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没有说要什么时候做手术?”楚涟问。 “估计下周吧。医院暂时还没有床位,等有床位了,我马上就住院。”林雨菱说。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楚涟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的柠檬水,不过尝不出一点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我以前抽烟、熬夜,我总觉得就算出问题,也是先出在肺上,可是谁能想到会是卵巢癌?”她叹口气,泪光在眼眶中闪烁,“我家里没有人得这个病,亲戚那几个姑妈和阿姨也没有得这个病的,我就像走在大马路上,突然就被这个病砸中,像被高空抛物砸中一样。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我妈抱着我哭,我爸跟我说,那就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吧,说完他就躲在走廊里哭,我能说什么?” 突然就被这个病砸中,像被高空抛物砸中。 林雨菱说的这话真没问题,只不过楚涟知道高空抛物的是顾澄。顾澄为什么会挑中林雨菱?总不会是她随便拿了一份女同名单乱点,点中了林雨菱?或者这件事和赵书婷关系很大…… 楚涟抬起头,目光坚定:“最近一段时间,你没有再联系赵书婷了吗?” 林雨菱的表情变了。她看起来真的是得克制一下自己,才不至于把手中的柠檬水泼到楚涟的脸上。分手之后的恋人就是这样,整天泼来泼去,不是你泼我,就是我泼她,索然无味。 “楚涟,你真的是……”林雨菱轻轻摇了摇头,苦笑出声,好像她也没有办法再用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楚涟这种抓不到重点的该死行为。 但是这回楚涟没有由她继续说下去,她说:“你本来不该得这个病的。” 林雨菱皱起眉头,她或许听出了楚涟的弦外之音,或许想到了曾经和楚涟在出租房碰到鬼的事情。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或许能够感觉到什么——一个普通人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但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越无知,越幸福。 “这和赵书婷有关系吗?”林雨菱慢悠悠地开口。 “也许有。” 林雨菱低下头想了一会,看着玻璃杯中漂浮的柠檬片。楚涟没有催她,她也开始研究柠檬片,并且莫名想到叶梨卿用血珀雕刻的那片奇丑无比的柠檬片。柠檬泡在水里,确实挺丑的。但是叶梨卿送给她的那条花珀项链,现在就挂在楚涟的脖子上。琥珀包裹着时间,将时间封存起来——如果将叶梨卿比作宝石,她就像是琥珀一般。 终于,林雨菱说:“赵书婷虽然跟我分手了,但她没有删除我的微信,我还能看到她的朋友圈。前两天她发朋友圈说她的外公去世了,她要回广东老家奔丧。除此之外,她和一家外贸公司已经签了三方协议,这些是你想要了解的东西吗,嗯?” 不知道为什么,楚涟听到“奔丧”两个字的时候,感觉心头一跳。 死人。你想要见到死人吗?至少再见他/她一面,或许想要从死人的口中得出没有解答的问题答案,或许只是想要让对方亲口说出一句他/她很爱你,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赵书婷和她外公亲吗?”楚涟又问。 林雨菱看起来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很明显她把楚涟约出来是想要得到楚涟的安慰,至少得有几句“你要好好治疗,对自己有信心”之类毫无卵用的鼓励,而不是在这里听着楚涟不断打听赵书婷的事。 “挺亲的,我们住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有一次她外公还来看她了呢,”林雨菱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你明白吧,楚涟,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楚涟无法断定自己在感情上是不是一个人渣——就像她那个人渣父亲一样,她爱叶梨卿,很爱很爱,如同爱自己的童年幻梦和所有对未来的美好绮想,而且她可以确定,在和林雨菱分手之后,她对林雨菱的感情也许有不舍、有愧疚、有怀念,但那不是爱。可当林雨菱看着她,对她说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的时候,楚涟又觉得她必须赴汤蹈火解决掉这件事。 也许,是她心里仅存的那点正义感在作祟? 楚涟回到家之后,习惯性地想要再刷刷林雨菱的空间,结果发现好友列表里找不到林雨菱了,看来是林雨菱把她拉黑了。 她坐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叶梨卿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她坐在楚涟身边,看起来心事重重。 “顾澄告诉我,她又要接生意了,而且这回还要跑到外地,是去广东。我问我用不用去,她说不用。” “广东?”楚涟坐直了身体,“林雨菱说,赵书婷的外公不在了,赵书婷也要回广东奔丧。” 叶梨卿笑了:“别多想,广东那么大,那么多人口呢。” 楚涟靠着沙发背,沙发对着书柜,楚涟一眼就能看到橱柜门玻璃之后那个漂亮的套娃,仿佛那是一个缩小版的叶梨卿,正对着楚涟意味不明地笑着。 “小叶姐姐,你说爱会包装成其他的情绪吗?”楚涟忽然问道。 叶梨卿转过脸看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爱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绪、一种感情的外表,比如说怜悯、悲伤、怀念,”楚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能够将语言组织得更加漂亮,所以她只是伸过手,握住叶梨卿放在膝盖上的冰冷的手,“我爱你。” “我知道。”叶梨卿说。她凑近了一点,轻轻吻了一下楚涟的耳垂,于是楚涟马上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脸颊和耳垂涌过去,叶梨卿轻轻笑出了声。 “那我为前女友做的这些事,你会嫉妒吗?”楚涟又问。她得承认这是个很蠢的问题,但她也就那么问出来了。 叶梨卿拉远了一点两人的距离,歪了歪头:“你希望我嫉妒吗?我嫉妒,证明我很爱你?” 楚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我只是担心你误会。” 叶梨卿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想了想,然后告诉楚涟:“小涟,我知道在意的人死在眼前是怎样的感觉。毕竟我也失去过娜佳,所以如果你想要救那个女孩,我并不应该反对,我只是——”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仿佛她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说,只是当楚涟看着她的时候,发现叶梨卿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含泪的样子比林雨菱要好看,楚涟发现自己真的很爱她。 “我只是怕你做傻事,然后失去你。” 楚涟伸手抱住她。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打算,从那天和叶梨卿一起喝酒的时候,她就在琢磨这件事。林雨菱很快就要做手术了,而手术并不意味着终结……她得抓紧时间,她需要时间。 “不会的。”她这样对叶梨卿承诺,尽管她对于这个承诺是否会兑现也没有把握。 楚涟终于放开了叶梨卿,然后jsg她看着叶梨卿美丽的棕色眼睛,很认真地说:“小叶姐姐,我想要属于自己的安全屋。” 叶梨卿先是一怔,随后摇摇头:“‘它’既然已经发现了安全屋的原理,就意味着‘它’能够进入每一间安全屋。安全屋实际上是不安全的。” 楚涟笃定地点头:“我知道,顾澄在摧毁她的安全屋的时候给我说了。但我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构筑一座属于自己的安全屋。”
第63章 接下来的两到三天,楚涟一直呆在家里,潜心研究一门可以概括为“其实是玄学,但是好像有一丢丢科学因素,不过因此显得更离谱”了的学科。那种认真劲儿,就好像是她在高考前做最后的挣扎。 叶梨卿清空了沙发上、茶几上和书架上的推理小说,找到了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如何心平气和与傻逼相处》,那实际上是叶梨卿一本手写的笔记,里面充斥了大量的简笔画、示意图和各式各样语言潦草记录下来的语句。如果楚涟并不能理解“它”的存在,或者楚涟没有和“它”交流过,楚涟或许会认为这是一本发疯的呓语大全。 楚涟想要了解的,并不仅仅是安全屋,而是叶梨卿和顾澄她们全部的精神世界。 就像是在三维的空间里,理解并描摹出高维的投影。但安全屋总是一个更容易的开端,在摒弃了时间之后,一个亘古不变的空间之内,楚涟逐渐陷入一种迷乱的狂想:她到底是在回忆着过去,还是她只存在于过去的回忆? 在这样无休无止的哲♂学思考之中,楚涟造出了自己的安全屋。她觉得那好像很容易,像是在头脑之中开拓出另外一片空间,像是用一种不可能存在的计算机计算出虫洞的位置。 楚涟的安全屋是她小时候的家。 所有的家具都是雾蒙蒙的,有些房间的角落楚涟实在记不清都堆放着什么东西,那里索性就是一片空白,好像是没有渲染好的建模。出了大门,走廊对面就是叶梨卿的家,她所熟悉的,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叶梨卿的家。 等安全屋落成之后,楚涟邀请叶梨卿莅临安全屋参观。叶梨卿看起来很高兴,同时又忧心忡忡,因为楚涟看起来很有和“它”沟通的天赋,太有天赋了,那并不是好事。 安全屋里没有时间。她们可能在里面呆了一天、两天,但现实中的时间大约只流逝了一秒钟。叶梨卿用吉他给楚涟弹了一首《五百英里》,楚涟无法判断叶梨卿弹得好不好,反正就是那个调调。楚涟问叶梨卿能不能为她拉手风琴,叶梨卿有些遗憾地告诉她,她的手风琴已经坏了,簧片全部损坏,无法再拉出声音。也许不是手风琴坏了,只是叶梨卿不想再碰那件乐器了。 似乎在娜佳的事情之后,叶梨卿就把手风琴和某些回忆一同抛在过去的时光里。 林雨菱的手术时间安排到了四月底,她已经拉黑了楚涟,这个消息是楚涟从校友群里得知的。当时还没有“水滴筹”之类的东西,因此林雨菱所在的外语学院面向全校发起了一场募捐活动,不知道哪位不负责任的学弟或学妹为这次募捐撰写了错别字满篇的文案,不过里面提到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是切除一半的子宫和卵巢,实际上医生对此并不乐观,因为即使切除之后,仍有可能会复发。 楚涟不知道最后林雨菱募捐到了多少钱,可能并不多。无论如何,更少的是林雨菱那渺茫的生存希望。 事实上,生活通常通常是以一种混乱、模糊的规律而运行,那就是发生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会发生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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