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深情,时卿没能从她眼中看出任何东西,“不,夫人一定认为我在骗你,素未谋面,又是被迫娶妻,岂会真心待你。” 时卿说得直白,悦禾也不急于反驳,“按常人的想法,难道不是吗?” “夫人上山的计策甚妙,不费一兵一卒,更不损双方的颜面,也为我博得了孝顺的好名声,我十分钦佩夫人的聪明才智,如夫人所见,云兮山庄并非是世人口中所述的那样,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介凡人,有生老病死,有喜怒哀愁,再见夫人生得国色天香,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又何况是为夫呢?” 智慧与美貌,每一个都能招来不少爱慕者,而二者皆备,那更是如此。 这番解释倒是不错,悦禾脸上虽带着笑,却看不出她有过分的欢喜,当然,也看不出厌恶。 “明知我的病情,夫人还甘愿嫁于我,婚后承蒙夫人不嫌弃,愿为我洗手作羹汤,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故我便想在有生之年,让夫人能够开心些。”时卿顿了一下,又道:“家父在世时,也常夸赞家母,她听了都很是受用,难道夫人不喜?” 天真的目光中带着真挚,又掺杂一丝懵懂,这些情绪,都难以跟神秘的庄主联想到一起,可悦禾又看得真切。 “没人能拒绝赞美的话。” 时卿顿时喜笑颜开,“那我每日都说给夫人听。” 悦禾抿嘴轻笑,带着几分羞态,“好。”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因时卿风寒未好,身子尚虚,故悦禾也不便再打扰她歇息。 在悦禾转身踏出房门后,原本还笑得分外开心的二人,脸上的笑容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行至一段,待四下无人时,司音开口道:“殿下,好生奇怪呀。” “奇怪什么?” “明明庄主起初最关心的是殿下易容成老庄主的模样,现下竟夸赞起了殿下,别的反倒是只字不提。”司音思索片刻,“难不成真如她所说,是想真心待殿下,故不计前嫌?” 她二人交谈时,司音一直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时卿的举动,那道眼神是做不得假的,若真是那样的话,那时卿可太蠢了。 悦禾扭头看向司音,也明白她是被那道眼神所误导了,“你的疑惑是对的,但后面却错了。” “请殿下赐教。” “有时候眼睛能看到的东西,不一定为真。” 司音皱起了眉,“殿下是说,庄主是故意如此,实则是在试探殿下?” “试探倒也未必,但本宫能肯定,她并不信任本宫。” 不管是有意或无意,那碗翡翠煲,时卿都躲开了。 悦禾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加深,“有趣,真是有趣。” 司音不再言语,单从这句话里,她便能笃定,殿下开始正视时卿了。 不光是悦禾,时卿也在复盘这场看似交流,实则各怀心思的交锋,想得入迷时,只觉手中略微有些湿润,再细瞧那手帕,上面还沾着些许粥渍,她的脸上隐隐带着不悦,将它随手一抛,扔了出去。 屏风后的曦月虽趴在榻上,但这二人的交谈,她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看不见,可也能想象出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故即便疼得死去活来,嘴上还是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主子竟也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看来悦禾公主是将主子迷倒了,竟三番两次让主子动了恻隐之心。” 时卿虽一直否认对悦禾有意,可问及缘由时,却避之不答,故曦月只当她是碍于面子不愿承认,她继续道:“不过倒也是,如主子所言,英雄难过美人关,主子既不输英雄,又是美人,被美人迷住,也合情合理。” 时卿本不想搭理她,可这厮却越来越起劲,若不阻止,也不知还会说些什么荒唐话来,便轻斥道:“板子还没吃够?想再多挨几板子?” 曦月撇着嘴,不免委屈道:“也不看看我是因谁挨的板子,现下竟这般苛责我。” “..” 时卿扶额,也不能再说她些什么,“是我的不是,这几日你且好生养伤,明日我要去禁地一趟,你便不必跟着了。” 曦月闻之,当即变得严肃起来,也不顾疼痛,撑着身子看向时卿的方向。 听她继续道:“若她明日来寻我,你便命人领她去禁地。” “可..”曦月脸色微变,“可是禁地唯有庄主方能进去,外人不得踏入半步。” “外人?”时卿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她现下已非外人,不是吗?” 时卿的心思让曦月捉摸不透,早年间也曾有不知死活的东西觊觎云兮山庄,派出了不少人踏足。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故也有了不少的传言,云兮山乃险恶之地,凡踏足便是九死一生。 可他们都不知道,云兮山最危险的地方,不是什么上山之路,而是山庄的禁地。毕竟蛇虫虽毒,也能凭人力斩杀,或用药物抵挡,机关更是可破。但云兮山庄的禁地,除庄主外,却是无人敢踏足半步。 除去那条禁令外,更多的是惜命,因为一旦进去,那可是要死人的。 “主子说得是。” 翌日,晌午。 悦禾带着翡翠煲去了茗羽楼,却得知时卿不在屋里,曦月见其一番好意,不忍辜负,便命一丫鬟带其去寻时卿。 那丫鬟带着二人穿过了大半个内城,又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方抵达,“夫人,临风崖到了。” 悦禾抬眼,见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临风崖,目光一路往下,左侧边缘也有一行小字,用朱砂涂染,十分醒目。 “擅自踏入者死?”司音的语气中带着不悦,又瞪向那丫鬟,是恨不得拧下她的脑袋,昨日戏弄她们就罢了,今日还敢将如此。 司音斥道:“你什么意思!” 那丫鬟也不恼,“庄主便在此处。” “你..” 悦禾一道眼神,司音便只得将话咽回去。 悦禾笑着对那丫鬟道:“多谢姑娘带路。” 司音跟在悦禾身后,方踏出一步,那丫鬟便道:“司音姑娘请留步,此乃云兮山庄的禁地,外人,不得踏入半步。” 司音眉头紧皱,看向那丫鬟的目光极其不善。 那丫鬟也丝毫不惧,反而笑着回应,“司音姑娘不必瞪我,听我一句劝,别进去,为你好。” 不是威胁,更不是警告,而是向无知者施舍的善意,仿佛已经知道了若司音进去,那等待她的一定会是死亡。 “司音,将翡翠煲交给本宫吧。” “可是殿..” 悦禾取过司音手上的翡翠煲,“你在此处候着。” 纵使不愿,司音也只能遵命。 悦禾端着翡翠煲前行一段,入了一石洞,洞中黑漆,却在她踏入时,亮起了火把,一路延至出口。 她的目光向四周流转,耳边又隐约传来水珠滴落水潭的声音,稍稍前行一步,便觉整个身子都被寒意笼罩。 悦禾嘴角的笑意加深,一路行至出口,眼前换了份天地,飞流直下,泻入潭中,引得琼浆四溅,脚下铺着鹅卵石,一路弯曲,两侧则以鲜花为引,延绵至对岸。 佳木葱茏,碧草如茵,奇花烂漫,因地势奇高,与天相接,云雾缭绕,竟真如仙境般。 再进数步,见不远处立有一凉亭,「少年」一袭白衣,发束紫金冠,青丝垂于背,身姿挺拔,微风吹过,衣袂翩跹,单一个背影,便恍如谪仙下凡。 只是这背影,为何有些熟悉? 不等悦禾细想,见那「少年」的肩膀开始抖动,随即又传来一阵咳声。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悦禾一路小跑,嘴里焦急唤道:“夫君..” 时卿见到她时,眼中带着诧异,“你怎会来此处?” 悦禾却并不答,而是担忧地看着她,“夫君你的身子..” 时卿摆了摆手,“无碍。” 见其果真无碍,悦禾松了口气,这才答道:“是曦月姑娘告诉我,说夫君你在此处。” 时卿眉头紧皱,“这个曦月,也真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竟让你来临风崖。” 悦禾将翡翠煲放至石桌,又去扶时卿,“夫君莫要因此恼了,曦月姑娘不过是担忧夫君的身子,其次也不愿浪费了我一番好意,这才告知的。” 悦禾眸中带笑,扶着时卿落坐,“夫君想必饿了吧,快用些翡翠煲填填肚子。” 悦禾揭开锅盖,原先满满的一锅,竟空了一大半,再见锅边还沾了不少粥渍,眉宇间皆流露着可惜,“本想与夫君同食,却不想方才一时着急,弄洒不少,只剩下一碗了。” 语气中,略有失望之意。 “不打紧,今日我出来时,也用过一些吃食,我与夫人各少盛些,便可同食。” “如此甚好。” 简单食过一些后,二人便游走在这仙境中,也算作是消消食。 悦禾环看四周,因置身美景中,心情愉悦不少,“初入山庄时,便觉如临仙境,但今日到了此处,才知是悦禾浅薄了。” “我虽未出过山庄,但闲暇时,曾听人说过不少洛阳美景,夫人不必自谦,以夫人的出身,应也见过不少,齐国皇宫的御花园,想来也是百花齐放。” “城中景色虽好,可到底沾了些污浊之气,又怎能比得上这里,仙气飘飘。” 看似是恭维,实则却不然,时卿也不恼,她笑道:“夫人过誉了,山庄岂能与齐国皇宫相比,可惜此处乃山庄禁地,平日里,也就只有庄主一人才能欣赏。” “莫不是此处有什么宝藏不成?” 以打趣的口吻问出,就是让人想怪罪她,都无可奈何,除此之外,更有探究的意思。 时卿本就没想瞒她,甚至还有些怕她不问,“金银珠宝倒是没有,不过确实有宝贝。” 时卿对上悦禾不解的目光,表情神秘,“夫人随我来。” 悦禾跟着时卿穿过花丛,来到崖边,又听她道:“我今日来此处,便是为它浇水。” 悦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就是时卿所说的宝贝? “凤凰松树。” 比起那些被百花围绕的杂草,这颗凤凰松树却孤零零地立在这儿,即便如此,也长得最茂。 时卿颔首道:“它还有一个通俗的叫法,名铁树。” “处在崖边,却长势喜人,可总归是不妥,夫君何不将它移植到安全处?” “夫人有所不知,它于我而言,是特殊的,断不能随意移动。何况就我的身子骨,又哪里能移得动它,这么些年过去了,它已与崖边融为一体。” 悦禾往前迈了一步,细瞧那铁树底部,倒还真是长在一起了。 “夫人可信鬼神之说?” 悦禾不知时卿因何有此一问,但神情却格外认真,“若拜神佛能使夫君身子好转,悦禾愿日日与青灯古佛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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