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也很敏感,不能完全排除感染的可能,但毕竟是整条右臂,学杨白白并不现实。 顾弦望走近查看,发现那些奇怪的东西是几枚很细小的黑点,凝目细察,那黑点里可见着一条极为短小,近似虫卵般的黑色线虫,那些虫子现在还很弱小,但正埋头往肉里钻。 “龙黎。”她皱眉指了指,“钻进去就麻烦了。” 龙黎当即从神龛边上取了一叠经纸:“得用火燎。” 叶蓁发线渗汗,仍冷静道:“燎,尽管燎,我不能被这鬼东西传染。” “弦望,那里的匣子里有竹镊,帮我取一下好么?” 叶蝉忙说:“我去取我去取,你们都歇着,别动了。” 时间不等人,龙黎未再耽搁,经纸在烛火上引燃,很快烧旺,她拈着那一捧火,快速反复地扫过叶蓁手臂上的爪痕。 很快顾弦望便嗅见了轻微的皮肉焦味。 叶蓁咬着牙,满身热汗,整个人看来同化了一般,等龙黎抬起手,扔下纸灰,他伤口外翻卷的皮都是黑的,叶蝉将匣子整个抱了过来,递去竹镊,龙黎却并没急着动手,反而又观察了片刻。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瓶玻璃瓶装的水,内里不知是什么,拔开盖子倒撒在血肉里,一些落下的纸灰被水洗去,她这才拿起竹镊俯身去夹取已经僵死的黑虫。 顾弦望紧盯着她的动作,蓦地发现龙黎的手腕有轻微的抖。 若非她仍用着招子功,这点微抖几乎看不出来,但在她印象里,龙黎的手异常稳,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暗自感慨过。 是太累了么? 龙黎未表现出旁的异样,她挨个夹取出黑点,而后置入烛心中烧化,等完全处理完,起码拈出来了八九只黑虫。 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刻钟,很难说到底有没有虫子先一步钻进肉里。 “能看见的都取出了,剩下的只能观察。” 叶蓁憋了许久,此刻才重重吐出口气,“实在感谢。” 他握了握五指,筋腱神经应当都没有被伤及,稍稍放心后,他再次致谢:“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龙小姐,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尽管与我提。” 叶蝉仍心有余悸:“我哥是不是就不会被传染了?” “不好说,”顾弦望道,“我们对这种尸毒的了解还不够深,只是照着传闻尽量处理。” “老太公的尸体也不能再这样放着了,外面的雨停了,得想办法把他们一起烧了。” 杨白白站起来:“后屋有柴…就在厝前的空地烧吧,天马岭周围几座山头都没有人,我和茶园的人打个招呼,不会被发现的。” “你就别动了。”顾弦望瞥他一眼,便走到角落里,冷声道,“杨白墨,起来搬柴。” “别装死,这东西的体液有毒,放久了挥散出去,你也活不了。” 杨白墨本来还失魂,一听又要死,赶紧爬起来照做。 顾弦望特意支使他不单是为了省力,杨白墨这人劣根性很大,嘴上没有把门,为了点利益不知会说出什么去,杨家这次的事太大了,必须得在内蒙之行完全结束前紧紧包起来,把他自己拉下水最好不过。 最终几人合力在屋外搭起座柴架,所有和黑液沾染过的东西尽数投入其中,烈火汹汹燃烧,一股异常浓郁的焦臭起从中蔓延出来,顾弦望盯着橙红的火光,心中一片空落。 这整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在想,如果顾瑾年没有将杨妈送回杨家,是不是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人真的能有前后眼吗?便如杨白白,他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正在变异,却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日夜守在门前,他开门的瞬间定然没有动过杀意,否则打斗痕迹绝不至那么少。 但如果他知道他不动手,老太公就会死呢? 他最后如此决然地救下杨白墨,砍掉自己的左手,或许不全是出于保护。 这种感觉顾弦望似曾相识,一种自厌,自毁,自弃的痛觉,恍惚间她脑海中似又闪回出几个画面,那是在苏州的家里。 雨夜,黄灯,敲门声。 她打开黄色的木门,顺着铁门的缝隙往外看,楼梯间里的灯泡坏了,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 隐约间对方好像问了句什么。 她记得自己异常冷静,甚至有点欣喜,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个人到来。 她记得自己最后打开了铁门,然后说:“先进来吧,姐姐。” 我等了你好久。 脑中又是一阵昏沉,天公似也做美,这时再度下起小雨,雨水不大,却将翻滚起的烟气压下不少,这也算是成全么? … 大火完全烧尽,已经是数个小时后的事了。 杨白白拒绝了进医院处理伤势的建议,执意自己一个人替老太公和杨妈捡骨,杨白墨被先前传染那话吓着,这会儿已经躲回了厝屋修养生息。 顾弦望犹豫片刻,捡骨之事惯常需得直系血亲来做,她从各方面来说都算是个外人,只是见杨白白那副模样心里不舒服,便也跟着上前,挑拣间,杨白白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两人不紧不慢,收拾出一堆分不清是碳是骨的遗物,草草葬在了后山。 这个位置有花,谈不上什么风水宝地,但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景色开阔,很美,也静,他将自己的玉观音挂在了花上。 顾弦望想,或许杨白白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个爱花之人吧。 几人各自休整后都换了套干爽的衣物,主屋里因着清理遗痕,仍缭绕着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眼下事态如此,先前想要问老太公的事都只能作罢,顾弦望单独问过杨白白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与她的猜想相差不大。 杨妈并不是缓慢变异的,从她们离开后她一直在地窖沉睡,偶尔醒来除了神智不太清明,吃饭喝水,日常活动却是不碍的。 杨白白为了安全起见,让保姆红英这几天暂先待在茶园帮忙,不必上来,他自己操持一家,累是累点,但大体上却没出过什么差错。 变化出现在今早的凌晨,大概是四五点钟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地窖里传出声音,一种咯咯咯的嗓子震鸣的响动,杨白白为了方便观察,特意在木门上凿开了个孔,从孔里看,那时候杨妈还睡在床上,但是背对着门,虽然有声音,但他还是决定多观察一阵。 这一等,就又过了两个小时。 一阵摔砸空缸的动静惊动了他,杨白白再从孔里看,便发现地窖里没有人了。 他估计到杨妈可能躲在死角里,但那时候他心里莫名起了阵异常惶恐的直觉,也可说是母子连心吧,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后面的事,便与顾弦望的猜测差不多了。 “你闻到过什么味道么?” “嗯…就是现在地窖里残存的那股气味,有点香,比较冲。” “那以后的事…你怎么打算?” “呵,”杨白白蹲着看蚂蚁,“哪有什么以后的事,就这样吧。” 顾弦望皱了皱眉:“就哪样?别乱来。” “乱来什么?我一个残废。”他扬起那截断腕,“老太公说得对,我追也追了,闹也闹了,差点带上一家人给我赔命,我还要怎么样?” “可以了,够了,就这样吧。” 顾弦望盯着他的发顶,第一次发现杨白白头上其实有两个发旋,她不擅长劝说,因为自己也是个执念深重的人,如果当初在秦岭师父就这样离开,她只会比杨白白更糟。 她环顾古厝,蓦地想明白了这些事,杨家就像座四处漏风的旧日豪宅,家不在了,杨白白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把自己熬成浆糊,堵着这座空荡荡的房屋。 屋子还在,家的念想也就还在。 她想问当年雨夜里的事,那条小狗的事,有一个人将小狗的尸体捡走了,却又不知怎么处理,只能扔在沟渠里,装成是意外的样子。 这个人是你吗? 顾弦望抿了抿唇,到底没有问出口。 “杨家…挺好的。”她顿了顿,“以前我觉得很糟,心境不同了吧,外面风雨飘摇,偶尔能回山间躲静,挺好。” “干嘛?你想放弃?”杨白白抬头看她,“你怕了?” 顾弦望没说话。 杨白白定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追什么…也不在意你边上那个、到底是不是龙家人,但是你追吧,顾弦望。” “你追下去,别停。” 杨白白的眼睛原来可以睁大,睁大的时候像个孩子,眼光灼灼的,能看见火。 “别让自己后悔。”他说。 顾弦望被他的瞳火灼了一下,突然笑了:“我不打算放弃,我这个人,学不会放弃。” “好。”他点头,就像是两人间结下了某种承诺,“你们找到炸药的设计图没?” “没有。” 杨白白并不奇怪,他站起来:“我有办法,你把她单独叫过来。” 第181章 赴约 杨白白将两人叫进书库, 关了门,用特制的钥匙打开地下室,从里面取出两只木匣。 顾弦望问:“你说有办法, 是有办法将那枚炸弹取出来么?” 杨白白摇头:“不行, 你们走了之后我也、嘶,我也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 按照之前我感觉到的,这一枚…是触发型的可能性更大,我没法确定它的灵敏度,如果随便下手的话,很容易取出一半就把这东西引爆了。” 龙黎看着他打开木匣,内里摆放着各式特制的瓶瓶罐罐, “所以?” 杨白白解释道:“之前老太公给你取其他罔象丝的时候, 曾经说过水精怕火, 是吧?” “实际上,”他说到一半,左腕不注意磕到了匣子的边, 不由又痛嘶了一声, 低声嘀咕了句‘可真不方便’,跟着取出一只两指节大小茶色的玻璃罐, “唔,实际上五行生克, 通常情况下是土克水, 水克火。” “对天材地宝来说, 五行生克、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水克火,火吸引水, 强大的…会被弱势的引出来,所以要用炭盆的温度唤醒罔象丝,再用火珠,火珠就像是个鱼饵,引诱罔象丝的捕食本能。” “如果用陶或者金属,罔象丝要么不受引,要么就会震断,这是保命之道。” 龙黎侧目看向顾弦望,看来杨白白把她们叫来,不单是为了解决问题,还有别的意思。 顾弦望的注意力还在炸弹身上,便问:“现在既不能触碰炸弹,火珠也没了用武之地,如果用土与金属之物,不也是徒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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