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没有变过……若此话当真,反倒能解释他出奇的身手从何而来,三十多年前,顾弦望蓦地想到老太公曾说那次密会上饮用过人参血的走鼠小弟子,他说那个弟子当时便得了重病,命不久矣的模样,但用过人参血后却能与高手一搏。 在秦岭时白术也多次提过自己身体不好,当时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信口开河,但若是真的话,莫非他身上也有禁婆骨? 顾弦望心头暗惊,当下迫不及待想赶回杨家再与老太公确认一番。 这当口,龙黎正开门进院,迎面见了叶蓁,面上却并不惊讶,直言道:“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先回杨家一趟罢。” 她这话没头没尾,听起来好像她们先前已经商量好了一般,但顾弦望之前只说了杨白白打电话的事,根本也没提过要折返杨家,而且叶蓁在这里,若是跟回去看见杨母,也是个麻烦。 片刻间顾弦望心念电转,决定顺着她的意思,“嗯,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不过叶蓁恰好来找叶蝉,你看——” 叶蝉忙说:“去!我们也去!我哥之前误杀了黑猩猩还没给人家道歉呢,都到这里了,不去一趟不合适。” 叶蓁白她一眼,但也觉得不无道理,“嗯,先前的事的确是我的错,于情于理应该去一趟,我开了车来,可以跟着你们走,路上再买点礼品就是了。” 龙黎点头,也不再作耽搁,将行李送上车,留下钥匙后便启程直奔杨家古厝。 路上叶蝉跟着叶蓁的车,龙黎为了避开摄像头,拐了不少弯路,直到重上高速,路线才彻底稳定下来。 “你好像并不奇怪叶蓁会突然出现,之前就预料过么?” 龙黎看了眼后视镜,他们的车跟得很稳,“他能找到一次,自然能找第二次,这回用的是什么理由?” 顾弦望将方才的原话复述给她。 龙黎哼笑声:“倒是合情合理。” 顾弦望又说了白术的事,问:“你怀疑他?” “现下还没什么证据,但是弦望,组织在进入夜郎古寨以前也曾精密布置过,以我们的惯常经验,行程里会出现你们两个外人,本身就是异常。” 她若有所指:“他这一路跟得未免太紧。” 眼看临近天马岭,顾弦望不无忧虑:“既然怀疑,将他引到杨家到底是有些冒险了。” “无妨,钓大鱼总得下真饵,杨家足以试探他的意图,若他当真只是无关之人,内蒙之行,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人脉弄到些装备。” “嗯,现在就是不知道杨白白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也联络不上。” 龙黎宽慰道:“杨家居于深山,我们在山上时手机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倒不必过于忧虑,以我们离开时杨母的状态来看,两日内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这时谁也还未料到,车辆再次驶入杨家古厝的时候,会看到那样一副惨相。 第179章 覆灭 车辆开下高速路口时, 天上已经淅淅沥沥飘下了小雨,龙黎打开雨刮器,黑杆便将挡风玻璃上的星点墨色涂抹成大片的乌云。 山区常见十里不同天, 雨云小范围的盘踞在天马岭上, 夏末的福建远不到雨季的尾巴,景色要看天吃饭, 同样的盘山小道,随着雨势渐大,先前所见的青绿也被溶成翠暗的灰。 车里开着空调,但顾弦望莫名觉得气压低得喘不过气,她摁下副驾车窗的一条缝,雨丝顺着缝隙斜打进来, 沾湿了她半肩半臂。 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 阴沉, 压抑,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土道积水泥泞,龙黎降下车速, 侧目道:“山上温度低, 淋了雨容易着凉。” 她也确实觉得身子发冷,尤以十指为甚, 只能拢着哈气,搓手间, 余光瞥到后座, 那柄青铜剑斜放在脚垫上, 剑柄倚着扶手台, 紧挨着龙黎的胳膊肘。 顾弦望记得从秦岭出来以后便很少见到青铜剑了,从西安到苏州这段时间龙黎似乎有意识的将剑放得很远, 她好像还无意间问过一嘴,这剑毕竟与巫族和龙家人相关,又是古物,万一被人偷走很是麻烦,但龙黎却并不担心,只说这把剑不会遗失。 不会遗失。她突然想到,不会这两个字指的是龙黎自己不会粗心将它遗失,还是指这把剑根本无法离开她?她是从什么时刻开始又让剑近身的? 为什么呢? 顾弦望看向她的侧脸:“你冷不冷?” 龙黎笑着摇头:“我没事,就快到了,是不是颠得很难受?” “龙黎,”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想尽快将先前在杨家后山那段对话说开,“我之前说…关于禁婆骨的事。” “嗯?” 顾弦望仍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便直盯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如果变异了,你一定——” 突如其来,车轮下猛地发出滋啦的刺耳急刹声,裹满湿泥的轮胎侧向打滑,顾弦望被惯性向前扯带,紧接着又被安全带压回靠背,这瞬间一道黑影从侧面林子的树枝上横蹿而过,在她们面前的玻璃上留下了几枚泥脚印。 龙黎反应很快,打滑同时便稳住了方向盘,车头仅斜侧了一点便停稳下来。 顾弦望反应了一息,发现跑过去的似乎是只野猫,她很快回头,看见叶蓁的车也平稳刹停,才问龙黎:“没事吧?” 龙黎的脸色却已不见方才的平静,顺着她凌厉的视线,顾弦望再次看回玻璃上的脚印,泥浆被雨水冲化,几缕淡红的血色倾斜滑下,很快又被雨刷器抹平。 “出事了,”她单手把住手刹,“坐稳。” 车辆疾速起步,很快转过最后一道窄弯,顾弦望本想给叶蝉打电话让他们稍后再上,但手机掏出来,信号格却完全消失,叶蓁车技不俗,虽是第一次来,却也几乎前后脚地跟在她们后面停了车。 杨家古厝外异常安静,因着下雨,山鸡群和野猫均不见踪迹。 龙黎拿起裹着茧衣的青铜剑,嘱咐:“你先在车里,别下来。” 顾弦望心跳很快,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明晰:“不行,我与你一起,这里是杨家,我得去。” 后车的叶蓁叶蝉尚不知异样,倒是先打着伞拎着牛奶和保健品走了过来。 “哇,杨家原来这么大啊,这些古厝还挺气派的嘛。” 叶蓁倒是眼尖,瞧见龙黎手上那条棍状物,皱眉问:“怎么了?杨白白不知道我们来?” 顾弦望无暇解释:“你们先上车,有些意外情况,晚点再同你们解释。” 她催促两人往回,又对叶蓁肃声嘱咐:“把车门锁好,别开窗。” 见势不对,叶蝉忙说:“那你们先拿着我们的伞。” 雨伞碍事,顾弦望没接,她抹了把脸上雨水,不及开口,所有人同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 叶蓁瞬间反应过来,将礼品一扔,打开后备箱道:“我车上备着刀和甩棍,先拿着防身!” 这会功夫,龙黎已经率先冲了出去,她速度太快,眨眼就已经拐过了边墙。 顾弦望心急如焚,不待挑选,捞了把匕首紧跟着往声音来处赶去。 快速绕过主屋,豆大的雨点子瓢泼砸下,视线里水雾朦胧,狭长坡道上只有龙黎一人的影子,她迅速赶近,浑身已经完全浇透了,眼见在斜坡的中段横亘着一条拖曳血痕,那痕迹从一头的厝屋门槛上滑出,而后在对面的屋墙脚下消失。 瓦片下沥着水,龙黎用掌心接取,那水便很快从透明洇出稠红色。 龙黎抬头道:“我上去,你先去找杨白白,当心埋伏。” 说完,她两步蹬踏跟上了房顶。 顾弦望深吸口气,向坡道顶端看去,她隐约还记得地窖的位置,离她居住的小屋不远,循着印象里的窄道,踏过那条靠着林子的沟渠,曾经她在这里发现了小狗的尸体。 沟渠里水流湍急,哗哗作响,她心如擂鼓,太阳穴频频跳痛,过去与现在的画面反复交织,一些曾经被遗忘的记忆竟无端浮现出来,高烧一样的痛疼感从被雨水砸得冰凉发麻的皮肤中回渗,她很清楚这是幻痛,但手掌仍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顾弦望佝了佝腰,大口喘息着平复心绪,但那些画面仍在冲撞着她的意识,轰鸣的水潮声将她重新卷入了少年时的雨夜。 她猩红着眼,蹒跚从床上坐起,那个晚上她没有锁门,小狗拱开了门缝,钻进屋里,贴着她的鞋。 她没有看见,于是落脚时踩到了小狗的尾巴,她并无意识,而小狗也已睡沉,意外之下小狗本能地回身叼住了她的脚腕。 它刚换新牙,有些尖利,这一口并不重,但有些刺痛,而那时的刺痛在禁婆骨发作下被放大了无数倍。 仅仅是一个瞬间。 她看见自己拎起小狗的后颈,闪电般地咬断了它的脖子。 然后她赤脚走到门边,将尸体丢了出去。 顾弦望一步步踩过草地,余光已见到了那座梦中常见的地窖口,她胸口胀痛,几乎窒息。 地窖的木门开敞,门外空置着一张行军床,薄被拖到地面,连个枕头都没有,她撑了一下铁架,朝地窖里看去,内里一片混乱,到处是砸碎的空坛,阶梯角落里丢着只老年手机,屏幕完全砸烂了。 这手机是杨白白的,灰色的塑料外壳,能翻盖,还能把信号线抽起来,她曾见他用过。 顾弦望头痛欲裂,哑声道:“杨白白?” 四下无人应答,她只能警惕周遭,沿着木门走下两格阶梯。 地窖深处摆着张床,褥子垫得很厚,旁置小几,不锈钢杯翻落在床边,她先扫过两侧的狭角和天花板,确定没有藏人,这才凝目远看向那张床。 被子卷在床尾,床单上有些灰白的湿痕,说是痕倒也不准确,更像是某种啫喱状的东西,有厚度,里头夹杂着长条的絮状物,再仔细些看,便发现那东西似乎是皮屑,皮屑夹杂着碎发。 附近没有血迹,但依旧能闻见那股与疑冢里相似的香辛气。 这不是她身上禁婆骨的味道。 不一样,完全不同。 地窖里打斗痕迹并不明显,顾弦望退回来,手指抚过木门上的爪痕,痕迹入木三分,像猞猁一般的猛兽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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