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龙家带来的尸毒,是曾经沾染过龙家人最直接的证据,当初杨柳并未涉及龙家古寨一行,最后却是死在禁婆骨之下,这么多年他始终未能查清始末,虽然他极力遮掩,但世上毕竟无不透风的墙,他很清楚,这依旧是顾弦望身上最大的隐患。 而这道隐患,在走鼠与顾弦望第一次接触时,被彻底翻到了明面,同时,也将他逼至了墙角。 尚如昀出席花会,既是因为他自身时日无多,亦是因为顾弦望已然暴露于走鼠眼目之下,他很清楚走鼠在三十年动荡之后倾力拓展版图,所为的,正是重回龙家古寨,一洗当年耻辱。 所以与其再躲藏下去,不如让他这把老骨头兵行险路。 正是那从头到尾都似场闹剧的花会,最末竟是借黑客之手才逼出了卸岭手中的人皮图真迹,在明知消息走漏的境况下,走鼠不单未查清入侵花会之人,还一味顺应卸岭的节奏,东拼西凑出这支队伍,仓促出发秦岭。 果不其然,这支队伍在秦岭落脚不久便已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在相灵失踪一人的情况下,尚如昀本想终止此次行动,却不料麒麟地恰逢雷雨之夜,令他寻得了雷晷所指向的入口,时不我待,当时他别无选择,只能尽快进入寿眼湖下。 直到疑冢之内,他才惊觉此行有诡,此地设计十死无生,根本不是寻常的护墓机栝可比,而比机关大阵更要命的,是他们的队伍里,早就混入了外人。 “我们的队伍里混进了外敌,这件事,走鼠事先不知情么?” 白蔹默了默,她视线偏转,分辨着黑暗里的环境,“尚九爷觉得,走鼠会拿自己的性命开刀,做苦肉计吗?” “看来是我没有说清。”尚如昀抬匕贴上她的脖颈,“现在,我重新定个规矩,我发问,你回答,不要反问我,刀锋不长眼。” 上一刻还在共同御敌,下一刻却突然横刀相对,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尚如昀一定接触了什么,给了他更多判断。 白蔹算计着,她在见识假明墓的机关阵后,就对队伍伤亡有过预判,但现在看来,她还是轻敌了,走鼠过度分散,让任务变得愈发困难,只怕另一条线上也是凶多吉少。 但现在的问题是,尚如昀是真的尚如昀么? “尚九爷,我们都见识过那易容之人的本事,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您想问,我自然应该知无不言,但我怎么确保,您不是那个混进来的外敌呢?” 尚如昀哼笑声:“凭你还活着。” 白蔹不说话。 “走鼠前脚在贵州送了我一个人情,后脚就将我那徒弟引到秦岭,你说说,天下间,可有这么巧合的事么?” “顾小姐?”白蔹故作诧异,“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她没说谎,走鼠分派任务,从不将完整计划告知,每个人只负责手头任务,防的就是泄密。 “是么?这么说来,那龙黎这个名字,想必你也陌生罢?” 早在十几年前,因盗墓、寻宝的几家门派受到龙家古寨与时局的双重重创,那英国的盗宝猎人所组织的打捞公司曾暗中吞吃了大陆内的诸多盘口,其根脉渗入本土的古玩与奇宝行业,时有传言,说那名叫麦克·海克斯的英国人已经找到了龙家古寨与不死药的线索——他手中握着真正的龙家后人。 自传言流传后,当年折损龙家古寨的所有门派便联合悬赏此人线索,但这么多年也未寻觅得此人存在的真实证据,之后英国公司转入地下,关于龙家的消息不了了之,没想到龙家人再度浮出水面,却是在夜郎祭坛。 这个人,成了顾弦望口中的朋友。 英国盗宝公司的人,却屡次对望儿出手相救,如今,更是救到了他们头上,于情于理,不合逻辑。 自己的徒弟,几分斤两他很清楚,凭她自己,决计找不到雷晷所在,两个丫头片子,靠两只气瓶就游进来了,荒谬。 如果走鼠在其中没有推波助澜,那才是活见了鬼。 原来是她,白蔹心念电转,“我明白了。” 她很快下了决断:“尚九爷,如今我的性命在您手里,您与走鼠之间是否要继续合作,全凭您一念,但在此之前,请您先听我讲件旧事。” 尚如昀没有说话。 “如您所知,当年龙家古寨事后,我们手中的所有线索一夕间尽遭销毁,走鼠声名付之一炬,此后多年,在两位头领的经营下,走鼠起死回生,但这三十年,我们从未放弃过再次寻找龙家古寨的事。” “我们有人脉,有钱,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句实话,现如今,盗门我们不放在眼里,’百晓生‘也得卖给我们七分面子,但就是这样,整整三十年走鼠也没有再摸到龙家古寨的一个边。” “每一次在我们靠近线索的时候,那根线头总会被’偶然‘掐断,您说得对,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头儿也是这样想的,当年混进我们队伍中的人,根本没有离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在花会当天,我们的内部网络是完全封闭运行的,不可能有人能从外部侵入,只能是内奸。我们排查了所有监控视频,发现唯一可能的嫌疑人竟是一个保洁人员,我们抓到她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频画面里出现她的时间,她本人正在杂物间偷懒睡觉。” “我们封锁了酒楼所有出入口,查验了每一个客人,到最后都没有抓到这个神出鬼没的黑客。” “就在当夜,我们得到消息,一位本该参会的道门门徒的尸体被发现在他自己的汽车里,警方勘验结果,他的死亡时间是花会当天上午,死亡原因是心源性猝死,简单来讲,就是暴毙。” “但是在我们的监控视频里,他手拿请柬,大摇大摆地进出走鼠的地盘,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 尚如昀并不吃惊:“这件事,走鼠为何事先不提?” 白蔹直白地说:“尚九爷,容我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敌人,可以自在变换模样,甚至是身形,动作,口音,我们要如何才能抓住ta?” 尚如昀沉默了。 没有办法,他们甚至不能确定这个人会在什么时间,抹杀掉某一个人取而代之,在他们之中,所有人都有嫌疑。 “所以,头儿做了决定。既然黑客当众放出人皮图,意图搅浑这池水,那么走鼠就要趁乱出击,我们有九分把握,这一次秦岭的队伍里,一定也会藏着那精通易容之人,我们要把ta引出来,就在这个密闭的龙家宝穴里。” 他们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那个人——或许现在可以称之为龙家人——ta的实力远不止易容这么简单,就像传闻中的那样,ta鬼魅不死,强得根本不像个人。 尚如昀缓缓睁开伤眼,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所以,你们还留了后手。” “能杀死恶鬼的,只有恶鬼。”白蔹没有隐瞒,“她没有记忆,愿意与我们交易,尚九爷,如果是您,会放着这么好的刀,不用吗?” 尚如昀若有所思地嗤笑了声:“没有鞘的刀,不挂枷的鬼,与这样的人交易,走鼠好大的胆气。” “我们别无选择。” “那么,她究竟是不是龙家人?” “还重要吗?” 没错,或许龙黎真正的身份对于走鼠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她是真正的龙家人,那么麦克·海克斯绝对不会忍耐到今天还没有对龙家古寨下手,她只是一把刀,一把纯粹的刀,区别只在于,握在谁的手里。 尚如昀抿了抿唇。 隐约间,他有一种直觉,他赌对了。 桔梗拿顾弦望做了一次饵,她成功了,她证明了恶鬼还有心。 “不重要了。” 第137章 试探 话头短暂歇止, 几人各怀心事地休息片刻,顾弦望耐着痛意,目光抬向远处孤坐的人影上, 心头有些酸, 想过去,但过去了, 说些什么呢,她隐约觉得龙黎这次的异常事出有因,关键那一环还是系在自己身上,这个结她得自己解开,不能等着她说。 视线收回来,半道和叶蝉撞上, 她有话说, 也是探寻, 能看出来。 顾弦望不动声色地眨眼,意思是问吧。 于是叶蝉抠着脚,漫不经心地开口:“话说回来, 这次你们急火火地跑来秦岭, 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她触发了秦岭这个关键词,于是几人都看过去。 叶蝉接着说:“照之前说的, 龙家古寨以后龙家人皮图的线索都没了,江湖里各门派也倒了大霉, 属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现在事情过去三十年, 龙家都杳无音信, 然后卸岭的人突然又说自己手里有图了,不奇怪吗?你们都在卸岭手上吃过一次大亏了, 同一个坑里跌两次啊……”她顿了顿,“而且出发前的花会还被黑客闯进去了,明摆着有问题,你们还是马不停蹄地来了,我不理解,到底是多大诱惑非来不可呢?” 这个问题由叶蝉甩出来最为合宜,她是尚如昀的徒弟,于情理说算是直接利害关系人,现在问缘由,为免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味,但叶蝉是局外人,阴差阳错入了局,说白了是因为走鼠在花会上的失误造成的,而且她又是救人一方,有疑问再正常不过。 白蔹没吭声,她现在还不确定叶蝉到底对龙家了解多少,在她与尚如昀密谈之后,岩洞里曾经被熏进了迷药,那段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方没有动手,尚是个谜,眼下可以确认的是她自己和尚九爷应该并没被置换,他们仍在执行先前所定的计划,唯一变量在叶蝉身上,她看似局外人,实则又是局中人,此刻的每一句对答,都有可能是龙家人与他们之间的博弈。 季鸢见白蔹不接话,咂摸了两下嘴,顺势说:“还能为了啥?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们几个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两说,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我们来这,图的就是龙穴的宝贝,当年也一样,那些门派的老油子,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要没有点切实的诱惑,谁会光听卸岭的一面之词就倾巢而出啊。我反正坦坦荡荡,没啥不能说的,公输家来这,就是来拿龙家人藏起来的孤本秘籍,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这派光研究传下来的那点东西,已经走到头了,但当年鲁班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远不止这些,机关术、木造工,很多东西都在历史里遗失了,叔爷们想振兴门派,只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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