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接到了之前投简历的公司的电话。那家公司当时给楚涟的答复是,他们已经给一位求职者发了offer,如果那个求职者不入职,他们就给楚涟发offer,现在这个迟来的offer终于躺在了楚涟的邮箱里。 晚饭时,楚涟告诉了叶梨卿这件事,并且说她想要去上班。叶梨卿思忖了一下,她对楚涟说:“你想去上班就上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涟是过完五一之后才去公司上班的。那家公司在做一种2016年来看很新的行业,叫做“孵化器运营”,说白了就是租了一个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商住楼场地,用来给注册的小微企业提供住所以便于登记。楚涟入职后负责的业务是配合另外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同事,给委托孵化器代管的各个公司建档,方便管理。工作挺琐碎的,但也不算很忙。 关于工作的事楚涟没什么要赘述了。因为在五一前后还发生了更多的事:林雨菱做了手术,后续还要在医院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和当年迟永寒的历程一模一样,迟永寒的命运就是林雨菱的命运。因为学校里的同学自发为林雨菱发起了捐款,很多同学也都去医院探望了林雨菱。楚涟也去了,她拎了牛奶和鲜花,但是并没有进病房,只是在病房门口和林雨菱的母亲打了声招呼,放下东西就走了。 林雨菱不想见她,楚涟觉得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件事是,赵书婷死了。 起初,楚涟从校友群里听说是有个女生回老家,突然就死了,好像是猝死或者什么突发疾病,接着就越传越离谱,说是什么邻里矛盾被邻居给害死的之类。这时赵书婷的同班同学愤怒地在群里开麦,声称要传播谣言的同学负法律责任,群里掐了整整一个下午,楚涟吃了整整一下午的瓜,最后群主出面解散了群。 从自称赵书婷同班同学的这人发言来看,楚涟拼凑出了当时的事情经过:赵书婷回家奔丧,估计沿路奔波没有怎么休息,然后又是守灵,等到老人下葬那天,跟随送葬的亲戚从山上下来时,赵书婷一脚没有踩好,摔了一跤,从很缓的坡上栽了下去,然后就脸朝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亲戚们一开始以为她是崴了脚,走上前准备去扶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一种比较靠谱的推测是,赵书婷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上大学的时候,以此理由没有参加过军训和体测,奔丧的这几天太过劳累,导致猝死。楚涟和赵书婷不熟,她没法再从赵书婷的朋友那里打听出更多的细节了。 楚涟继续在公司里上班。公司租的办公室明亮而宽敞,营造出一种非常高大上的印象。楚涟喜欢这个办公环境,至少比当时穆睦找的工作地点要好多了。当她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交通主干道上车来车往,阳光在她脚下的地毯洒下一块光斑时,她都会想,林雨菱是否也在病房里看着同样的阳光,或者想到叶梨卿在白雪皑皑的树林里面对娜佳的尸体颤抖、流泪。 不过楚涟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迟永寒先联系了叶梨卿,她说想跟叶梨卿私下里见一面,顾澄不知道这件事,她有些重要的事想问叶梨卿。 叶梨卿接到电话的时候,楚涟刚下班回家,从路边顺道买了两份炒饭,还没顾得上吃。叶梨卿接了电话,安静地听迟永寒说完,然后她对迟永寒说:“好。但是我要和楚涟一起去。你现在在哪?我过去。” “别告诉顾澄。”迟永寒又叮咛了一句。 “不吃饭就去吗?”楚涟闻着塑料袋里传来的阵阵炒饭香味,感觉有点不甘心。 “请你吃大餐。”叶梨卿利落地从茶几上抓起车钥匙。 “可是这个炒饭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诶。”楚涟嘴上虽然这么抱怨,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叶梨卿出了门。她一路上都在惦记炒饭的事情,居然都没有好好琢磨为什么迟永寒会联系叶梨卿。 迟永寒并没有和顾澄住在一起。她租住了一间小公寓,大概维持着在顾澄那里住几天,回家再住几天的频率。小公寓里的装潢和摆设都非常温馨雅致,看起来颇有情调。楚涟觉得,迟永寒这种无论何时都很热爱生活的态度还是可圈可点的,如果没有和顾澄这一摊子烂事纠缠到一起,jsg她说不定会挺欣赏迟永寒。 “顾澄不会突然过来吗?”叶梨卿随随便便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毛茸茸的坐垫上。 “我让她这两天别过来找我,”迟永寒说,她给叶梨卿和楚涟端上来洛神花茶,妃红色的茶水在冰川纹玻璃杯中精致而美丽,“她会听我的话。” 叶梨卿不着痕迹地瞟了楚涟一眼,仿佛是在告诉楚涟,“你看,我就说她能给顾澄下蛊吧”。 迟永寒在叶梨卿对面坐下来,她低下头,像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抬起头问道:“顾澄到底是干什么的?” 叶梨卿皱起眉:“你和她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迟永寒挪开目光,盯着墙上橡木画框中的抽象画,想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她有没有害过人?” 楚涟差点把嘴里的花茶又喷进杯子里。 当然,她不介意称顾澄为一名害人专家,不过叶梨卿好像也害过人,只是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林真惠而已。 “我不明白你说的害人是什么意思。”叶梨卿说。 迟永寒还在盯着墙上的挂画,好像是要从那里汲取到某些勇气一样。楚涟快把杯子里的喝完了,迟永寒终于说话了:“赵书婷死了。你可能不知道赵书婷是谁,这么说吧,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感觉,她的死和顾澄有关。”
第64章 楚涟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声音和迟永寒断断续续讲述顾澄轶事的声音交相辉映。 迟永寒说,其实赵书婷回广东奔丧,顾澄和迟永寒也一起去了。迟永寒一开始感觉有点不自在,但顾澄面对她的时候又一直是没脸没皮的样子,一路上三个人也相安无事。 楚涟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在心里默默播放BGM《电灯胆》。 赵书婷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村里,距离最近的镇子大概只有五公里。迟永寒和顾澄住在镇子上的宾馆里,白天两人就在镇子里逛吃,赵书婷则回家奔丧。迟永寒对顾澄说,既然她们都已经陪赵书婷回到这里了,不去人家家里也不太合适。 顾澄做了一件挺奇怪的事:她让迟永寒独自去赵书婷家吊唁,她并不同行,还给了迟永寒一千元现金当做礼钱。但是她要求迟永寒无论如何都要问赵书婷一句话:“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再见你的外公一面吗?” 如果可以的话。 顾澄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 赵书婷家在院子里搭起了灵棚,几个人在灵堂里念经,烟熏火燎的,家中晚辈都忙进忙出招待着客人。尽管迟永寒对于顾澄的嘱咐感到非常疑惑,但她还是这么问赵书婷了。赵书婷当时因为家里的事正忙碌得头昏脑涨,应当也没有思考过这话背后的深意,她说:“当然想了。” 这句话说完,就像随风飘走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赵书婷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迟永寒内心的不安却埋下了种子。 就在老人出殡的头一天傍晚,顾澄从天而降——她突然出现在赵书婷家的门外,她站在院门前,直接对赵书婷挥了挥手:“嘿,你出来一下,跟你说两句话。” 迟永寒说她现在都还记得顾澄当时的表情:真诚、友好,像她平时那样大大咧咧,无论任何人来看,都是赵书婷的朋友来跟她打个招呼而已。 赵书婷思忖了一下,还是出门去跟顾澄打招呼。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知道用来形容对方最合适的词语是“情敌”,次合适的词语是“贱人”,赵书婷可能考虑到这是她的地盘,周围都是她的家人,顾澄肯定也不会突然打人,于是就走了出去。 迟永寒怕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哪怕只是吵起来,都显得很不好看,她连忙也跟着走出去,却看到顾澄和赵书婷已经说完了话,她们看起来真的就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走吧。”顾澄牵起迟永寒的手,离开了赵书婷家。 赵书婷没有拦她们,甚至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靠着水泥墙,双眼空洞,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比什么和顾澄之间的恩怨情仇更为深远。迟永寒被顾澄拽着,回头对赵书婷说了句“我们先走了哈”,但赵书婷没有理她,她看向遥远的山峦和天空,仿佛失忆了一般。一直到迟永寒和顾澄走出去很远了,迟永寒回过头,看到赵书婷仍然靠墙呆呆站着,好像一根倒下的木制电线杆,倚靠着墙才没有倒下。 迟永寒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副景象,最重要的是,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赵书婷。她白色的孝服披在身上,因为进进出出不断忙碌被弄脏了,而这些对于她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用迟永寒的话来形容,那时的赵书婷就如同丢了魂一般。 “你怎么过来了?”迟永寒问顾澄。 顾澄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说过,来都来了,不看看人家,也不好意思。”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迟永寒又问。 顾澄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把书婷叫了出去,我马上也跟出去了。她们在院子外面就算说了什么,最多也就是一句话,顾澄可能连一句‘节哀顺变’都说不完,”迟永寒冷笑,“你是顾澄的朋友,你知不知道,顾澄会让时间暂停?” 叶梨卿低头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这些事是挺奇怪的,不过我本来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第二天出殡的时候……书婷就出事了。” “你怀疑她的死和顾澄有关?”叶梨卿问。 迟永寒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我没有证据。书婷出事的时候,我和顾澄根本就没有在现场,再说当时那么多书婷的亲戚都在,谁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呢?我觉得书婷出事一定是跟顾澄有关系,她告诉过我,她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改变时间,但我没有想到,她是不是还能做更多、更可怕的事情。我不敢问她,可能我也害怕得到答案。” “但是你打电话把我叫来了,”叶梨卿很温和地说,“你还是想知道答案的,对吗?” 迟永寒放在桌面那铺着小清新风格碎花桌布上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楚涟这会儿一点都不感觉到饿了,她的肚子也不叫了,好像是她全身的血都流进了胃里,也可能是血都蒸发了,成为“它”的城市中微不足道的红色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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