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从我们拿到那张人皮图到现在,似乎所有事都很反常。” 最反常的便是你了,顾弦望心里暗道,“你觉得哪里反常?” “顾瑾年。他特意将杨母送回杨家,目的应当便是将人皮图送到你的手中,他对时机把握极准,将所有人算计在内,便是说他很清楚你的处境,正因如此,这张地图才标注得极具迷惑性。” “龙家人从不会在地图中点名穴位,但那张图上光只标注便有三处之多,走鼠与组织都见过人皮图真迹,拿到此图反而会谨慎,但自我们抵达后,一切都太安静了,仿佛我们才成了局外人。” 顾弦望皱眉道:“你觉得那张图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你是顾瑾年,你会怎么做?” 顾弦望对代入这个人有些反感,但仍尝试道:“如果我隐匿了这么多年,这次现身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我投出的饵料必定淬毒,即便不能让他们全军覆没,也要尽量拖延他们查探的进度。” “对。”龙黎沉声道,“所以我在想,这两队总和超过三十人的队伍,究竟去了哪里?” “她们——还活着么?” 第183章 烟火 次日清晨, 四人起了个大早,驱车赶往大青山五当召,寺庙正式开门的时间是七点半, 但车辆抵达时堪堪六点, 即便如此,山间已经有不少零散的香客与祈祷者步行而来。 她们将车停在距离车道最外侧的车位, 以防意外耽搁离场。 虽说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蹲人,但叶蝉总觉得这车里的气氛有点过分严肃紧张了,她并不知道临出发前叶蓁曾找到顾弦望,这两天他手臂上的黑线向躯干延伸的势头有所减缓,但黑色血管痕迹已从一条分散为三条,这种毒看起来好似是有智识的一般, 缓慢扩散, 徐徐图之。 他告诉顾弦望他昨晚尝试过给自己放血, 但刀割进那些黑色的血管中只溢出了几滴血伤口便痊愈了,他又尝试别的位置,却没有异常。 便是说这些黑色血管里的东西能加强自己所在地方的凝血功能, 它们有强大的自保本能, 这让叶蓁非常不安。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今早他执意开两辆车来,似乎做好了今日必有所得的打算, 顾弦望没有拒绝,事实上她也有种预感, 顾瑾年今天一定会现身。 在等待寺庙开门的时间她们都待在车上, 一面借着车膜的遮掩观察着上山的人群, 一面吃点早上从店里带出来的烧麦奶茶, 填饱肚子。 顾弦望的那份是龙黎特意打包的,内蒙的咸奶茶一般人吃不惯, 她嘱咐乔老板给加了糖。 近七点,她们下车往五当召正门移动,这时门外等候的人群已然十分拥挤,一眼扫去,近百人是有了。 她们戴着叶蓁事先准备好的骑行面罩,尽管在车里没有观察到可疑的熟脸,但现在她们在明,组织在暗,尤其是三人组的脸,只怕现在组织里负责扫地的都已经人手一份。 “一会如果我们走散了先不要慌,尽量待在人群里,要是遇到意外,就用叶蓁给的烟花做信号。” 她们每人都背了一只背包,包里装着摔炮和呲花,晒佛节是藏传佛教的重大节日,在这种祈福会上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因涉及到民族团结的问题,官方盯得很紧。 开门时间一到,等待祈福观佛的香客们便开始向里涌入,才刚进入坡道,四人就已经被冲散成了两两一组,开阔的山道中满溢着佛香的气味,到处是说话声,方言各异。 顾弦望昨日特意补过功课,五当召原名为巴达嘎尔召,藏语里巴达嘎尔的意思是‘白莲花’,据闻在建召选址之初,创始人阿格旺曲日莫受天启寻到此地。 当时在山坡上遥见一位牧区妇女牵着牛犊提着木桶顺坡而下,在半道上那妇女正准备将牛犊栓在一棵松树上,动作间牛犊不慎踢翻了木桶,雪白的牛奶顺坡倾泻而下,阿格旺曲日莫赶忙上前,却只见满坡的奶汁竟化成朵朵白莲,步步盛放,香盈山谷,而妇人与牛犊此刻已毫无踪迹。 白莲花乃是圣洁吉祥的象征,阿格旺曲日莫自觉此乃佛祖点化,当即决定在此建召。 如今五当召已是内蒙最大的格鲁派藏传佛教寺院,与布达拉宫、塔尔寺、拉卜楞寺齐名,洞阔尔活佛便居住于此。 因为五当召的特殊地位,这里的祈福会规模极大,许多内蒙的黄教喇嘛也会赶来,他们共同聚在讲经台前诵经祈福定运,跳鬼,而后喇嘛们便会将巨幅唐卡从苏古沁殿请抬而出,一路吹着长号,敲着羊皮鼓,口诵经文,在洞阔尔活佛的带领下顺着蜿蜒的山路走上晒佛台。 这也是顾弦望第一次亲眼看见活佛生得什么模样,尽管人群拥挤,天气仍旧燥热,顾瑾年也未见踪迹,但在陌生的诵经声里,人很奇怪的能感受到一种平静,这种平静让她想起在阴涡里曾听过的那种歌谣声。 她转过脸问:“龙黎,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晒佛节?” 龙黎始终在警惕周遭,闻言瞥了眼红衣黄帽的喇嘛队伍尽头,那张卷起来的十几米长的唐卡看起来甚为壮观,“没有,这应当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进藏传佛教的寺庙。” 有记忆以来。 顾弦望心里被扎了一下,伸手牵住她,“我们往高处走走吧。” “太显眼了,”龙黎顿了顿,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又改了主意,“好。” 人太多了,想要在陌生的人海里捞出一个陌生的人,简直像在海水里捞出颗看不见的藻,她知道顾弦望的意思,她不想浪费这个瞬间。 龙黎轻声道:“早知道,应在山口买一把香。” 顾弦望拉着她穿行而上,诵经声越来越清晰,鲜艳的宝伞与胜利幢在前头轻轻摇晃,她们挤到人潮的边缘,这里的视野更好。 “买香做什么?” “观佛祈福,焚香颂愿,既来了,弦望便只看看?” 顾弦望笑了笑,“我不许愿,你想许么?” 她转过头,拉下自己的面罩,附耳同龙黎说:“心诚则灵,你要是有愿望,在这里说也是一样,我也想听。” 龙黎微一挑眉,伸手把她的面罩往上拉了拉,遮住嘴,左右扫看后说:“组织的人,有不少练过唇语。” 人群里的确有些外国面孔,但他们想盯人,在这里躲也是躲不开的,她露面,只是为了引顾瑾年。 “组织的人若露面,自有对付的方法,现在只有你我,你别打岔,说说有什么愿望,兴许不需劳动佛祖。” 龙黎笑问:“怎么,有人想代为行愿?” “没有人,有我。”顾弦望说,“你说说看。” 龙黎拢着她往上走,而送唐卡的喇嘛队伍已经抵达了晒佛台,眼见着那巨大的唐卡沿着斜坡石台缓缓翻展开,五彩缤纷的佛教绣像随着黄布拉起而徐徐呈现。 壮观,而震撼。 她仰视着那张硕大唐卡,轻声说:“或许我的愿望,只能祈求神佛来佑。” 龙黎没有自己的愿望,她的愿望,便是希望顾弦望曾写在木牌上的心愿,能抵达神佛所在之地,所以她有些后悔,没有买上那一把香。 而顾弦望的愿望,或许只有神佛才能为她而圆了吧。 看着龙黎的神情,顾弦望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有种直觉,她的追问,更多是为了印证那种直觉。 而龙黎遮掩过去了。 香客们不断涌上晒佛台下的平地,佛香味异常浓郁。 到处都是喃喃的祈愿声。 她忽地说:“晒佛日——你看,连佛祖也是需要晒晒太阳的。” “这么多愿望,这么多声音,如果我是佛祖,也一定会很困扰。” “我不想许愿,”顾弦望垂眸,“倘若世上真的有神明,那或许,也真的有神明的使者,我想见见,若见不到,我希望她快乐,希望她一切都好。” 龙黎蓦地一怔。 突然,两人同时被边上人撞了一下,回头,便发现山坡下的人群似乎有些异动,有不少红衣喇嘛正从山道里拐出来,顺着人潮往上涌。 是出什么事了么? 很快在队伍的尾端又传出几声摔炮的炸响,啪啪啪—— 那是她们事先定好的暗号,摔炮意味着发现了可疑人员。 但人头攒动间即便在高处她们也很难看清到底是叶蓁还是叶蝉丢下的信号,两人拨开香客,逆流往下疾走。 五当召内本就有四个扎仓,寺院内求学的喇嘛很多,这当口忽然跑上来许多人,不明就里的香客有些茫然,纷纷四下张望,这种你来我去的拥挤又引发新的骚动,好像在鱼群里扔下一块石头,水花瞬间将鱼群炸得埋头乱窜。 顾弦望猛地听见有人高喊:“起火啦!——” “起火?” “哪儿着火了?” “快快快,往下走!” “别挤啦,着火了还瞎特么挤!” 听得懂的听不懂的方言迅速蔓延,远处的白房子外几缕灰烟袅绕而起,紧跟着在晒佛台下的树林子里也升起了一道烟气。 没人看见火光,但大火已经在人心里烧开了。 顾弦望紧攥着龙黎的手被数个人前后冲撞,很快她左右便挤满了穿花式便服的普通游客,神色各异的脸孔晃在眼前,不多时就连龙黎的后脑勺都快看不见了。 这种骚动决计不正常,人为的可能性极大。 但顾瑾年还未露面,不论是组织和走鼠应当都没有理由先把局面搅浑才是。 她现在不能和龙黎分开走,但叶蓁和叶蝉两人都没什么武力,万一真落在组织手里,那又是更大的麻烦。 “弦望!”龙黎已经被冲到五六米开外。 顾弦望咬咬牙,“你先往下走,我跟着你!” 她话音刚落,坡下拐角处猝然蹿出几道烟火,小呲花,这是定位用的,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们抓到了人,要么是他们马上就要被人抓了。 顾弦望额间都是汗,周遭全是黏腻腻的身体,顾不得许多,她用上了些力气,埋头循着龙黎的背影使劲往下挤。 这当口,迎面一个喇嘛不偏不倚正撞在她身上,不算高大的身形却完全挡住了她的路。 “劳驾,借过一下!”她语气有些烦躁。 那人顿了下,很快让开路,却不等她往下走,又隐蔽地探手抓住了她的手肘,紧接着塞了团纸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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