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面却深深刻在脑海里,回去便做了噩梦。 身上的白袍,都早就沾满了血,一身赤色,其中的人,皆犹如恶鬼一般。 传言散开,这围着的人,便也因害怕渐渐散了,无人敢多管闲事。偶有人有事要路过,也是宁可绕了远路。 都说这江湖,是刀光剑影的江湖。 这般修罗场面,光天化日之下,却也是罕见。 没有人知道,这场杀戮是因为什么,只有几个见多识广的,能依稀辨出地上躺着的是坤龙教的人。 日头渐渐上升。 烈阳高照。 将这地上的血,照得愈发刺目。 少年的眉眼间有了些乏意,双眸微微阖着,半倚在靠背上。 王翡面有惊色,着实没想到这两女子竟这般厉害,难免有些后怕。他只是普通教众,并没有武艺傍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垂着,不敢再看,却也不敢擅自离开。 他望向座上教主,忍不住讨好道:“教主,可否要回后堂歇息片刻?” 教主摆了摆手,勉强睁了眼望着依旧胶着的争斗:“还不是时候。”顿了顿,又轻声道,“这两人倒是难对付。” “再难对付,仅凭两人之力也是无用的。”琥珀递上来一杯清茶。 “自然,自然,”王翡连忙道,“依小的看,马上就支撑不住了。” 闻言,教主轻轻笑起来:“便是大罗神仙,也敌不过难缠小鬼。若非玄剑派轻敌,中了那黑阎罗的毒,才让芙蓉娇占了便宜,否则孰胜孰败也不好说。”他侧过身去,以手扶额,叹了口气,“琥珀你且观望两人,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 琥珀抬眼扫过去,视线落在时素欢和拒霜身上,随即又转过身来:“回教主,那时素欢不过个把时辰,芙蓉娇许是多些,应该也撑不到日落。” “我们的人呢?” 琥珀眼也不眨:“待到日落,应也所剩无几。” “元气大伤啊……”话虽这么说,教主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之色,“不过说到底这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可惜兴城吕霆手下的坤龙使如今都被玉家牵制了住,否则也不必费那么多时间工夫。” 他缺的,如今只是时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坤龙使要多少,便有多少。 说着,他望了一眼屋里瘫软在地的樊香。 对方倚在门框上,像是疯傻了一般,怔怔望着门外那血肉模糊的场景,竟是这般望了几个时辰了。 “教主,可要杀了?” “不过蝼蚁罢了,何须动手?由她去罢。”教主抿了口茶,“我倒想让她亲眼看一看这恩人下场。” “是。”琥珀应了。 教主还想说什么,喉咙间忽然涌上一抹腥气,他偏过脸去,来不及拿开茶杯,已经剧烈咳了几声。 几滴血沫溅在茶水里,晕染开来一片红色。 “教主!”王翡下意识惊呼出声。 教主痛苦地阖着眼,手里的茶杯终于握不住,自手上翻落下来,在地上砸了碎。 那些不曾饮尽的清茶混着血沫溅在地面上。 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心脏,他的唇微微动了动,不等开口,琥珀已经倒了一颗药丸,塞入了他口中。 “最后一颗了。”琥珀晃了晃空荡荡的瓷瓶,面色不变地丢下话来,“只能撑两三个时辰。” 药丸入喉,那痛楚终于一点点消散,教主像是倦极了一般,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缓缓睁开眼。 “两三个时辰啊……”他低声念道。 吕霆死了,这药是他留下的,不过月余光景,如今已经尽自耗了干净。 杀手好寻,神医难找。 这幅身体早就苟延残喘,他又大老远自坤龙府过来,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教主直起身,望向门外女子。 手里白色的剑在日光下分外耀眼,剑势比那日在坤龙府时还要凌厉。 “琥珀。”他终于开了口,“不用守着我了,该你上了。”
第165章 剑握在手里,本是轻盈,然时间一长,手腕酸痛,挥斩间便有些滞涩。 时素欢一剑刺入身前坤龙使胸口,对方“唔啊”一声喷出血来,溅到了胸口衣襟,她收手想拔,那剑刃却似乎是卡进了胸腔骨骼,竟是没有拔动。 不过这么一个停顿,左右两侧都已经迎面挥来利剑,一副势要将她斩杀的决绝。 时素欢只好暂时弃了剑,脚尖一踏,整个人便往后飞去,险险避开。 方移了三四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莫大的压力,将她整个人都笼了起来,背心陡然窜起一丝寒意。 时素欢手里无剑,又是腹背受敌,脸色微微一变,尚未作出应对,余光已经瞥见一只白皙的手探过来,指尖修长。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握了住。 那手力若千钧,将她轻轻巧巧地往身边扯。时素欢借了力道,整个人翻身而起,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度,最后撞入一个柔软的怀里。 浓郁的血腥气里,钻入一缕芙蓉花香。 时素欢这才抬头望去,果然是那教主身旁侍女。 琥珀一剑落了空,脸上略有些憾色,手里那重剑灵巧地舞了个剑花,目光直直地望着时素欢:“你的命,似乎不用留。” 时素欢咬紧牙关,因为脱力,牙龈似是出了血,整个口腔内都弥漫着铁锈般的气味。她往地上“呸”地啐了口,落在地上果然也是带了血沫:“你倒是来杀。” 日头正盛,时素欢额头沁出了不少汗,身后衣衫更是湿得贴着背,那些汗与血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了。 说话间,她的视线极快地扫向屋内。 房门大敞着, 从这院门望去,可以清楚瞥见斜倚在正座的白袍教主,脸上白玉面具洁净依旧,目光深沉地望着战局。 他身边只余下王翡一人,恭敬地立在身侧。 腰间被轻轻捏了捏,拒霜俯下身来,同她耳语:“是时候了。” 不等时素欢回答,她已经改捏为抓,扯了对方腰带,往身后甩去。 虽是甩,那方向力道却极为精准,正正巧巧落在方才那具倒下的尸体旁,时素欢也不犹豫,伸手就握住了依旧刺在尸体胸口的鱼靈剑,右脚踩在尸体上,一咬牙用力拔了出来。 身上早就血渍斑斑,可惜了这身衣衫,还是绸缎面料,颇为昂贵,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如水般的光泽。 时素欢又望向已经和琥珀打在一处的拒霜。 对方一身白衣也变了血衣,只是那面容依旧清清冷冷,不染尘污,连汗都不曾出几分。 身旁的坤龙使已经又围上来,如今已死伤过半,依旧余下三四十人,虽疲色更甚,却无半分退却之意。 时素欢深吸了一口气,也不顾身前剑网,整个人都自平地上跃起来。 人在半空,自会成为剑靶,腾挪之地便缩减几分。 时素欢的脚在其中一人的肩头重重一踏,整个人飞快朝门口掠去。 脚下是雪亮的剑,只待她力竭落地,便再无格挡之力。 这屋内离这院落有些距离,一口气根本到不了。众人眼中一亮,料想对方实在是撑不下去,才决定孤注一掷,擒贼先擒王。 可是擒王如何困难? 众人虽不及两人武功,也比那护法和琥珀差些,却也是培养许久的精英,否则也坐不到坤龙使的位置。 人方近,已有六七人识破她的用意,纷纷立于门前台阶处,将那不过几尺宽的门堵得严严实实,连同身后那教主影子一道。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时素欢反应极快,身体硬生生在半空停滞了瞬间,已经用力一脚甩出,几乎是竭尽了此刻所有气力,将身前的一个坤龙使重重踹向门口。 那些人面色不变,任由那坤龙使的身体刺在自己剑上,扎了三四个洞,才摔落在地,不曾泄露半分机会。 而候在原地的人已经刺出了手里的剑,围堵了时素欢的所有去路。 然而不知何时,正与琥珀打斗的拒霜已经趁着对方一击之力往这边掠来,手里的剑悄无声息划破了其中一人喉咙,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 一柄洁白的剑混在众多剑里,一同递过来。 时素欢的脚尖,巧之又巧,落在了熟悉的剑上。 拒霜的手腕轻轻抖了抖。 那力道却是非同寻常,将时素欢震得往更高处跃去,竟是比一开始还要高,乍一看去,如同一飞冲天的老鹰一般。 王府外头偶有路过的一男子瞧见,骇得脚步顿了住。 众人下意识跟着仰起了头。 日光刺眼,晃得很。 望得久了,眼前似有片刻的黑影压下来。时素欢的那一身光亮的白衣,仿佛要融入烈日一般。 低头的一瞬间,门口的坤龙使只觉得喉间一凉。 明明是炙热的天气,僵持几个时辰,皆是汗湿衣衫,那凉意却蚀骨般漫过来,将口鼻掩盖。 身体微微晃了晃。 顷刻间,便轰然倒地。 琥珀的重剑,与此同时也到了。 她的脸色绷了紧,直直朝着拒霜的背心而去。对方却并不看她,手里的剑利落划破了那一排坤龙使的喉咙。 喷洒而出的血,如泉涌一般。 眼看那重剑已经要刺入肌肤,拒霜的手宛如折断一般,柔软地越过腰背,横在了重剑剑刃之前。 “叮。” 一声脆响。 无形的压力四散而去,将围拢过来的坤龙使冲得七零八落。 拒霜挡得仓促,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一步,淌下一丝血来。 她的目光却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唇角噙着一抹笑容。 一如冰霜遇热而化,融成温热雪水,潺潺流动。 头顶的人儿,已经在这一瞬间的空隙里,如鹰隼一般,执着剑直直往那正座上的少年扑去。 一往无前。 默契得仿佛事先排练过一般。 王翡吓得怔在了原地,尚未回神,人已经被拽了下,站立不稳,几乎是摔到了正座前。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顷刻间煞白了脸色。 那剑势如虹,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已经径直贯穿了他的胸口。 “教主!” 门口的坤龙使大骇,一时竟也忘了动作。 时素欢没有看王翡,直勾勾盯着那白玉面具下的一双眼睛。 “咳……”教主的肩膀动了动,唇角咳出更多的血沫来,染红了面具。 他的膝盖上还横着王翡,血顺着胸口往下淌,一滴滴落在白袍上。 那细细长长的鱼靈剑,贯穿了王翡的身体,没柄而出,竟是一直刺到了教主的胸口。 用尽了所有力气的一剑。 不死不休。 时素欢的虎口也沾到了王翡的血,缓缓松开剑柄,直起了身,沉静地落下话来:“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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