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也赞同,如此大致便定下了安排,现在时间约莫只到半夜,还能再休息一会儿,她转头,却见姚错看起来一脸凝重。 “怎么了?” 姚错说:“看到小叶我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溶洞里面我们跑散之前,我用手机录下了一段有点奇怪的视频。” “后来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多了,我就给忘了。” 叶蝉一拍大腿:“对呀,那个时候姚师兄你可激动了,到底是发现啥了呀?” 姚错嘶一声,搓了搓手指,些许凝重地说:“我那个时候,是在一只灶马虫的肚子上,看见了一个编号。” “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呢,太奇怪了吧,那个编号像是用什么机器烙上去的一样,就在虫子的肚子上,字挺小的,不是特别的角度根本发现不了。” 顾弦望一怔:“编号?只有那一只有吗?” “不确定。”姚错摇摇头,“哎,我手机其实拍下来了,可惜当时太混乱了,手机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印象里,确实是只看见了这么一只。” 叶蝉瘪嘴道:“我去,这还是精细化饲养啊,养蛊就养蛊,还得挨个做记号?” “不对。”顾弦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意,“或许,还有另外的人……” 她看向龙黎,突然想起了她在黑泥潭时翻看鬼头蝠的举动,“你是不是也见到过,编了号的蛊虫?” 所以她并不诧异于虚假的对讲机信号,她也根本不信任玉子,她早就预料到这个地方还存在着隐藏得更深的敌人吗? 龙黎点头:“是,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便曾遇袭击,那时我也见到过一只腹部烙印下编号的蜘蛛,我原以为这是对某种特定样本的标记,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 “我猜测,这些打上编号的蛊虫,是被人为放入现有族群中的。” 叶蝉似懂非懂:“放进来,然后呢?有什么用吗?难不成蛊虫还得搞杂交实验?” “也许确实是一种实验。”顾弦望说,“又或者,那个人在每一类蛊虫的族群里都放进了自己培育的个体,借此…免受攻击。” 她分析到这里,就已然被自己猜测中那个吊诡莫名的画面给吓着了,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浑黑难辨的背影,独自行走在杀机暗伏的曲折溶洞中,’他‘耐心地培育着属于自己的蛊虫,然后,等待…… 他或笑,或默,或凝思,他就像是这无人之地的国王,窥视着自以为是守护者的山民们,闲暇时,他漫步在嗜血的虫群之间,随手,拍摄下洞外悠然的照片。 第51章 鸿沟 最后, 那个关于培育编号蛊虫的讨论草草而散。 之所以进行不下去,主因是所有猜测都无法落实到准确的细节和证据上,从顾弦望提出可能存在一个所谓的’他‘开始, 这个讨论就已经跑偏了。 首先, 这个人要如何在溶洞中存活下来,还要躲避夜郎猎手的眼目, 这就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次,一个人培育蛊虫的结果,真的可以有效制衡一个氏族努力千百年延续下来的原生族群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目的是什么。 凡施行,必有图, 一个人将自己潜藏在大山深处, 就为了科学培育蛊虫? 所以, 说不通。 说不通的根本,还是在于顾弦望没法对叶蝉和姚错全盘托出,叶蝉是完全不知道她来此的目的, 而姚错是一知半解, 他一开始甚至只知道是陪师妹进山找个可能对伯母治病有效的东西。 对,就这么模棱两可, 在他的意识里,这种说辞的所代表的困难程度约等于’我们进山去挖颗老人参回来给我妈补补身体‘。 最后龙黎独守了下半夜, 那个女弓手被她看着以后, 似乎就安分多了, 又或者是因为她观察出一些东西和她理解的不同, 总之在鸡飞狗跳的上半夜之后,顾弦望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次日凌晨微曦时分, 先于山中一众鸟兽,几人早早清醒过来,轮番洗漱过后,正经的把省下的食物分了分,算是吃了顿干饭。 叶蝉看着自己手里那四分之一块蛋白棒和两根小鱼干,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又瞪了一眼那还没睡醒的肥鸟,看看她亲爱的队友们现在都是什么样的生活条件了,她自己起码还混了顿正经有菜有肉的饱饭,话又说回来了,“这鸟怎么还跟着咱们?” “欸,我说,它这个毛啊,在白天看颜色好像还不一样嘿。” 叶蝉招呼起人来,“你们看是不是泛着一点金色?” 顾弦望走近瞧了瞧,不禁笑道:“这倒是我们眼拙了,昨夜光线不好,险些将金鸟认成了山鸡。” 姚错嚼着小鱼干说:“它这个身材要是再苗条些,说不准能在花鸟市场换个高价,我爸还挺好这一口的。” 肥鸟似是听着有人在夸它了,翻个身,醒了,醒了也不站起来,先窝着,摆出一副仙鸟卧莲床的姿态,恨不能以翅带手,轻托香腮,媚眼逐个抛过去,又憾于眨眼过快,效果不如鸟意。 几人也就看个热闹,稀奇过去,各忙各的,龙黎收拾好背包,将女弓手的绳结套上余绳,与老榕凸出地面的根系绑在一起,她身上的结套是调整过的,一时半会挣不开,但若真几日不来人,努努力却也不是没余地。 阿秋几乎整夜未眠,眼底漫着一片淡青,见他们拔营,抬头问:“你们要去哪里?” 没人理会她。 她又说:“你们从这里接近祭坛,一定会死。” 而后,苦笑一声:“看来我注定不能亲手给我的家人报仇了。” 顾弦望本已经背身欲走了,最后还是回了头,虽然她们之间彼此话语不同,全然无法互相了解,她仍道:“作为一个闯入者,我对发生过的一切感到遗憾,但我并不抱歉,也许你我都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你的刀我收下了,这是我的战利品,祝你…最终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去到更大的世界里。 … 叶蝉哼着小曲儿,觉得通向祭坛的这段路算是她最近走过最舒坦最安心的路了,其闲适程度直逼露营徒步,啥危险也没有啊,欸,就是玩儿,看看花,逗逗鸟,舒服一秒是一秒。 太平静了,这种平静令顾弦望莫名心悸,似有万千雷霆蕴蓄在无声之处,风雨欲来,却又不见一丝端倪。 她轻声问龙黎:“快到祭坛了,你不担心你的同伴么?” 龙黎与她并肩行走在前头,闻言侧目过来,反问:“若是我说不担心,你可是又要觉得我这人冷血无情,与你们不尽相同了?” 顾弦望一噎:“先前…那是——” 龙黎笑了笑,转开话题问:“戏曲这一行,想要唱得好,定是要倾注许多心绪罢?” 顾弦望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嗯了一声:“是,戏曲戏曲,先入戏,后唱曲,虽然形式不同,但凡演绎,无不讲求一个真字。要令人物从折子里活过来,就得自己先钻进折子里去。” “看来戏中人要活,演绎者非得献上七情不可。”龙黎叹了一句,淡淡地说:“但在我们这一行,人的情,鬼的刀,每显一分,皆是危险。” 顾弦望诧异地瞧着她,倏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于她而言,这一行虽是有求而来,但其实从荒村以后所经的种种,在她意识里仍是被认定为了一场人祸,她与叶蝉导游师兄,与其说是同伴,不若说更似是同一处境中的灾民,所以他们要报团取暖,所以他们之间要以这种朴素的道义相互牵系。 但龙黎他们不是的,这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的职业道德也许只有一条:达成目的。 想通这一点,顾弦望突然间觉得有些荒谬,她与龙黎的相遇,好像一场黑色幽默,她越发好奇了,龙黎在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 叶蝉在后面喊道:“欸,那只神鸟哪儿去了?刚刚不是一直跟在咱们后头吗?” 回望行迹,他们身后的灌木压出了一道浅窄的路痕,两侧都不见那金光扎眼的肥鸟。 姚错不以为意:“可能是回家去了呗,毕竟是野生的鸟,我家里以前就飞来过一只受伤的麻雀,喂食儿也不吃,我爸耐心伺候了两天,嗐,还是活活把自己给饿死了。” 他摇头总结道:“到底还是不信人。” 听见这话,顾弦望有些不是滋味,挺惋惜的,她从没养过什么宠物,头一回遇到这样自来熟的动物,一面或是偶然,两面就是缘分了,何况且算帮过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散了,总让人觉得…失落吧。 但这里毕竟是巫族的祭坛,而且于她而言,想要对另一个生命负责,本身就是一种显得滑稽的奢望,那抹习以为常的黯然,倏忽间便就消散在她的眼底。 回过身,顾弦望大步向前行去。 全然没有发现,身边人尚在耐心地等待她方才的’或许‘。 … 还未拨开眼前草叶,与岩墙仍隔十余米距离时,顾弦望就已经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她心中隐有不安,又觉得那声音听起来缓慢而低沉,兴许是附近的小水潭中传来的。 反倒是姚错先开口:“不对啊,我怎么听着前面有溪水声?” 龙黎道:“恐怕前路与祭坛之间隔着一条河道,但以目前水声大小推测,渡河应当不难。” 眼看着笔直矗立的岩墙就在眼前,嵌于岩墙之中的祭坛大门高逾十米,仰首可见那蔚为壮观的上部,很难想象如此石门究竟需要耗费多少人力才可能打造出来,在没有现代工具的情况下,巫族又究竟是如何开凿的岩体。 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这座最终的目的地,顾弦望心中的不安感就越是明晰,越是躁动,她强镇心绪,定声道:“时间不多了,先往前赶吧。” 出乎所料的,十分钟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象,竟是无一人能预见。 在森林的尽头,一道绝崖猝然惊现在延伸出的蔓草之下,好在龙黎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顾弦望,否则那一脚踏出去,不知何其危险。 锐利的岩层仿佛是被天斧从中劈断,将岩壁与本该相连的地面生生撕裂,裂痕好似延伸向地心深渊。 向下望去,崖壁中段之下反射着粼粼墨光,整条宽约五六米左右的断层中蓄满了黑水,日光之下,这墨黑色的护城河水几不透光,根本看不出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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