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流程走完,当真算是把故弄玄虚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萨拉抱着双臂还打算再接着看会儿热闹,没想着最后一磕轻咚声落地,那硕大的石门同时不启自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玩意绝对造不了假了,门开到底,里边也藏不住人,手电筒打进去,迎面是一片虚空,而后白光下压,才照出石门后的那条陡峭的石阶来。 说实在的,在这种地方出现一条向下的石阶,就和在山顶上修一条向天的台阶一样,显得荒谬又令人本能的生出畏惧。 那是一种嵌入人基因深处的不安全感,上天入地,都不像是平常人该干的事。 这条石阶又陡又窄,两侧没有任何拦扶之物,再往外稍微一照,边上就是深渊般的悬崖,就好像是在火山口里建了条楼梯,十几米之外才能朦胧见着石壁的影子。 火山中的深渊,萨拉这么想着,甚至还真嗅到了一丝硫磺味儿,但是在这地下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一个空洞?比天坑更低,更深,简直像是通往地狱的路,她不由瞧了眼龙黎,见她神色仍常,自己当下便也稳了稳。 她转头和老狗说:“要不你俩走前头去吧,这阶梯够陡的,查克跟头熊似的,万一滚下来我们都得玩完。” 老狗一点头,没意见,玉子也笑了笑,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他。 那一笑便让顾弦望浑身觉得难受,不是因为她的脸,只是直觉,就像是在家中看见了一只无害的蜘蛛,但还是被吓得毛骨悚然的那种感觉。 这次每阶台阶只走一人,队伍更长了,等顾弦望迈上石阶的时候,才终于将门后的景象看清,最下面的玉子还是用那根老式手电筒在照明,石阶约莫六十度左右,这一段大致有个十米长,下面又是一条横梯,从上往下看便是许多不同方向伸来的阶梯高低错落的搭在一起,像是建设工地里的吊塔。 最底下有水,应该不太深,没有流动声,只有一丝粼粼水光折射,四面围壁如桶,她看得还算清楚,不太像是溶洞的质地,感觉像是土岩,隐约间,甚至能看见嵌在土层里的一些古生物留下的痕迹。 一开始顾弦望还没注意,姚错走在她身后,他本身就是个常年登山的老手,所以顾弦望并没有额外关注他的情况,直到无意间回了一次头,她才发现自己师兄居然在以类似于下攀碎石陡坡那样的姿势侧着往下探步走。 四周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顾弦望不想引得前面注意,便只用眼神询问。 也不知姚错是看见还是没看见,他眨了眨眼,还是无比专注地在下台阶。 好吧,顾弦望之前也没有同他一起爬过山,也许这就是他个人的独特方式吧。 自老狗调换了顺序后,顾弦望与龙黎之间就只隔了一个萨拉,加上台阶又高,龙黎一举一动倒是都落入了顾弦望眼里,她下望,顾弦望也下望,她看岩壁,顾弦望也就跟着看看岩壁,顾弦望觉得这是在借用龙黎敏锐的观察力,绝对不是学人精之举。 不过学人精也并非没有意外收获,在第三次凝目看向岩壁之时,顾弦望突然发现先前隐约凸显的土线脉络,随着下降越来越清晰,它们是缀连在一起的,像是一根蜿蜒盘旋的根系,根系外又张开无数条分叉,但是什么树会有这么粗的根? 她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不像是植物,甚至还有点熟悉,又走了几步,方才被另一条斜梯遮挡的部分露了出来,那片岩壳有些地方剥落了,在碎石土屑之中,那被认为是根系分枝的东西显出一角,白色的,弧形内勾,有点像…有点像一截骨头。 顾弦望悚然一惊,忙上下将这根长骨脉络一扫,只见她周身如木桶般的岩壁上,都透着那种骨骼的痕迹,当间最粗的是椎骨,两侧如扇叶脉络一般的是肋骨,模样与蛇的骨头无异,但是有什么蛇能大到把整个岩腔缠住? 仅仅是粗浅的一瞥,这根’蛇骨‘起码也有几十米长,加之肋骨在内,它活着的时候得有多大?这哪里是蛇,分明是条龙啊。 想到这里,顾弦望已经无比想要去叫龙黎了,此处的怪异远超出了常理可以判断的程度,但是他们都还没有发现,四周依然阒静,那时候顾弦望还没意识到,之前在夯土洞里的闷热感已经不见了。 她刚收回目光,脚下突然一歪,好在她反应及时,很快稳住了重心。 奇怪,好像是脚底被什么凸起来的石块给蹭崴了一下,从他们下石阶到现在,一路虽然陡峭,但走久了也便习惯了,不必每一步都看着脚下,分明前面落脚点都还算平坦,怎么这一阶这么不规整? 顾弦望正想提醒身后的姚错,忽然发现下一阶的脚感也不对劲,她这才低头,一看之下当即骇得全身寒毛直立,她脚下的哪里是不平整的石块,分明是一张从石头里凸出来的脸。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脚下的阶条也就比小臂略长,可密密麻麻凸出来了四五张脸,那些脸孔不生五官,而是面具的模样,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窃喜,有大笑。 顾弦望忍着骨髓里发出来的微颤,向更下方看去,只见萨拉的脚下,龙黎的脚下,前面每一阶的石梯上,密密麻麻都生着脸谱。 但每一个人看起来似乎都神色如常,没有一个发现,他们的脚步正踩在无数张嬉笑怒骂的脸上。 “师兄……”顾弦望僵着脖子,小声唤道。 身后无人回应,只能听见喘息声,好像很累,那确实是个男人的声音,顾弦望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她自己并没有累到需要粗喘的地步,为什么师兄会这么累?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龙黎!”顾弦望猝然低喝一声。 她的声音仿佛是刺破了一层无形的膜,队伍最前方同时传来一声喝骂,那声音听来像是查克的动静。 顾弦望勉强站直了向下望,就见那一头金毛猛地从老狗背上跳了下来,也不知是神智不清还是因为自己被捆起来的缘故,他看起来愤怒极了,随着他剧烈的活动,顾弦望觉得脚下的石阶就像悬崖上的链桥一般跟着一道摇晃起来。 这石阶越晃越厉害,左右牵拉的幅度甚至超过了半米,这时萨拉似乎才发现他们快掉下去了,骂道:“查克,你是不是疯了?快把老狗放开!” 查克嘶吼道:“谁疯了?你们才疯了!你们是瞎了吗?这些眼珠,这么多眼珠!” 那话音飘远,顾弦望只听得呼一声,紧随着萨拉的惊骂声一起,两道魁梧的人影双双栽进了黑暗中。 同时,他们脚下的石阶猛然一坠,自头尾两端疾速崩裂,裂缝犹如闪电,分秒间便已劈碎了顾弦望唯一的立足之地。 第42章 地宫 那坠落的感觉并不如顾弦望所预料的, 周遭听不见凌冽的风声,不似入空,而似入海, 她像是被罩进了玻璃中, 一切声息都是朦胧的,如磨砂, 恍然间身外似有海浪在涌动,潮湿的咸味丝丝缕缕的搅缠在空气里。 风雨欲来,浓云硕浪,她正在飘向无名的深海。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拍动声传入耳际,顾弦望头痛欲裂, 皱着眉缓缓睁眼。 黑暗, 眼前昏沉一片, 她想伸手,却发现自己的双臂被裹在腰上,整个人浑如只蚕蛹, 皮肤察觉的触感很绵密, 竟真有几分似真丝。 好在她身上这层丝比较薄,一撕就碎, 顾弦望向四周摸了摸,很冰凉, 敲起来像是石头, 但不厚, 感觉上…她好像是被竖着放进了一樽圆弧形的石蛹里。 刚才在半昏半醒间听见的叩击声没有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顾弦望用手掌贴着石面, 借用那丝凉意让自己冷静—— 先想想,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从蚂蟥坑、岩道、门、坠落……是了,坠落。 顾弦望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酸麻胀痛四味俱全,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的练功期,但还好,没有骨折骨裂一类的感觉。 没有人会从高处直接摔进一个密闭的石蛹里,顾弦望猜测自己多半是被暗算了,会是谁?查克么?不,如果是他,不会弄出这些虚招子,而是直接一击毙命。 那么,就只有玉子了。 如果是玉子的话,目标未必只有她一个,很可能他们整队人马现在都已经落进了她手里,且不论她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从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耗尽氧气的密闭空间里出去。 顾弦望凝目在弧形边缘仔细查看,却并没有见到任何缝隙,凡是棺盖,就算再严密总也会留下一丝合线,她用手指逐一摸过去,竟然半点感觉不到。 这难道是个天生的石蛹吗?怎么可能? 从她昏迷到被转移进来,少则半小时多则不过半日,什么材质什么工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人包裹进一个没有任何缝隙的石蛹里?除非用的是琥珀,即便是琥珀,也得需要足够的干制时间吧? 顾弦望有些慌了,她向后紧贴石面,抬起腿对着弧边最薄弱的地方,用上了十足力气——狠狠踹了出去。 这三脚踹得她膝盖都震麻了,好在这牛筋的靴底足够厚实,竟真给她踹出了一小片裂纹。 顾弦望一喜,便听着石蛹外似乎也传来了先前那种叩动声,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听得不真切,又怕在外头的不是自己人,索性没有应声,看这裂纹,她应该再踹一回就可以出去了,顾弦望向后摸了摸刀柄,家伙事还在,做足了准备,她再度踹向石蛹的裂口。 咚的一声,顾弦望的腿直接从破洞里插了出去,岩壳的裂缝顺着传导逐渐扩大,她用手肘狠敲了数下,约莫半人高的口子就这么被她生生砸了出来。 她正想矮身钻出去,便见外面伸进一只手,反向扒住石壳,撕香蕉皮似的把她眼前那片一指多厚的石片给咔啦一声掰断了。 一丝微亮透进眼中,龙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小心地从石蛹中托了下来。 落地有水,脚下是一片没踝的浅水,移动时会带起哗啦哗啦的响声,顾弦望往边上退了一步,下意识收回手,她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272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