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身旁的人拉了下去。 “先生,莫要管他。”底下的人催促道,“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人用力一拍板子,朗声道:“坤龙教教主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日虽在王府寻不到尸首,却留下了教主的白玉金龙面具跌落在地,上面溅满了血,怕是凶多吉少咯——” …… 风潇匆匆驾马路过时,便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从窗口飘出来。 他神色紧绷,指尖紧攥着一张纸。 那纸张一角露出百晓楼的标识,上面只有两个字:兴城。 这是他花了重金,打探到的时素欢和拒霜两人下落。 得闻坤龙教之事时,已是三日后了。 王府所在地乃临县,并不算是什么大城市,消息闭塞,鲜有什么江湖高手云集,因此坤龙教事一出,江湖皆惊。 有好奇的江湖众人赶到时,据说烧尸的火三日不散,烟熏缭绕。而那王府地上的血迹早已深得刻入石缝中,即便是隔了那么多时辰,院子里的血腥气依旧浓得化不开。 那白墙上的血,更是来不及清理,溅得到处都是,几乎成了血墙,甚是骇人。 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风潇父母刚亡不过几月,勉强走出伤痛,得两个姐姐相助将家族权势尽自夺回,忙于打理风秋山庄事宜。听到消息,心中担忧不已,征得姐姐同意才匆匆换下孝服,前往百晓楼打探。 一个是自己知己好友,一个是自己昔日爱慕之人,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今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人了。 兴城。 一辆马车进了城。 赶车的是个壮汉,衣着朴素,那马车也是貌不起眼。 “姑娘,到啦。”壮汉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朗声道,“可要去附近酒楼歇一歇?这天气热得,当真是磨人。” 话落,那马也似听懂了般,打了个响鼻。 壮汉笑着伸手摸了摸马背。 “直接去玉府罢。”车厢里传来女子有几分清软的声音,“有要紧事,劳烦。” “好咧!”壮汉一挥绳子,马蹄声响,继续往前行着。 车帘动了动,随即被撩起了一角,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目光极快地扫过街道,便立刻放下了帘子。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素欢莫要紧张。” 马车里的,正是拒霜和时素欢两人。 时素欢探手将斗笠往下拉了拉,遮掩了脸上的不安神色:“我没有紧张。” 拒霜也不戳破,捏了捏对方的手。 那是一双常年习武的手,虽是女子纤细,指尖却有不少厚茧,上面还布着细密的伤口,一路延伸到衣袖里去。 “玉伯很温厚。”拒霜柔声道,“他见到你,定是欢喜的。”顿了顿,又玩笑道,“便是太温厚了,才将玉华纵容成这般。” 闻言,时素欢被逗得笑了笑,心情有些轻松起来:“看得出来。” 她那哥哥,着实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时素欢反握紧了拒霜的手:“说起来,玉家也是东方家的连襟,也是亲人。” 她知晓对方虽然从不曾提,但白熙的事还是有些影响。 “我没事。”拒霜只是淡淡笑了笑,“只是觉得,若是到了黄泉下,爹爹定是要骂我的。我若能早些寻到他,也许事不至此。” 是啊……若是更早些,两个人都知道了彼此存在,能依靠着,也许还有其他法子。 然而都太晚了。 东方熙知道她是东方染时,她已经服下了蛟火珠,再无解药;而她知道东方熙身份时,对方已经命不久矣。 说起来,怪也只怪他们两人,都太过相似,计谋深沉,藏得太好。 她想起自己那时被留在坤龙府时,对方并没有将她收押在地牢,反而安置在一处雅间,好酒好菜招待着,偶尔还常来看望。 不知……是不是心底也存了一分好奇,想看一看许久不曾蒙面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样子? “世事难料。”时素欢垂下眸去,话语有些叹息,“一切罪孽,都是玄剑派所造,才导致如今这般局面。”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若非二十年前那场屠杀和大火,又怎会让那么多人陷入绝境之中?利欲熏心,竟丧心病狂至此。 这份血债,直到今日,还依旧在伤害着所有与之相关的人。 开始收尾拉~~
第168章 玉府。 与上回离开时依旧,一般的堂皇,一般的富丽,一般的…… “俗气。”拒霜下了马车,望着玉府大门低笑了一声,“素欢的性子,上回来便怕是不喜欢的。” 时素欢踟蹰地在后面跟着下了来,将银钱付给了马夫,心情却与上回十分迥异。 如今……倒有些紧张了。 她没有应话,跟着抬头望向玉府两个鎏金大字,让自己这一身朴素衣衫有些羞于进门。她又去往正准备迈上台阶的拒霜,忍不住道:“我这身真的……不打紧吗?”顿了顿,“要不先去换一身。” 拒霜停下脚步,回眸望向对方,脸上笑意盈盈:“这样就好。” 时素欢身上的衣衫,是她惯例喜欢穿的劲装,白底黑衫,上面只有简单的流水纹,衬得整个人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 时素欢扯了扯衣袖,视线有些晃动着,低低应了:“好。”这才抬脚往上走。 “不管你怎么样,玉伯都是欢喜的。”拒霜伸出手去,拉住了对方,“所以,做自己就好。” “嗯。”时素欢心中忐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里走。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时素欢手心早已渗了层薄汗,有几分不好意思,想要将手往回收,拒霜却拉了紧,抬手叩响了门。 “咚咚。咚咚。” 这敲门声,一如时素欢的心跳声一般。 等了没多久,门就被拉了来,露出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他还未询问,视线扫过两人,便像是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几分惊色,恭敬道:“可是……东方姑娘和小姐?” 小姐。 时素欢听着这两个陌生称呼,一时竟是不敢应。 “看来玉华已经嘱咐过了。”拒霜安抚地揉了揉对方的指尖,颔首笑道,“正是。” 那护卫当即朗声喊:“恭迎小姐回家——” 这声音隐隐蕴了些许内力,一时在玉府空中彻响起来。 时素欢脸色一热,颇有种想拉着拒霜转头就跑的冲动。 跑,当然是不可能跑得,也跑不掉。 几乎是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探出不少头来,目光惊奇,又带着几分探究,各自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是小姐!” “小姐回来了!” …… 时素欢只觉得尴尬得浑身犹如针扎,脚步定定地立着,还是被拒霜拉着才生硬往前挪去,踏进了院子里。 护卫将人领进前厅:“小姐在前厅稍候片刻,我去寻老爷。” 时素欢僵硬着点了点头。 人还没坐下,便有丫鬟拿着点心和茶水过了来,目光好奇地扫过两人,显然也是刚知晓这玉家新小姐的身份:“小姐请用。” 时素欢颇有些受不了这般热情,只别扭地应了。 “啧。”身后传来拒霜玩笑的声音,“上回来也没见送这么好的茶,也忒敷衍,看来如今倒是蹭了素欢的福了。” 时素欢回头一看,拒霜早已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她只觉得胃痛。 紧张的胃痛。 “素欢也坐罢。”拒霜笑睨着时素欢,招了招手,“这天气热得,过来喝口茶。” 时素欢知晓自己这般的确有些夸张,挪着步子过去,接过了拒霜递过来的茶。 许是知晓他们一路赶来,送的茶水并不烫,想来是特意凉过的,只是有些温,入口甘甜,很是解暑。 茶水旁还有一碗冰镇莲子绿豆汤。 时素欢却没什么心思吃,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门口望,表情僵硬,一时不知等会该怎么称呼对方。 算来,玉华的爹应当是自己的舅舅,可这舅舅两个字太过亲昵,她此生从未唤过别人,竟是有些出不了口。 还没来得及多想,耳边已经传来脚步声。 时素欢屁股还没坐热,就惊得又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门口冲出来,那身影清癯颀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如风一般到了两人身前。 待停下脚步,时素欢才看清来人。 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气质倒像是书生一般温文尔雅,与玉华有六七分相像。正是玉华的爹,玉川崇。 见到她,玉川崇定定地望着,随即竟红了眼眶,脸也涨红着,目光晃动,半晌才颤着声音道:“可是……玉瑞?” 是了,玉瑞。 她原本的名字。 时素欢的唇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玉川崇似是想要抬手去抚时素欢的脸,又有些局促地收了回来,喃喃道,“你娘说得没错,你果然更像你爹一些……”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白分明,磊落如日。 “玉华都同我说了。”玉川崇紧咬着唇,尽力克制着内心激荡,“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到后面,那话语隐隐带了些许哽咽。 原本的紧张便也在这时刻悄然褪去,时素欢将自己的衣衫攥了皱,鼻间竟涌上些许酸涩。 这是她嫡亲的舅舅。她娘的亲哥哥。 百感交集间,一声熟悉的声音落下:“素欢来了?” 话落,便见玉华踏着日光迈进门来,手里折扇摇得风流,唇角噙着笑意:“可真是等急我爹了,若是再不来,怕是他要忍不住去寻你去了。” 说话间,他已经在两人身旁站定,余光瞥见他爹红着的眼眶,忍不住道:“你莫要吓到你侄女” 玉川崇瞪了这个玩世不恭的儿子一眼,没有理会,抬手去擦眼角的泪,低斥道:“休得胡言。”他有偏头去看一旁的拒霜,目光有些复杂,“你便是染儿了罢?” “玉伯伯好。”拒霜行了个礼,“上回叨扰一阵,只是血仇未报不便透露。玉姨因受牵连而死,我东方家欠玉家一条人命,还望玉伯受下。” 言罢,弯膝欲跪。 玉川崇连忙将人扶了住:“什么牵不牵连的,怪不得你。”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色,“我那妹妹……万罪皆因玄剑派而起,于你何干?于东方家何干?莫要说这些了。” “谢玉伯体谅。” 玉川崇拍了拍拒霜的手臂,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今日是开心的日子,说这些干嘛?还没用过膳罢,来,来,我正好也还没有,我们一道入席。” 说着,便拉着时素欢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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