁知会突然想起什么——方才被她握在掌心的手腕肌肤,依稀有些微烫。她快步上前道:“今期,你是不是……” 严今期下垂的长睫上沾染了晶莹,扮演着眼底的湿红。 她未经整理的神色撞进了梁知会的眼睛,看得梁知会不觉屏住了呼吸。 “……今期。”梁知会小声唤道。 严今期微微皱眉,将脸往一旁侧开了些。 “对不起。”梁知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她自觉不妨先说了再说,“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做;做不了的事情,那就等醒了再说,现在去休息一下好吗?你是不是有些发烧,刚才药壶脱手了,是不是因为头晕?” 严今期看也不看地草草冲了血迹,伸手扣住一个新的药壶,往里头灌水。 梁知会放软了声音:“今期。” “严姐姐。” 身后两个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怯生生地缩在墙边。 草环小声道:“我认得药,可以帮圆石抓药的。圆石会煎药,她可以帮你煎。” 圆石接道:“是是是,我很会煎药的,严姐姐你知道的!煎完了,我和小草还可以帮你送到各家去。” 梁知会侧身看着严今期,安静地等她回答。 严今期的手还搭在那个药壶上。 “没有用。”她的声音轻不可闻,眼里含着绝望看着梁知会,动了动嘴唇,“休息没有用。我睡不着,我……我睡不着。” 梁知会的心都被抓紧了。她放轻呼吸,虚虚地捧着严今期的耳侧,与她额头相触。 “不会的,”梁知会低声道,“今天我在,不会的。” 严今期沉默着,却也没有再拒绝。 梁知会扶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颈侧,托起她有些颤抖的手,舀水细细地浇洗着。 严今期下巴枕在她的颈侧,像是要睡着了。 “膝盖磕着没有?”梁知会轻声道,“我抱你进去。” 她嘴上说得肯定且果决,真到伸手的时候,掌心里却全是汗。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将严今期横抱起来,发现严大夫意外地轻,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皮肉之单薄。 草环和圆石赶忙小步挪着,挤成一团躲在旁边给她们让路。 梁知会尽力绷着脸,轻咳一声:“去把院里也收拾一下吧。” “嗯嗯!”两小孩忙不迭地点头。 梁知会用脚将门踢过去,弯身把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塌上。 待到起身的时候,严今期顺势抓住了她的袖子。 梁知会坐在塌边,替她拉来被褥:“我就在这里,不走。” “躺上来吧。”严今期朝墙侧卧着,头也不回道。 梁知会:“……啊?” 严今期细软柔黑的长发铺在身侧,顺着肩膀落下来,正巧撩过梁知会的手腕。 冰凉的,柔软的,以及应该带着淡淡药香气的。 梁知会喉咙发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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