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行为,语气,还是用词? “在想什么?” 顾弦望回神道:“没什么,这座地宫……” “应是做储水之用。我们脚下地砖中仍留有储水孔,天窗是封死的,恐怕没有进出口。” 顾弦望:…… 龙黎领着她走向密集的一段石柱之后,“好在你师兄安然无事,不过他应当是入了魇,还是等他自己醒来好些。” 姚错在这里,确实让顾弦望放下心口一块大石,她蹲下来看了看,确定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这便舒了口气,这才觉得他这身黑泥着实是让人不敢恭维,反正他已经半身浸水里了,再多泼一些,应当也无妨吧? 但转念一想,这的水里不知是不是也飘着皮蜕,当下又把手收了回来。 她蹲起之间,惊起些水花,荧光闪烁明灭,也点亮了龙黎的眼眸。 她说:“这是萤鱼,生活在无光之地,它们的眼睛是瞧不见的,只能微弱感光,它们的身体近乎于银白色,生着透明的背鳍,背鳍中藏着它们的发光器。因为弱小所以总是结群而动,但又因为眼盲,所以依赖于声响彼此辨认,你打响水花时会让它们误认成自己的朋友,它们点亮自己的背鳍,是想与你相认。” 不知怎的,听到龙黎的最后一句话,顾弦望莫名感到心口一悸,她现在问不出口了,她也许也没那么在意这些萤鱼到底是不是吃腐肉这样的问题了。 龙黎仍是那样看着她,她的眼神像是直射而来的秋光,很晒人,却不烈,拂过一层初冬的冷冽,又隐带着夏末的柔暖。 “你觉得我们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龙黎笑笑:“总得试一试,未尽人事,何辨天命?别担心。” 也许是出于某种礼尚往来,顾弦望又问了句:“不知道玉子把萨拉他们弄到哪去了。” “有老狗在,我想应该还能应承一阵,我们落下蚂蟥坑,这里的山民多半会认定我们都死了,这反倒对叶蝉有利,她身上的神眼就是保命符,我猜想他们会将她带进祭坛。” “而玉子未必没说实话,她在天坑中艰难求生,最终目的应当也在祭坛之中,不论是毁是盗,只要从这里出去,一定会有个分晓。” 虽然相隔并不久,但顾弦望忽然觉得很怀念这种与龙黎单独相处时的自在感,不论她们身边多了哪一方的人,好像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那一层名为身份立场的东西。 顾弦望默了默,决定单刀直入:“你知不知道在髓蜂林子里的那声枪响,并不是查克他们放的?” 龙黎从她神色里便知道她藏着一肚子疑问,慢慢答道:“起初不知道,因为我很确定发射子弹的枪膛与他在先前所用的那一杆相同。你师兄将你叫出去的时候我大致便猜到了问题所在,不过当时顾忌玉子在场,我并未明确与老狗确认过准确信息。” “那你?” “从活土林出来以后,我便发现了一些异常。如果查克当真先于我们路过此处,他绝不会放任铜釜吊在树上,他这人贪财盛欲,一定会拽下来瞧一瞧。但凡是他路经之处,不会这么干净,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搏斗痕迹。他的品性虽差,身手却很漂亮。” “他手上没有祭坛的线索,没有理由会走到我们前面,他是莽夫,却也惜命,不会做蹚雷的事情。我心中有疑,所以当时用对讲机呼叫,我的首选是老狗。” “这次出队,以我为队长,萨拉为副队,便是为了克制他任性而为的习惯。他之前在福建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才会被调出国,也因为他之前的举动,引起了一些…外围的关注。” “所以我们这次会以旅行团的形式出现,只是为了尽量避人耳目。” 顾弦望抿了抿唇,没想到她一句话能引出龙黎这么长的答案,可以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说了,这反倒衬得她有些像是扭捏小人了。 顾弦望道:“所以你也猜到在这里还有第三方存在?” 龙黎点头:“开枪的虽不是他们,但发射信号弹的的确是查克,那是他佩戴信号弹的顺序。我们去时髓蜂并未出巢,仅仅活土地丝与蛊鸟之流,还不至于能逼得他放下面子仓皇求援。” 顾弦望还想问她知不知道查克可能有她的坐标信息,但又觉得这样一问就好像默认了她觉得龙黎是个两面三刀的细作,于是她好生斟酌了一番,问出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以前,是不是服过役?” 龙黎终于被问愣了,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与那组织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雇佣、隶属,或者...沾带着某种、忠诚?” “如果我说是,你便准备即刻远离我么?” 顾弦望眼神一僵,眉头似蹙未蹙,半晌才说:“你我目的不同,我自然是不能完全信任你,但…现在四面楚歌,要是我们现在分道扬镳,双方或许都有危险。” “尤其是你的队员现在下落不明,还有个能黑进你们对讲频道又很了解你们队员性格的第三方存在,我觉得现在抛下你的话,不是很地道。” 龙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赞同:“嗯,确实如此。” 顾弦望说完那话,自己又有些别扭起来,一时气氛尴尬,两个人都没再续接,过了会儿,龙黎又开口道:“不过我与公司之间不存在所谓忠诚之说,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虽是这般说,但此一行毕竟我为队长,发生的一切事项应由我负责,所以在荒村时令你们陷入困境,我很抱歉。” 她这声歉倒得太过直白,未掺杂质,反倒让顾弦望面上一烧,“那你…下次注意。” 两人的声音很低,四周很快暗了下去,在不知何时会亮起荧光的黑暗里,顾弦望见龙黎正端直地瞧着自己,便是无光处似也透着清明,她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我还想向你道一个歉。” 顾弦望疑惑道:“什么?” “先前未经你允许,擅自窥视了你的过去,令你不适,实非友人所应为。” “顾小姐,对不住。” 顾弦望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件事,更尴尬了,嗫嚅道:“谁…谁答应做你的朋友了?” “况且,有人会管自己的朋友叫什么小姐么?” 她话音未落,姚错不知是被什么梦魇吓着了,腿一弯,猝不及防地蹬了道水花出去,这一下四周萤鱼同时呼应,哗哗水响之中,脉脉荧火染现,将顾弦望的脸照出个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顾弦望:…… 很好,很及时,真是令人感动。 龙黎眸光溢彩,轻声说:“那,弦望?” 第44章 门 “弦望!” 没等顾弦望回应, 姚错突然大喊一声,颤着醒来。 他满额的大汗,双目迷茫, 愣是盯着眼前的师妹看了许久, 喉结滚了滚,才问:“我们从蛇窝里爬出来了吗?你这手臂是怎么了?” 果然, 顾弦望拍了拍他:“师兄,没事了,你刚才看见的只是幻象。” 姚错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那…玉子呢?还有,那些人呢?” 顾弦望温声安抚下他,将现在他们的处境简单陈述了一遍,她知道姚错这时候一定很忌惮龙黎, 于是刻意强调了地宫的封闭性, 还有唯一装备的稀缺性, 好不容易让师兄接受了他们现在必须要一起行动找到出路,然后才将话题又转回到最初。 姚错用湿手搓了一把脸,算是提神, 自己捋过一遍来龙去脉, 在脑子里整理清楚了,这才将先前自己所见种种娓娓道来。 “我们进门之后, 不是一直在下洞窟么?这里的地势很奇怪,简直比四姑娘山的垭口还难爬, 后来前面的查克醒了, 闹出很大的动静, 连带着把老狗也拉下了崖壁。” “好在运气好, 他们挂在一处平台上,平台里竟连通着一个黑蛇窝, 漫山遍野的黑蛇……我想拽着你跑,但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在被蛇群追上之前,我隐约间听见玉子在说话。” 龙黎问:“她说了什么?” 姚错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沉声道:“她说这是一次筛选,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进入门。” “门?” 姚错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也只记得这一点。” 龙黎:“你怕蛇么?” “算是吧。”姚错别过眼,平直地说。 顾弦望猜她这么问应该还别有深意,便补充了句:“他怕得紧,有回练功被一截麻绳吓得差点蹿上房梁。” “诶!”姚错脸一红,瞪起眼来,这亲师妹怎么还帮着外人抖自己老底? 龙黎嗯了声,说:“我想我们所眼见的幻境皆与自身恐惧之物有关。” 其实顾弦望先前已隐有猜测,但是这个判断如果成立的话,她自身的恐惧又是什么? 是人脸?是水面?亦或是…一个虚假的龙黎? 顾弦望忽然想到:“我和师兄有两点相同的地方,起码可以确定进入石门之后我们确实是在往下走,以及在中途查克确实醒过,并且造成了意外,最后他与老狗都摔了下去。” “在这里我和师兄看见的高度差别很大,在我印象里老狗和查克应该是双双摔进了深渊,然后我脚下的石阶就塌了,并没有听见玉子的话。” 龙黎点头道:“幻境是逐步加深的,说明在我们行进过程里,那些致幻之物的浓度也在加重。” 说罢,她从背包里摸出一支备用强光手电,啪嗒一声,将四下照亮。 一片白光挤满暗室,顾弦望这才反应过来,蓦地觉得有些滑稽,先前只她们两个的时候,怎么也没人想着要打个光呢? 姚错环视两旁,撑着膝盖倚墙站起来,“我觉得这里不像是个用来储水的地方啊。” 三人先顺着石柱绕场一周,顾弦望问:“为什么?” 姚错笑眯了眼角,自己这师妹哪儿都好,就是少些烟火气,要么书文里夸人都比是天阙仙子,说白了不就是不接地气?要是能扑下身子沉浸生活,自然就能明白很多东西的逻辑了。 “你想啊,如果这里真的是地宫,那多半位于整座宫殿的底层对吗?底层用于储水的话,我们先不说对于古代建筑的地基会有什么影响,只说用处吧,第一可能是用来循环保持温度的,类似于原始的空调,第二就是作为一口人造水井。” “如果是第一种,这里的水没有循环通道,谈不上恒温,第二种的话,你看这里的天顶,唯一的天窗还没有小孩的头大,如果要用水桶取水,那得费多大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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