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 “您先回去休息吧,后续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顾弦望折收起纸页,沉稳地拍了拍江嫂的肩略作安慰,侧头说,“龙黎,帮我给江嫂叫个车吧,她家里比较远。” 等龙黎送着三推四拒的江嫂出了门,顾弦望才吐出口冷气,人是当天死在医院的,家属没来,便会多停等一阵,如果她再晚一些接到电话,医院就会直接把人送去火葬场了。 起码,见到了最后一面。 她脑子很乱,明明家里以前也死过人,亲妈、养父,但那时候她少不经事,只有些微的片段记忆,人死以后要怎么处理,走什么流程,火葬场的电话是多少,葬礼应该通知谁来参加,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事情。 想了许久,以前妈妈那头的朋友几乎也都不怎么来往了,她家亲缘淡薄,好像爸爸去世的时候,娘家来的人就不多,许是妈妈没有自己的亲子,在娘家多少留下些是非口舌,具体的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就这样吧,简单操办,她自己在就好了。 龙黎回来的时候,顾弦望已经和殡仪馆联络好了,车子当夜就把人拉走,火化安排在次日一早,加了钱,要的头炉。 不管是不是迷信,母女一场,妈妈养了她这辈子没得过任何好处,她最后一丝孝心,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说白了,只是令自己好过些。 等到殡仪馆的人来,交谈后才知道殡葬后还有许多复杂业务,其中墓地的买卖是个大项,顾弦望以前只知道爸爸的墓地位置,但产权相关的问题她并不了解,回疗养院翻找以后才知道妈妈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置办好了自己的墓地,安置爸爸的时候,边上那块就是她给自己留的。 不用再购买墓地,省了很多复杂的问题,接下去就是办丧,顾弦望没有选择大操大办,只是照着家里留下的电话簿给那些名字后打过勾的固定电话打了过去,通知了一圈,还能联系上的,表示自己能来的也不过是七八个人。 他们家的老房子位置在老区,顾弦望很久没回去过了,周边的邻居搬的搬,租的租,迎面谁也不认识,这套房还是爸爸当年花了大价钱买的,位置在五楼,整个小区如今都很破旧了,要接待就只能选择在楼下搭棚办席,只七八个人,实在难看。 最后,还是选在了酒店简单安排了丧宴。 办丧很多礼俗顾弦望先前全然不懂,餐宴前她查了半宿,只阖眼了两三个小时,就又奔波着去酒店对接,烟酒、回礼,甚至是简单的致辞。 红白两大事,没有一样是简单的,来宾里除了江叔江嫂就没有她认识的了,全程顾弦望都异常平静,接待、寒暄、乃至敬酒,答谢,熟练得不像是个曾经不善交际的人。 其间姚错不断打回电话,开始还想让自己妈妈过来帮忙,都被顾弦望回绝了,她身边就只龙黎一个始终安静地陪着,看着。 丧宴到最后的时候,酒店礼宾送来两束花,一束署名杨白白,另一束是匿名送来的。 她养母陈仪是杨柳的表妹,自然与杨家也有些微亲缘,杨白白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人没到,却破天荒地代表杨家送来了花和礼金。 匿名的花她翻看了几遍,没有留言,也没署名,问了酒店的人,只说是个戴着口罩的男人送来的,放下花人就走了,没有多说过什么。 置丧,下葬,乱七八糟的事全部处理完,顾弦望消瘦了一圈。 回到家的时候,几乎分不清今天是周几。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愣了很久,然后又起身去找了块新布,把家里的陈年旧灰都擦干净,拖扫了地面,才又坐下来,打开电视。 很久没交有线电视费了,老式电视机里打开全是雪花屏,滋滋滋的声音飘在屋子里,她看了眼挂钟,停了,看手机,近晚上九点。 她忽然回过神,家里还有一个人呢。 “龙黎,你饿不饿?” 龙黎默默陪她做了很多事,她要擦桌,她就取盆打水,要扫地,她就套垃圾袋,要拖地,就收拾水桶里的脏水。 她卷了窗帘,开了窗,甚至买了菜,就放在厨房的台上。 “我来做吧,你休息一会。” 顾弦望挤出一个笑:“你真会做饭?” 龙黎点头,也跟着笑:“简单一点的,至少能让我们两个吃饱。” “好。”顾弦望笑完又垂下头,盲目地翻着手机页面。 没人关电视,于是那滋滋滋的声音就一直重复着,杂着笃笃笃的切菜声,放置锅盖的碰撞声,烧水时煤气灶的点火声。 龙黎做的饭的确简单,甚至不需要开油烟机。 顾弦望听着,麻木地想:还有煤气,有电,是了,家里这些寻常的开销,她之前特地去办过,一次性充了不少钱,没有人用,自然也就不欠费。 我怎么不记得交电视费? 她回忆了一下,啊,当时好像是觉得自己回来了也肯定不会打开电视机吧。 如此想着,她起身走到电视机前,弯腰看了看下面的DVD播放器,老式的大盒子,当年也是个昂贵物件,边上的影碟有些是买的,有些是租的,现在再还,只怕租赁店早就关闭了。 她抽出一张,擦了擦封面,呵,《异形》,爸爸那会儿还喜欢看这么刺激的片子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龙黎端着只冒着热气的瓷汤碗走出来,“可以吃饭了。” “噢,好。”顾弦望应了声,过去帮忙拿筷子。 “你做了面?”她有些惊讶。 很简单的清汤面,点了酱油和胡椒粉,烫了些青菜,卧着溏心的荷包蛋。 “嗯。”龙黎把汤勺放进她碗里,“我猜你可能会想吃这个。” 顾弦望坐到餐桌边,盯着碗里飘起来的热气,不自觉地笑:“是啊,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清汤面。” 龙黎嗯了一声。 顾弦望喝了两口汤,夹着一筷子面往嘴里送,汤面惯是容易烫嘴,她也不例外,呼了两口气才咽下去,她尝味怔神,片刻又眯着眼说好吃。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不是清汤面,我小时候最爱吃方便面,那种最便宜的泡面,你可能都不知道,叫做三鲜伊面,味道很淡,多是味精。” 龙黎温和地说:“我知道。” “是吗?”顾弦望又挑起一筷子,吹着气,慢慢地说:“那种老式方便面没什么营养。” “我妈妈不喜欢让我吃。” “她自己做,用的就是最普通的挂面。” “有闲暇的时候,她自己还会吊一锅高汤,汤特别鲜。” “就算忙,清汤挂面里也总会给我加许多杂七杂八的配料……” “小油菜是一定有的,还有荷包蛋,切片香肠、香肠…要煎一下……”她哽了一下,接着说,“出锅时候…要——” 要字挤了很久,要什么呢?她大脑空白,像紧拧的抹布,用尽全身力气去想。 要什么呢?她不知道啊。 一线水痕无端地从她眼底滑下,手里的筷子突然坠落,啪嗒一声掉在餐桌上,跟着眼泪就像断线的串珠,大颗大颗的往热汤里砸,她垂着脸,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背止不住地抖。 怎么…就死了呢?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一个个都死了呢? 龙黎没有动过筷,她走过去,蹲在顾弦望面前,替她捋了捋头发。 顾弦望没有抬脸,她哭得太狼狈,只是察觉了温度靠近,下意识伏上了对方肩头。 布料上的潮意浸透后打湿了皮肤,龙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下是一下。 “龙黎……我没有妈妈了。” 没有人再给她做面了。 没有人会在傍晚的炊烟里,笑着在她的碗里撒一把葱花了。 第156章 神秘人 “我陪着你, 弦望,想做什么都可以。” 龙黎的声音很轻,像摇篮曲, “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便没那么疼了。” 顾弦望伏在她身上哭了很久,这辈子的眼泪, 似都抽干了。 从嚎啕到抽噎,再到平复,最末缓缓抬起半截身,她仍是垂着脑袋,只伸出手掌。 鼻子堵得发闷:“纸……” 龙黎肩头的衣服全湿了,伸长手臂从桌上抽了两张, 一手托起她的下巴, 轻轻擦干净她脸上的余痕, 又换两张新纸,盖着鼻头,“擤。” 顾弦望哭得有些懵, 下意识就顺着她说的做, 声音很大,差点压过了雪花屏。 龙黎舒了眉, 眼角带笑:“谁家的姑娘哭得同花猫似的?” 顾弦望从未如此狼狈过,索性破罐破摔:“你家的。” “对, 我家的。”龙黎揉着她眼下的红痕:“我家的姑娘自是哭得最好看的那只花猫。” “……胡说。” “我不骗人, 不信, 我去取镜子给你瞧瞧。” “不看。” “好, 那便不看,哭累了, 该饿了,还吃么?” “吃。” “面有些凉了。” “凉了也吃。” 两人慢悠悠地对头吃面,温汤下肚,顾弦望才像找回了三魂七魄。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爸爸的事?” 龙黎摇头,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我在贵州时看过你的资料,提过一笔。” 顾弦望嗯了声,哑声说:“我对我亲生父母没有什么记忆,有印象时,我就跟着养父母一同生活,小时家境算不得好,算是不愁温饱,记忆里爸爸性格直率仗义,是那种凡我有事便真会撸起袖子与旁人打架的人,妈妈是德育课的老师,耐心温和,常笑,两人感情很好,待我也好。” “所以有很多年,我并不知晓我是领养来的。” “那时我体弱多病,经常发烧,又因着幻听,总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而且发烧之后我的皮肤便会起疮,那味道绝谈不上好闻,样子也吓人,所以在学校总遭欺负,爸爸常年跑车不在,但只要回来听见有谁欺负了我,便总气势汹汹地杀进学校去找人家算账。” 顾弦望想着不由笑起来:“你说他一个四五十岁、铁塔般的人,逮着些五六岁的男孩子硬是把人骂哭了,是不是挺混的?” “起初妈妈还管着他,都是一个学校的,她不想坏了同事情分,后来她几次见我回家低落,甚至不愿去学校,兴许也去打听过,便不再管了,由着他去闹,闹得大了,反而还回来默不作声的给他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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