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 话音戛止,顾弦望与龙黎同时侧首,身边的芒草长梢高低摆动,暗处窸窸窣窣的拂叶微响沉了下去。 四下无风。 顾弦望警惕道:“你看清了么?” “没有,只见着一道黑影,速度很快。” 顾弦望踮着脚轻身走近刚才骚动的角落,这个地方离姚错很近,但是他的呼噜声没断,人还睡得很安稳,那道黑影她也只看到了一点点,肯定不是人,像是某类山兽。 照道理说,那个大小的野兽就算没受到火光驱赶,也不会主动来招惹人这么大的动物才是,顾弦望奇怪地在附近转悠一圈,也没找见那东西的身影,刚想说算了吧,一低头才发现——他们晾晒在石板上的宝贝鱼干居然少了两只!!! “我们的鱼!”她声音不大,但隔着两三米距离,龙黎也听出了那惊怒交加的心疼劲。 龙黎走来看了眼附近压草的痕迹,“也许是野猴一类的动物。” “野猴?”顾弦望回想了那窃贼的大小、灵活程度,是挺像,猴子鬼心眼儿也不少,多半不怕人,专等着他们松懈下来偷东西。 她将剩下的鱼干用防水袋装好,塞进背包里交给龙黎,只在石板上留了根独苗,“你先去睡吧,包放在你那安全些。我就在这等着,看那小猢狲还敢不敢再来偷。” 他们都已经落魄至此了,竟还被欺负了,虎口夺食之恨,她今晚怎么也得报上一报。 … 这一等,就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洞穴森林里实在太安静了,披着月光,顾弦望趴在自己膝头没熬住,眯了眼。 她的意识还绷着一根弦,所以这个盹打得并不沉,起起伏伏的,很难醒,也睡不深。 突然间,一声草丛的躁响闯进耳里,简直和惊雷无异,顾弦望唰地一下坐直了,眼睛还只睁开半条缝,双手就已经扑了出去。 她动作是真快,像卯了一肚子劲儿的弹簧,草丛里被她外套压出一个小鼓包,里头有个东西呼呼乱撞,顾弦望轻哼一声,用手指隔着衣服戳了戳,“嗯?” 龙黎醒得很快,也赶过来,第一个道贺:“抓着了?” 顾弦望有些迷茫地回头说:“手感好像挺怪的,有些蓬松,像是长了羽毛的。” 龙黎也有些诧异了,这个大小,不可能是一般的鸟啊,和先前天坑的黑羽八哥比,似乎也得再大出两圈来。 她蹲下身,顺着衣服寻摸到脖颈处,两指掐稳了:“掀开看看。” 顾弦望点点头,先抬起衣摆,扑啦一下,那家伙甩了甩大长尾巴,黑黄交杂的尾羽舒展开来,拍了她一脸。 顾弦望:…… 龙黎微一扬眉,掀开另一头,露出了这只胆大窃贼的全貌来。 顾弦望:“这是……鸡?” 贼:? 顾:? 大小两双眼面面相觑,顾弦望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鸡,作为犯罪嫌疑鸡分明已经被当场拿下,证据确凿,竟还想通过歪脖子蹭手、无辜卖惨、以及装傻等手段逃脱制裁。 龙黎无奈地问:“怎么办?” 要说心里话,这么肥硕的一只鸡,对他们现在来说可谓是宝藏食材,但是…… “还挺亲人的。”顾弦望嘟囔。 龙黎笑笑,两手抓着肥鸡,把衣服搭在一旁,仔细看了看,“嗯?这不是鸡,好像是鸟。” 顾弦望也发现了,这只鸡翎羽长,翅膀更大,尾部虽然篷硕,但最主要的几根黑翎长得拖地,虽然看起来很胖,不像是能飞得动的模样,“真是鸟。” 想来也是啊,深山老林里哪来的鸡?就算是那些山民养的,也不可能放任它溜达到这么神圣的祭坛里来。 原是闹了个乌龙。 “放了吧。” 松了手,这只贼鸟也不跑,吧嗒着小碎步就绕着龙黎转,在它肥硕的身躯下,两只小爪纤细可怜,一不小心就瞧不见了。 顾弦望觉得好笑:“它倒是喜欢你啊。” 龙黎逗了逗它的小脑袋,“去吧,回你自己的家去。” 这回它像是听懂了,豆豆眼瞧了瞧顾弦望,又瞧了瞧龙黎,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依依不舍,看着挺让人心软。 然后,突然伸长脑袋一啄,叼起最后一根小鱼干,扑啦扑啦翅膀蹿进了草丛里。 顾弦望瞠目结舌。 她悟了,真的悟了,自己不仅比人天真,肚里的心眼子竟还不如鸟多! 第49章 不甘 时间还早, 两人各归其位,顾弦望用溪水泼了把脸,凉意一激, 精神也稍微振作些。 开始她还或站或坐, 通过活动腿脚的方式保持清醒,看看远处的祭坛, 再想想那些没有头绪的谜团,脑子连轴转了几天,终于罢工了,风雾从天顶沉降,林叶的影子缓慢地在时间里走路,不疾不徐的, 慵慵懒懒的, 好久才挪动一点点。 等到月亮再转过来一些……顾弦望的意识里没头没尾的冒出了这一句话, 下一秒,人就支着下巴睡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夜每个人都睡得那么沉, 疲惫如同纺车, 将所有人的神经抻得长而散,就连龙黎似乎也浸入了黑沉的梦乡, 全然失了警觉。 不远处,一只布鞋轻巧地跨过灌木枝, 无声地落在地衣上。 阿秋一手紧攥腰刀刀柄, 一手拉着麻绳的绳头, 眼中隐隐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叶蝉亦步亦趋地被她拉拽着, 嘴里被堵得严严实实,她下颌骨酸爆了, 一路上光顾着滋溜不自觉淌出来的口水,她搞不懂这位姐为什么要偷偷地捆她出来,这一路几乎都在钻地道,钻得她脑供血都快不足了。 可惜作为阶下囚,叶蝉没啥话语权,为了展现作为人质的良好态度,争当先进标兵,以求多苟一些存活时长,她是让走就走,让跑就跑,绝无二话。 “唔?” 好吧,就算现在要把她捆在树上,现在…也不是不能配合。 阿秋冷冷地盯着叶蝉的脸,视线从她眼里的重瞳,转到她的喉咙上,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接一个割喉的手势。 叶蝉眨了眨眼,咽着唾沫讪笑,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懂了——要么闭嘴,要么蹬腿,明白! 阿秋嫌恶地撇开眼,一矮身钻进了齐腰高的草丛里。 气味,空气里还残留着柴炭的味道,还有…那股幽淡的冷香,她记得这个味道。 阿秋的掌心里紧捏着一只草编的蚂蚱,因为过度用力,几乎干瘪,她浑然无觉,仍旧屏着一口气,不顾腿上的箭伤,疾步伏走向她真正的目标。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们没有这么容易死! 阿郎、阿岩,她今生所有的挚爱都已经失去,她今夜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亲手报仇雪恨。 溪水声愈来愈近,她忍不住兴奋地提起唇角,牙关咯咯作响,手背青筋尽起,芒草的叶隙中,她已经看见了,那个女人。 只要一击,只要…五、不,三秒钟。 阿秋的胸膛几乎不再起伏,弯膝深坐,只待这一跃—— 扑啦啦! 正待她跃起半空的一刻,一道肥硕的身影突然从对面的草丛中飞扑而出,浑如一只长毛的气球,嘭的一下正正砸在阿秋的脸上。 顾弦望闻声惊醒,没料着钢刀银刃已在近前,身子一侧,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刀,好在对方被胖鸟打了脸,已经先偏移了重心。 顾弦望二话不说,抬腿就照着来人软肋鞭去,就听着声闷哼,那人躬着身子扑倒在地,半身如虾米般蜷了起来,看样子是疼极了。 这动静把姚错都闹了起来,龙黎赶到人前,眼底也还留着一丝迷离,她晃了晃头,怪道:“奇怪,今夜睡得太沉了,竟丝毫无觉。” 顾弦望先踢开那人手里的刀,见着这身姿似个女人,便没让姚错上手,自己把来人的手背了过来,摁瓷实了。 一直到此刻,他们都还未看清这个人的脸到底什么模样。 缘由无他,那只肥鸟还端坐在人家头上呢,抱窝似的。 姚错有点闹不明白了:“呃,这只鸡…是这个女的带来的?” “不是,这只鸡——”顾弦望未落下一句,那胖鸟像是听懂了,不满地拍起翅膀,啾了一声,“咳,鸟,这是一只鸟。” 龙黎俯身把胖鸟捞起来,这才看清来人的半张脸,“是熟脸。” “那个女弓手?”顾弦望警惕起来,四下张望过去,压声道:“蹲下些,也许还有埋伏。” 龙黎摇头:“应该没有。” 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她还不至于失察到这个地步。 “自己来的?”顾弦望就更不解了,问她,“你会说普通话吗?” 阿秋龇牙咧嘴地拧着肩,她斜着眼瞪视身后的顾弦望,瞳孔里恨不得放出火星子来,嚷着根本没人听得懂的土话:“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给我弟弟赔命!你把阿郎还给我!” 姚错嘶了声,蹲下来琢磨道:“这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觉像是要和你拼命啊,弦望,你之前和她结过仇吗?” 顾弦望倒是还记得那个在树上被髓蜂袭击的人,“可能吧。” 虽然在她的角度那件事不应算在她身上。 “恶人!黑羊!你们这些邪恶可恨的外乡人!”阿秋还在吼,“你们冒犯祭坛,惊扰神主,你们这些贪心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姚错被她吵得退了一步,实在扛不住,问:“现在怎么办?就她捆起来吗?这么个喊法儿会不会把她那些同村的人给招呼过来?” 龙黎将胖鸟放到一边,眼疾手快地从阿秋手中抽出了那只被捏扁的草蚂蚱,思索道:“她为何会独自趁夜跑到此处来?从蚂蟥坑到洞底祭坛,即便他们猜到我们还活着,也不可能直接找到这里。” 她把玩着干瘪的草编,眸色幽深:“也许,是有人给她留下了信息。” 顾弦望一怔,第一时间脑子里便冒出了一个名字,龙黎同时与她对了个眼神。 “此处的山民应当大多不懂汉话,除了安置在外的那几个哨眼。” 龙黎略一思索,又道:“不过以当时林中布阵的安排来看,这女人的地位应当并不一般,她虽然不会完整的汉话,却有可能识得些单一的词汇。” 顾弦望了然,想了想,对着发狂间隙的女人试探道:“神眼、女人、草鬼婆、祭坛、玉子。” 她逐个词清晰地念过去,龙黎紧盯着女人的反应,她在听到’神眼‘时眼皮跳动,在’女人‘时抿了唇,而后一直保持着忿忿的神态,直到听见’玉子‘两字时,她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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