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辛恪皱着眉,闭目感受了一阵,再睁眼时,眼里赫然泛了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就是伤心。”林辛恪叹道,“要是再直白点,就是悲戚。” 梁知会沉默片刻,急道:“还有呢?” 林辛恪却欲言又止:“呃……总之,我主观上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梁知会不觉屏住呼吸。 “绝望吧。”林辛恪道,“一种压着你喘不过气的无望,是那种压抑与郁结并存的感觉。它们在你的眼前,足足有天地这么宽广,遮天蔽日,排山倒海地朝你压过来,而你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唯一能做的就是平静地等待被淹没其中……” 林辛恪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看向梁知会:“呃,我说明白了么?” 梁知会半晌才道:“挺明白的。还挺形象?” 林辛恪抱着膝盖:“看吧,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川原执事只能是炎性。凉性人只能做做文书工作,还要面临炎性同事无时无刻的隐性歧视。” “不。”梁知会道,“恰恰相反。” 林辛恪:“什么?” 梁知会又忍不住站立起来,原地踱了两步:“执事该由凉性人来做才对。” 林辛恪呆愣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梁知会摇了摇手,双手贴在墙上:“你快看看,还能感受出什么信息么?今期的梦境是什么样的?有火么?热么?” 林辛恪叹气:“这是无法得知的。不过你应该注意的是,她在意识波动微弱的情况下,却有着这么浓烈的情绪——这代表什么?她的悲哀也好无望也罢,都是一种平静而自知的状态。她可能知道自己走在梦境中,并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尝试着与这样的睡眠状态和低沉情绪和平共存。” 梁知会沉默着消化了一阵。 “如果是这样,炎气还有什么用?”梁知会围着屋子,又转回了窗边,“也就是说,我这样帮不了她,对么?” “倒也不是。”林辛恪跟在她身后,“这样平静地入梦,总归会让睡眠更好一些。你今天白天不也说了,她看上去好些了么?” 梁知会:“这些——我是说有关睡眠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辛恪却不接话了。 知道——是因为亲身体验过。 梁知会看着紧闭的门,感到一阵烦躁。她举起自己手上的限制锁,对着月光端详。 “不是吧?”林辛恪汗毛竖起,“别、别,不能砸啊!我有个主意,要不你看看系统里的任务完成进度评估?” “好主意。”梁知会打开终端,“……百分之九十。” 她抬头,与林辛恪面面相觑。 “那,”林辛恪道,“你是希望它结束呢,还是不希望?” 希望它结束,因为任务结束意味着严今期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不希望它结束,因为一旦任务结束,她与严今期此生或许再难相见。 梁知会低头看了眼,念着终端上的数据:“预测:未来三日进度为0至百分之一。” 林辛恪明显感觉梁知会放松了些,没有拆穿,而是笑道:“好罢,不愧是困难级案例。” 梁知会垂眼对着窗户,没有接话。 第27章 鬼神 “你的限制锁设置是每月总共三个时辰,单日不得超过两个时辰——川原可真够抠搜。”林辛恪登入监察处终端确认了一遍,“你昨天就抵着单日上限用掉了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从今天到本月最后一日——好在只有4日,你总共只剩了一个时辰的显形时间。” 梁知会不言,低头整理着袖口。 林辛恪叹气:“只能说,好好利用吧?” 梁知会点了下头,在一个离邬宅最近的无人街角显了形,随后无需林辛恪多言,直奔邬宅而去。 “是梁姑娘吧?”邬宅看门小厮领着她进府,“我家老太太和小姐都在前厅,严大夫也在,大夫吩咐您来时叫她,已经派人去请了。” 梁知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抬头看见严今期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转角。 “有劳。”严今期笑着送走了小厮,朝梁知会道,“不必总穿着道袍,去我屋中换一套常服如何?” 梁知会只觉视线离不开她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严今期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带着她从靠边的走廊,远远绕过正厅。 正厅里的谈笑声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梁知会问:“她们在做什么?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点吧。” “包饺子,剥桂圆,挑拣食材。”严今期道,“不过显然大多都是府里后厨代劳,人们不过是需要一个机会,譬如一个全年仅有二十四个的节气日,家人好友聚在一起,吃一些效用有限的滋补食物,作为一个仪式,帮助人们记住光阴流动,提醒人们不忘经营生命。” 梁知会跟着她进屋。 严今期:“你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梁知会目光滑到她的背影上。 严今期回头。 她身上浅蓝色的衣服映衬得她肤色透亮。阳光挤进窗户,她的发丝一半沐浴在日光中,仿佛自带透薄而低调的光芒,而阴影中的另一半仿佛被镀上了水墨的画作,在隐晦的光线中带了书墨的香气。 “蓝色?”严今期道。 “不要,”梁知会道,“我要粉色。” 严今期打开柜子:“我以为你不喜欢粉色。” “我最喜欢粉色了。”梁知会面不改色道,“但凡神棍袍有粉色,我就每天都穿粉色神棍袍去市井骗钱。” “是、是。”严今期塞给她一套衣服,“屏风后面,自己去换。” 梁知会走到屏风后,抱着衣服站着,脑子后知后觉地空白了一瞬。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衣服。 我要脱衣服?在严今期的卧房里?就在今期的塌前? 这是今期的衣服?她穿过的? 严今期的声音从屏风另一头传来:“怎么没有动静?不会穿的话,要不要我教你?” 梁知会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先制造点衣物摩擦的声音再说。 梁知会保证,这是她换衣服换得最快的一次。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就站在了严今期的面前。 “合身?”严今期小声道,弯腰检查着她的腰带,“还行。” 梁知会意识到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后腰——隔着衣服,顿时汗毛倒立,不住往后躲:“别别别……我怕痒,对,怕痒。” “你也怕痒?”严今期递过一根系带,“自己缠上去。” “‘也’?”梁知会抬起眼睛,“谁还怕痒?” 严今期却不答,背过身收拾翻乱的柜子。 梁知会偏头:“邬小姐?” 严今期张了张嘴,本没有笑意,却被这答案逼得无奈地笑出来:“你想什么?邬小姐?我怎么可能去挠她?你觉得这可能吗?” 梁知会当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让比“邬小姐”更让她失落。 她越是失落,却越是铁了心要问。她不依不饶道:“那是谁?谁怕痒,还有谁?” 严今期半带玩笑地正色,指着她手里的系带:“快、系。” 梁知会早就不自觉地把那□□带揉得皱巴巴的。 她转身背对严今期,低头心烦意乱地把系带往腰带上缠。 “嘀。” 耳麦恰恰在此刻没眼力见地发出机械声。 “尊敬的*梁知会*执事,显形限制锁提示您,今日显形时间已达*30分钟*,今日剩余显形时间为*90分钟*,本月剩余显形时间为*90分钟*,请合理安排时间。” 阳光里灰尘翻飞,在光线中迟钝地舞动着,却无不明显地向见者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今期。” 梁知会轻声道。 严今期正趁着她收拾的空档,在书案旁拿着一本书册,头也不抬道:“嗯?” 梁知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严今期半晌没等到回应,从书卷中抬头时,猝然看到梁知会发红的眼眶。 “怎么了?”她忙放下书卷,起身走近。 梁知会:“能去街上走走吗?就我们俩。” 严今期动作顿住,一时没答话。 “我想和你一起走一走。”梁知会恰到好处地让自己的情绪漏出马脚,眼睫上几乎沾了水汽,刻意放软了声音,“不方便吗?” 严今期呼吸一滞:“好。” 梁知会:“真的?” 严今期深吸一口气:“你都这样了,我根本不能不答应,好罢?” 梁知会一动不动地张开手,任严今期在自己腰间系结。 “那邬家那边怎么办?你都答应好了一起去正厅的。”她道,“邬家人不会不高兴吧?” “……”严今期咬牙切齿,“你不觉得现在再问有点晚了么?” 梁知会低头摆弄了一下那个漂亮的结。 “好看。但我头发上光秃秃的,我还想要簪子,”她道,“有没有簪花,或者发钗?如果有粉色就更好了,想要粉色的。” 严今期头也不抬:“没、有。” 梁知会看着她,眨了下眼,让人担心她眼里蓄的东西下一秒就要被挤出来。 严今期闭了下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真的没有。原本是有的,可后来到处游走,不是就卖了么?之前你还帮我收拾过箱子,你知道的啊,对吧?” “谁知道你有没有藏起来?”梁知会心道你还有个小盒子我没看过呢,“我以为你到松石镇,也会买,还有邬小姐,她肯定有拉你一起去买过。” “别再提邬小姐了!”严今期攥住她的手腕,“你再磨叽,我现在就去正厅和邬老太太包饺子。” 梁知会心满意足地被严今期拉着往外走。然而走到门口时,严今期猝不及防停下来,松开她的手腕。 梁知会心跳暂停半拍,险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抓回去。 严今期小声道:“一会出去给你买,行了么?” 梁知会轻轻喘口气,点了点头。 将近正午,街上正是人头涌动的时候。 小摊现煮糯米粥的,摆摊卖各种不知名的草菜的,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巷道变得更为逼仄。 梁知会趁势伸出早就蠢蠢欲动的手爪子,拉住严今期的袖口,并在其回头时早有准备地说道:“我要走丢了。” 严今期收回目光:“走上来些,跟我并排。” “我们去大街吧!”梁知会道,“我想去看那个什么会,敲锣打鼓,好多人穿了奇怪的衣服,好热闹。” “那是祭神。”严今期带着她横穿巷道,被人挤得近乎寸步难行,索性反手拉住她的手,“祭祀五家神,门、户、天窗、灶、土地。” “你怎么知道?”梁知会把另一只手也握住严今期的臂膀,被人挤得像是抱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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