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事,杨家能有什么急事? 顾弦望更纠结了,“我没有他的联络方式,他好像也不怎么用手机,只有杨家本家的固定电话。” 但她真是不愿与杨家人再扯上关系。 龙黎略作斟酌,说道:“今晚时间也不早了,忙了两日,你几乎没有阖眼,杨家的事明日再想也不迟,先睡吧。” 顾弦望觉得自己睡不着,千头万绪,等着她处理的事实在太多,龙黎不紧不慢地铺好了床,陪着她洗漱后,揽着人躺下。 结果两人甚至都没有互道晚安,顾弦望就已经枕着她的胳膊昏睡过去,龙黎安静地做了许久人形抱枕,直到确定她已经深眠,这才轻缓地抽出手臂,起身走出卧室。 阒暗的客厅里只有楼下路灯投进的些许光,她从沙发边捞起裹着茧衣的青铜剑,慢慢走进厨房。 厨房的老式玻璃窗正对着小巷,她的目光从巷尾的路灯柱移到转角处的阴影里,远处传来大街上的警笛呼啸,夹杂着几声犬吠。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染了血的旧布囊,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 ——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 就从那个巷角,当时的路灯还是黄光,暴雨夜,然后,她在几个单元楼门前徘徊。 她手里有刀。 接着是水泥浇筑的楼梯,咔哒、咔哒,湿透的鞋踩在阶梯上,吱吖,先是一道铁门,然后是一道漆成浅黄的木门。 她回过身,看着那张餐桌。 她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吃过一碗面,面煮得不足时候,偏硬,汤很烫,是一碗没添佐料的三鲜伊面。 龙黎低头盯着那只布囊,片刻,又收回了怀里。 她解开青铜剑的茧衣,重新握上剑柄。 ——你们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想令我看见的事,也太多了。 她沉默地想。 而后,她撩起衣角,露出胸口,从桌台上拿起只细小的茶色玻璃瓶。 她将剑尖抵进心口,慢慢的,灌满一瓶新血。 … 次日清晨吃完早饭,龙黎将杨白白的手机号码交给顾弦望。 “……你怎么会有他的号码?” 龙黎淡定地说:“当初花会,他还欠我一笔钱,用欠条做抵,于是留了私人号码。” 顾弦望哭笑不得,她差点忘了还有那一茬的事,要是杨白白真还了钱,龙黎账上岂不是又能添笔进项。 她真有钱,杨白白也是真穷。 毕竟曾打过交道,比起其他杨家人,杨白白更好接受些,顾弦望拨去电话,半天无人接听,她估摸着时间,上午八点出头,理论上人应该醒了才是。 直到拨了第三遍,那头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不买东西。滚。” 嘟—— 挂了。 顾弦望那火气噌就起来了,又拨,接通第一句便抢白:“杨白白,还钱。” 杨白白:“……?” “什么钱?你谁?” “花会、扑卖、蛇灵珠。”顾弦望一字字地吐。 杨白白沉默了,半晌骂道:“顾弦望,你是不是有病?” “你想赖账?”顾弦望抬眸扫了眼边上笑得温和的人,借她的由头立威,应当算不上仗势欺人,“龙黎让我代她收款。” 杨白白咳了声,“……我现在凑不出那么多钱。”顿了顿又补充,“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 电话里传出推椅子的背景音,接着周边又安静下来,回声有些空,半晌,杨白白才低声说:“我妈回来了。” 顾弦望一愣,杨白白的妈?杨白白的父母不是早就没了么?当年她去到杨家时便没见过他父母,都说是外出偶遇事故,两个人都没能回来,杨白白是吃本家饭长大的,哪来的又一个妈? 估计是猜到顾弦望在想什么,他那头又咳一声:“是老子亲妈。” 说完,两人彼此都沉默了片刻,顾弦望的确不知道这话该怎么问了,他亲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二十年没有露过面,现在突然回来了? 杨白白知道顾家出的事,花是他自作主张托人送的,这当口,顾家刚办了白事,他反倒久别重逢,自有些尴尬意味,想了半天,别扭地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 顾弦望回过神,正色道:“多谢你的花,但我打电话是为了别的事,我想——查查杨柳的死因。” “杨柳?”杨白白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这么久了,你突然查她做什么?” 顾弦望也不隐瞒:“我怀疑她的死和龙家有关。” 杨白白想了想,谨慎道:“杨柳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跟着话头又转,“有些事电话里不方便,你来一趟,地方你应该知道,到了以后给我发信息,不要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开车来。” 说完,电话便匆匆挂断。 “怎么了?”龙黎见她神色有异。 顾弦望皱眉:“杨家好似真出了什么事。” … 顾弦望和龙黎先回疗养院收拾了东西,将有效的文件都整理收纳后装包带走,当天便买了车票,落地租了辆车直奔山区。 杨家立族的山坳夹在莆田和泉州之间,是个叫天马岭的山头,这地方早年就被杨家祖上买断,现在为了避人耳目,在山外一侧开植了大片茶园,旁支的部分后辈不再从事憋宝的营生,就以经营茶园为生,经过这些年的开发,竟也有不错的效益。 从茶园进杨家村还有十几公里山路,那地界九拐十八弯,布置的就不是让人进的意思,顾弦望还没进茶园的时候就给杨白白发了信息,一直过了大半钟头人才从野道里蹿出来上了车。 这人回家一趟,看着还生出两道黑眼圈,“别走正门,从后山小路开上去。” 这后山的路开拖拉机还差不多,走车便叫个颠簸,好在龙黎如她所言,车技的确一流,狭窄土路依旧开得四平八稳。 顾弦望心知自己不受欢迎,但登门就让人走小道多少有点不上台面了,便问:“杨家那些人若是不愿见我回来,我在这里问你也是一样。” 杨白白挠了挠头:“他们不知道你要回来。” “……那是什么意思?” 杨白白觑了眼边上趴窝的胖鸟,两双同样蔫吧的眼睛四目相对,“这金乌,一会能不能借我使使?” 顾弦望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用它做什么?” 杨白白没正面回答:“那个叫叶蝉的怎么没来?” 顾弦望定定地重复:“用它——做什么?” 杨白白纠结地僵持片刻,最末叹道:“我觉得我妈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 “杨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杨白白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剩下与憋宝有关的,也都不愿意深究这件事,他们不想再查龙家古寨了。” “我妈…是前几天突然跑回来的,她和我爸整整失踪了二十七年,两个人都是为了追查龙家古寨的事才走的,最后的消息就是托人寄回来了那份山本,接着就人间蒸发了。” “二十七年,”他咬咬牙,“生下我就走了,艹,现在突然回来了,家里都和见了鬼一样,问她话也是含糊不清,一问三不知,搞得好像这么多年她都是昏睡过来的,就知道有个人把她救了,我爸在哪她不知道,当年查到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救她的是谁还是不知道!” “他们叫我回来处理,我特么怎么知道要怎么处理?” “这是我亲妈,难不成我还能把她交给走鼠吗?” 顾弦望皱眉:“即便杨家人不愿再追查龙家古寨,也没必要把人交给走鼠处置罢?好端端的人,既回来了,好生将养着也便是了。” 杨白白更烦躁了:“我那是不愿意给她养老吗?我差那点钱?” 龙黎顺着后视镜觑他一眼。 “……她没有老。”杨白白闭眼吐出口气,“我亲眼看见她夜里偷偷摘下了那头白发的假发套。” “她那张脸,根本不像是四五十岁应该有的脸。” “真特么——真特么是见了鬼了!” 第158章 故地 后山山道直通杨家古厝, 群山环抱间,古老的‘皇宫起’厝屋布局严整,满目红砖白石双坡曲, 出砖入石燕尾脊, 雕梁画栋,精致无双, 古厝大门的匾额上高悬八卦镜,自上而下俯瞰,整片建筑绕于山溪翠带之中,可见当年杨家的财富实力,古时唯帝皇可用的朱红俯拾即是,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 来了个‘敢为天下先’。 顾弦望走下车时眼中也有几分迷茫, 在她的记忆中杨家好似只是个蜗居在深山的闭塞村落, 但今日故地重游,反而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 只是这杨家村比她印象里的萧索不少,临近傍晚时分, 正是各户炊煮备饭, 小孩回家的时点,但四下听去却仅有林子里的鸟鸣闹人不休。 祖屋的门前石兽上趴着两只打盹的狸花猫, 看见陌生人到访也不害怕,撩起眼皮打量了眼, 懒洋洋地抻起, 跳了两步下来蹭杨白白的裤脚。 “杨家的其他人呢?” “什么人?”杨白白蹲下来撸猫, “哦, 不是说了,没什么人了, 早都分家了。” 顾弦望微微蹙眉,她记得杨家人丁虽不算旺,但零零总总加在一起,百十来号人是有的,“分家了,便都走了么?” 杨白白嗤笑声:“不走,赖在山里喝西北风吗?” “都搬去城里了,该读书的读书,该做买卖的做买卖,奔前程去了呗。” “家主呢?” “出门了,寻山,游历。”他简单应了句。 这时大门里迈出个花白头发佝偻腰的老头,老头手里拿着个竹编簸箕,嘴里‘咯咯咯’的叫,不一会儿边上草丛里就蹿出十来只山鸡,他把谷料往地上一撒,点了点数量,也不知道喃喃自语些什么。 等喂完了鸡,他才发现不远处站了几个人,抬头眯着眼打量半天,扬着嗓子问:“阿白,带谁回来了?” 话音刚落,又有只长尾孔雀慢悠悠地从树上飞下来,跺着步子绕那群山鸡走了两圈,看地上吃食,不大满意,又抖了抖羽冠。 车上的胖鸟一看这景象也来劲了,顺着车门扑棱翅膀低飞出来,也就两三米高度,硬是在人家面前洋洋得意地飞了一圈,它那身毛在阴涡里遭受重创,现在看起来就和家养的大公鸡没什么分别,那孔雀拖着长尾,一瞧就是只公的,见它那么嘚瑟,没什么好感,趁它落下的当口,一甩尾直接呼了鸟爷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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