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黎松开手,瞳火烧过人群,她拖着顾瑾年走回血圈,而此刻顾弦望已仰躺在地上,她腹部的箭枝被自己拔出丢弃,但那血洞却并不愈合,血涌如注,萨拉叶蝉两人合力也摁不止。 “药,我们没药啊!”叶蝉满头大汗。 “望儿!” 血圈就这么小,人挨着人,龙黎只觉腿脚发软。 她跪下身,盯看着顾弦望的眼睛,如梦方醒一般,颤声唤:“顾弦望,你睁眼,看看我。” 龙黎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生怕弄疼了她,惶然间,两滴泪垂直砸落,仿佛是岩顶落下的露水,她没有意识到,只匆匆摸寻,在口袋中慌张地摸出只小小的玻璃瓶。 还有半瓶血,她五指失去控制,几次才将瓶盖拧开,刚伸向她的唇边,顾弦望忽然抬手攥住了她的腕子,眼皮微动,她挣扎着撑开条眼缝,白光乱闪,依稀血色,她记得这股味道,嘴唇轻轻蠕动。 但她说不出话,唯有气鸣声,失血太多了,她浑身冰凉,但意识却非常清醒,灵魂好像已经离开了**,她漂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死去。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往昔片段重重闪回,这人在秦岭时分明还那么急迫,好似急于求得一个解答,从阴涡出逃后,她却又不紧不慢,直到地下雨林,她仿佛对龙家人的真相已不在意。 为什么在得知自己脏腑有疾的时候,龙黎会是那样的态度。 一切都分明了。 她随手带回的餐食,她夜间不寐的影子,她拿自己当药引,熬尽了喂进她的嘴里。 两只冰冷的手彼此焦灼,玻璃瓶晃,血滴撒在她的唇畔。 龙黎…你是真的……混账。 “你喂给她,只会让她死得更快。”数张嘴同时说道。 龙黎回头,又听他说:“禁婆骨与你一脉同源,你的血自然能遏制它,不过嘛,从她如今反应看来,这心头血也非解药,反而因为禁婆骨被压制,她的治愈力就只能靠你的血来维持,医者有言,谓之虚不受补,我说……她这是受了几次大伤了?” “啧啧啧,元气耗尽了,你这口血灌进去,才是猛毒。” 龙黎周身泛着凉意,瞬间回想起从血虫口中将她抱出来的那一幕,肝胆俱裂,心魂震碎,尚不能够。 她后悔了,彻彻底底、痛彻心扉地后悔了,她不该将顾弦望搅进这个局,这个深不见底,晦暗无光的深渊里。 为了怀抱这瞬息的星火,她们彼此都变得不堪一击。 龙黎发出极近破碎的声音:“方法,救她的方法。” “告诉我。” 几个生着郁垒面目的龙家人走到身前,明知故问:“什么?我没听清。” 居高临下的,嬉笑如常的脸,冰冷的视线穿过无神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请你,将救她的方法告诉我。”她垂下头。 “呵呵,”几张脸孔同时挑眉,“啊,原来是问这个啊。” “好说啊,你应该知道,人参血之所以有效,是因为我能控制自己的血,明白吗?重要的…是你,怎么选。” “我在老地方等你,过时,可就不候了。” 余音消散,那些龙家人的眼中开始缓缓出现各自的神采,他们的举动不再均一,好似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 龙黎深深攥拳,倏又松手,她快速将两样东西塞进叶蝉手里,“血留着,以防万一,这枚是巢果,舔一下便可解你的蛊,不要吃。” 而后又从口袋中取出两物,交给萨拉,“带他走。” 铁牌和匕刃撞在一起,叮叮微响。 “姓龙的——” 她深吸口气,最后看了眼顾弦望的脸,蓦地站起身,手抹青铜剑刃,泼血重描她画下的圈。 龙家人脸色顿变,有几个忍不住龇了龇牙。 “待她血止,你们再从圈中逃离。”她没有回头,向后指了条岩道,“不必等。” … 郁垒坐在地坑口边,赤足闲晃,见她现身,远远打了声招呼:“呦,你来了,动作还挺快啊。” 声音被地洞放大,有些失真,还在散扩间,他便跳了下来,白袍轻荡,落地无声。 “不愧是我的同族,果真是聪明,你怎么知道方才那是我布的局?” 龙黎冷面不答,她不需要知道,她谁也不信。 她从未信过季鸢,即便当时已走到绝境,她绝非良善,对尚如昀的输血,就是以保万全的试验。 枭鬼创造不出枭鬼,只能感染出活尸,那么她的心头血即便喂过顾弦望,她也不可能籍此拥有震慑龙家人的能力。 龙家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为了最后时刻引她就范。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你已得到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呵呵,”他转身漫步,“别那么重的敌意,我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好。” “巫族游荡在中原,四处寻找重建祭坛的希望,结果呢?你也应该看见了,神门所在只有一处,只能是那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取代,啊…我为了找到这最后一只女娲茧费了多大的功夫,难道,你便不该感谢我么?” “你想我如何感谢?” 他转过身,神色倨傲,缓缓抬起手臂,在腕心啮开个口子,虫线搅缠从中钻出,口子没有愈合,而是滴下点点黑血,“巫族人,跪天、跪地、跪神灵。” “你说,”他伸臂走到龙黎面前,“我——算不算神灵?” 龙黎握剑手背筋络毕现,随即,她拄剑单膝下跪,“够么?” 他垂眸,漠然地看着她的发顶,薄唇轻吐:“不够。” 嗤啦一声,龙黎的鞋底碾过石屑,右膝跟着压下,青铜剑平放身侧,垂首跪立。 “抬头。”他冷声下令,“看着我。” 黑血一滴滴砸在她的脸颊,唇面,渗入嘴角,“喝了它,你我,从此便是家人了。” 异血入喉,苦涩难当。 她声如散沙:“够了么?” 郁垒瞧着她的脸,勾起抹笑,他退后几步,信手一挑,那玉棺便竖直落下石台,棺面轰然砸倒,露出内里的雪白茧衣,“请。” 那是真正的女娲茧,她的血脉正在召唤。 她的脚步很沉,却像走进没有回音的山谷,龙黎忽然想,冬天还没有来。 她还欠了,一场雪。 那就恨我罢,弦望。 求你,恨我罢…… “呵呵呵……哈哈哈哈!” 白茧淹没人面,郁垒旋过身,仰天大笑。 猛地张开双臂,白袍飘扬掀起灰尘,他目色如炬,转看诸天神佛。 “看见了么?” “你们,看见了么?!” “这一局——是我赢了!” 第三卷 完 第216章 回音 夸嚓一声巨响。 几条闪电钻破乌云, 又游向云海彼端。 滞闷的空气,玻璃窗里洇着水雾,顾弦望用手掌抹开个小小的圆, 水线淋漓泼滑, 好像窗在河里。 天色完全沉下来了,她回头看了眼挂钟, 也不过八点出头。 厨间的烟气上通下达,各家的晚饭吃的什么光凭闻就知道,各有各的香法,她也有她的饿法。 倒不是冰箱里没有菜了,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妈妈嘱咐过不要随便动煤气, 危险。 客厅电视里正在放影碟, 新出的《异形3》, 刚演到蕾普莉苏醒,得知飞船意外降落在费欧娜‘复活女神’161号行星上,很快那些受管制的双染色体凶犯就会开始逐渐神秘死亡, 潜藏在她低温舱里一并降落的异形也即将成熟。 然后大开杀戒。 这部片子她这几天已经看了许多遍。 顾弦望边转头看电视, 边拿着水杯踮脚转开水龙头,在水槽里接自来水喝。 今晚的雨好大, 电视机的声音都被盖住了,拖鞋踢踢哒哒, 她漫不经心地放下水杯, 拿起遥控器, 想把声音开大点。 叩叩叩。 木门突然被敲响。 她攥着遥控器的手忽然一僵, 心脏莫名的砰砰跳起来。 是妈妈回来了? 应该不是。不会是。 嗯,不是的吧。 叩叩叩。 很有规律, 不快也不慢,习惯和妈妈不一样,妈妈也几乎不敲门,她有钥匙。 顾弦望想了想,放下遥控器,手放在门锁上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拉开黄色的木门。 铁门外一片漆黑,她们这栋楼的楼灯前些阵子坏了,晚上邻居上楼的时候偶尔会抱怨几句,隔着门也能听着,但一直没人来修。 所以她是先听见了滴滴嗒嗒的水声,然后才看清铁栏后面套着雨披的人影,个子很高,感觉挺瘦的,看不见脸,但是能感觉到那个人在看着自己。 “你找谁?”她问。 “找你。”是个女声,很好听,具体怎么个好听法她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好听。 顾弦望反应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心跳得更快了,脸色也红。 她把木门完全敞开,然后嘎达一声打开了铁门的门锁。 “你自己一个人么?”陌生女人退了半步,脸的轮廓若隐若现。 “嗯。”顾弦望点点头,推开铁门说,“先进来吧,姐姐。” 女人似乎迟疑了一下,雨披里的手肘微微抬起,又垂下,她绕过门,完全湿透的皮鞋踩在瓷砖上,落下两枚灰黑色的水印。 客厅的花瓣玻璃灯罩里有一个小灯泡坏掉了,黄色的光线有些暗,顾弦望自己在家,就把她书桌上的那盏台灯挪到了客厅茶几上,像个小太阳似的照亮一角。 女人扫看了一圈,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顾弦望关上门,在她边上等了会儿,有些无措地用手心搓了搓裤缝。 “要不…你先把雨衣脱下来吧。” 围着她脚边一圈,已经落了片小水洼。 外头的雨很大,顾弦望能看出来她雨衣里也差不多全湿透了,说完那话,她才想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赶紧转过身在鞋柜里翻翻找找,捏出双夏凉拖放在她脚边,接着又跑进厕所,拎着拖把出来。 她攥着拖棍等了半天,女人还是没动,这时候电视里传出声尖叫,蓦地把她吓得肩膀一缩,回过头,才发现是异形跳出来了,她吁出口气,转头时发现那人正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手摁在腰间,人也紧绷起来。 “是恐怖片。”顾弦望解释,“《异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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