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合衣躺在她身侧。 严今期的床榻很小,若是一个人睡,勉强还算得宜,此刻却不免显得拥挤局促。 梁知会的一只袖子还被严今期拽着,手臂只得绕过她的腰,虚虚地搭在上面,两层衣料相隔之下,就是严大夫腰肢间此刻过于温热的体温。 以及——她悄悄伸出手指,将自己脸颊压到的几丝严今期的发丝轻轻拨开了些——几缕凉丝丝的柔发,就近在咫尺地贴着她的口鼻,几乎挂到了她的睫毛上。 就在梁知会对着那几缕秀发战战兢兢正襟危躺的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严今期一声微颤的呼吸。 梁知会撑起手肘,探身去瞧,果然看到她紧闭的眼角旁,赫然是一抹晶莹的水痕。 “没事的。”梁知会先前的各种小心思顿时被抛到了一边,她轻轻躺回去,无间隙地从背后拥住她,用自己的前胸贴着她的肩背,“要是实在不行了,离开便好。秋天说快也快,冬日就要来临,是走是留,也不差这几天。过几日,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然后我就用我的大板车拉你出山,去外头的小镇上,好不好?” 严今期沉默了很久。 “没什么要收拾的。”她轻声道,“药材和书,就都留在这里吧。” 梁知会明白这是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接道:“我知道了,那些留给草环圆石她们……嗯?” ——严今期握住梁知会搭在她腰间的手。 “……多抱一会……可以吗?”猝不及防地,严今期低不可闻道,“对不起,但真的很舒适……可以吗?对不起。” 梁知会睁大眼睛,结巴道:“嗯……嗯。好,好的。” 梁知会答应完,方回味出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舒服?那应该是挺舒服的——她本人就是堂堂川原第一精良炎气薏米包嘛。 梁知会心里感慨了一下,一边感受到怀前的人逐渐放松下去——奈何她自己却紧张地一动不敢动。 搞错了没有?需要帮助的是我才对吧? 梁知会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去,缓缓地释放出炎气,让严今期浸润在炎气之中。 ** 院子里,几个药壶“咕咚咕咚”地煮着药,蒸腾出的苦味能飘“香”十里。 草环默默地看着圆石煎药,远远地坐在门槛前。 突然,她身后的门轻轻“吱嘎”一声打开了,吓得她一个后仰,差点没栽进屋。 梁知会一个眼疾手快托住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圆石看到她,丢下一排药壶就走过来,小声道:“严姐姐她……” 梁知会摆摆手,拎其屁股坐地的草环,示意走远了说。 “她睡下了,”梁知会喝着圆石孝敬的热水,“没事了,辛苦你们。圆石一会儿用姜片煮点热水,要是今期醒了就让她喝点,或者拿来泡一泡手足也好——哦,姜片你不会认错吧?就是圆圆的黄黄的,不是黄芪也不是黄芩……” 圆石怒道:“这个我还是知道!我认得认得!” 圆石气鼓鼓地答完,两小孩儿就没声了,各自抱着膝盖排排坐着。 梁知会一手弹一个脑壳蹦:“喂,还吵架呢?” 草环咬嘴唇道:“我俩没吵架。” “哈。”梁知会道,“来,小声说说,你俩当时在墙后说什么?” 圆石嘟囔道:“不是都说了吗?” “那可不见得。”梁知会道,“没说全吧?我可知道,没戳穿而已——快,给我说说。” 草环犹豫了一下:“是赵大,他把他媳妇,就是李家大姐姐打了。” 圆石:“喂!你怎么又愿意说了?” 梁知会按住圆石,朝草环道:“细说。” 草环:“赵大前天喝多了,不知去哪儿摔得一身伤,躲在家里躲了一天——就这一天里,不知怎的就把照顾他的李家姐姐打了。李家姐姐似乎伤得挺严重,但赵大死活按着不让叫大夫——也就是不让叫严大夫去看,为此还跟李婆婆大吵一架,要不是其他人拦着,险些没把李婆婆也一起打了。” “那位不是才生产完没几天?”梁知会皱眉道。 “是啊!”圆石道,瞥了一眼草环,低头嘟囔道,“我说一定要找大夫的嘛。” 梁知会抿了口热水:“草环是对的。” 两孩子齐齐抬头看她。 梁知会:“赵大不是摔的,是被我揍的。” 两孩子脸上又齐齐露出愕然与惊吓,圆石甚至往后退了一点。 草环愣了几秒,率先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幸好……” 圆石急道:“原来什么?幸好什么?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谜语,我怎么听不懂?” 梁知会:“她说——幸好没有告诉今期。你猜赵大为什么到处散播谣言,你猜赵大为什么自己受了伤也不找大夫?他那日醉酒到这里找今期的麻烦,于是我就把他揍了一顿。他本就对今期有怨恨,此时怨恨只会更深。” 圆石发呆道:“揍、揍得好。可……赵大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严姐姐麻烦?他那个孩子没了,是因为月份不足,听说出娘胎前就断气了,根本不是严姐姐的错啊?” 梁知会与草环都默契地没有再回答她。 草环接了梁知会没说完的话:“所以,如果严大夫知道了这件事,是一定会上门去帮李家姐姐医治的,这样就会当面碰上赵大,而以赵大的疯劲儿,指不定会当场做出什么事来。” 圆石后怕地吞咽了下:“……幸好没说。” 梁知会拍拍圆石的头,站了起来:“小圆石头留着看家,就在院子里坐着,帮我守着下今期——当然,也顺便看着这几只药壶。” 圆石跟着她站起来:“你要出去吗——去哪里?” “草环跟我一起。”梁知会道,“替今期去那个产妇那儿看看。今期不便去,我却是去得的。” “好、好,能帮她看看就好。”圆石忙不迭点头,“等等——你去就去了,为什么还要带草环?” 梁知会礼貌微笑:“我不认路。” 圆石一句“笨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梁知会就一把拎了药箱,揽过草环,消失在了门口。 第13章 流言 草环被梁知会揽着,在她的广袖中抬头,看到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就一秒收了笑意。 此人先前从严大夫屋里出来时,还是一副心情尚可的模样,此刻又恢复了一脸的不爽。草环默默收回眼神,梁知会不说话,她便不会说。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梁知会掏了会儿袋子,抓出一个鸡蛋:“给你。” 草环看了一眼,摇头:“谢谢知会姐,我不要。” 梁知会:“圆石也有,之前在村口我给过小孩子们一人一个,你当时不在那儿吧?” 草环一愣:“圆石也只有一个?” “是啊。”梁知会立马捕捉到八卦的气息,挑眉道,“怎么?她把那个给你了,然后谎称她有两个?” “没,没给我,”草环耳朵泛红,“我们只是对半吃的。我本来是拒绝的——但她说她有两个蛋,我才答应。” 梁知会笑出声来,看着草环一边脸红,一边默默把蛋收了起来,放在了衣服兜里。 “哈,不用留着一起吃。”梁知会掐了把草环的脸,“家里还有好十个蛋呢,够你俩再一人吃几个。” 草环被她戳穿心思,颇有些幽怨飞快瞥了她一眼,任梁知会再怎么逗也不理人了。 一路到了李氏家里,梁知会才发现赵大此刻正巧不在家,倒是省了事。 李氏:“他也不知去哪儿了……全身都是伤,青的青紫的紫,这副模样了,还成日出去和隔壁几个厮混。” 梁知会礼貌性地勾了勾嘴角,用药杵“笃笃”地捣着药汁。 “谢谢你。”李氏看着她,走神了片刻,“当时……当时我儿没了,还是你送走的,一直也没好好谢谢你。” 梁知会轻笑道:“我一个云游散道,不过是卖弄点玄乎,替人办办后事罢了。要谢还是大夫吧,若不是她,只怕不仅孩子在腹中出不来,连做娘的也得没命。” 屋内一时安静下去,只剩梁知会捣药的声音。 梁知会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捣好了药,叮叮咚咚地翻找着其他药膏,又撕拉一声地捣腾着纱布。 “其实……”李氏突然有些欲言又止,“其实,我瞧赵大那身伤,不像是跌的。” 梁知会:“啊,是吗?” “他对外只说是跌的,可我是他屋里人,自然看得分明。”李氏声音发紧,“我问他那天晚上去哪儿了,他只不说,可我却有个猜测。支半仙,我跟你提这个,只是想知道,是不是……” “是,”梁知会欣然点头,“是你猜的那样。” 草环脸色一变:“阿燕姐,其实事情不是那样……” 李燕的脸色更显暗淡:“不,不,我没有要找支半仙的麻烦——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是赵大那个混球,是他自己混蛋惹事……” 梁知会没有要参与对话的意思。她面色如常地走上前,揭开李燕的袖口,替她处理身上的淤青。 草环紧张地跟在梁知会身侧,表面上是帮她递药瓶,实则是心里紧绷,担心再生什么变故。 李燕本就单薄的肩背此刻更显瑟缩。她无声地看着梁知会一点一点地替她包扎上药。 “对不起你啊,”李燕一出声,就止不住眼泪,“你是好人,严大夫也是好人……我替赵大跟你、跟严大夫赔罪……” 梁知会:“你有什么好替他赔罪的?你既然没有因为我揍了赵大而怨恨我,我又怎么会因为赵大干的事怪罪你?” 李燕只是不住哽咽:“是是,支半仙是明白人。不过你不怨恨我,也求你别怨恨他,他……” 梁知会摸索着她的手肘,打断她的哭诉:“——这里,我按的这个地方?骨头疼还是肉疼?” “骨头……骨头疼。”李燕答完,复又坚持道,“——支半仙,我知道赵大做错了,但你看在他没了孩子、心里不好受的份上……” “李姐姐,”梁知会叹道,“你骨头都被他打疼了,还顾着替他说好话?” 李燕急道:“是,我恨他打我,我恨他喝醉酒到处混日子,我恨他自私自利,但他毕竟是孩子他爹,毕竟是我男人,日子还是得过……” “——你放心。”梁知会深吸一口气,“我既然揍了他,这事儿就算清了。此外鄙人虽然是个神棍,却从来不屑用什么邪术害人,我的怨恨有或没有,都无足轻重——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总之不必再说。我与今……咳,我与严大夫若是对你们心怀怨恨,今日我也不会来帮你了。” 李燕只得沉默下去,一面看着梁知会专注地给她擦拭、上药,一面默默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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