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玉华望着玉川崇的背影,嘀咕了句:“明明刚吃过。”说完,又偏头望向拒霜以扇遮脸,压低了声音,“我还没同爹说你和我妹妹的事,我怕他一时激动昏过去,改明儿你自己说罢。” 闻言,拒霜挑了挑眉:“我以为江湖上传得已经够多了。” “啧……我这爹素来喜好风雅,哪里会去听这江湖破事。”玉华道,“要是让他知道这亲认的侄女被你拐了走,也不知什么感受?” 踏出屋子,日光正盛。 拒霜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背影,在后面笑得自在:“怎么,我不好么?” “好,可太好了。”玉华揶揄,“若是旁人,自是为你高兴的,但这我那姑姑仅剩的血脉了,可折在你手里了。” 拒霜脸色不变:“如今东方家只余我一人,我都不在意。这玉家不还有你么?你反正这般风流,努努力多生几个罢。” 闻言,玉华脸上笑容一僵。 不等他应话,拒霜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往前行去了。
第169章 这一场认亲宴,吃得酣畅,玉川崇心中欢喜,喝多了酒,硬生生被玉华扶下了桌。 “院子已经帮你们打理好了,”玉华肩膀耷拉着自己的亲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让汉白领你们过去。若有什么需要不喜欢改动的,尽管和她提。”他的话语微妙顿了顿,“在家里无需拘束。” 时素欢也喝了不少酒,脸颊晕红,尚余三分清醒。 见玉川崇离开,她松了口气。这热情着实难挡,比这七月天还要烫上几分。不过……心里却是暖的。 席间她听了许多关于爹娘的事。 虽从不曾蒙面,却也犹如熟人一般,那心思奇妙,久久不能言语。 “我们也走罢。”拒霜说着便来搂时素欢。 汉白立在旁边,宛如没有看到一般,神色自然,引了路走在前头道:“老爷知道小姐要回来,特意将清荣院收拾出来了,小姐上回虽然来过,但并不曾去,如今便瞧一瞧。” 清荣院正是她娘以前住的地方。 时素欢步履虽有些轻浮,却也不至于要搀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推搡拒霜,拒霜的手却牢牢地箍着那腰,故意笑道:“玉华可说了,在家里,无需拘束。” 时素欢轻轻掐了掐拒霜露在外头的虎口,推搡不过,由着她去了,只是那脸愈发得红。 庭廊别致,待入得一处院门,便闻得了清雅的花香,只见入目处一片洁白。 方才便听玉川崇说了,娘生前极爱茉莉,据说是与爹爹初遇那时,便是在茉莉树下。那日爹爹与人争斗,追至一处时剑风扫过,刮得那茉莉花瓣偏偏往下落,回眸间,看到了那个站在茉莉树下的女子。 清雅幽静,着一身白裙,头顶肩上,都落满了茉莉花瓣,犹如茉莉成了精一般。 一眼即是一生。 两人成婚后,便居在这清荣院,爹为娘亲手在院中栽了茉莉。茉莉花期长,四月即开,十月方落,香气四溢。 奈何这情意绵长,两人相处却短暂,不过三年已阴阳相隔。 娘遭难之后,爹常常静立于芙蓉树下,日复一日。 时素欢望着满树开得洁白的茉莉,酒意微醺,仿佛能望见那树下孤寂身影,在这盛阳的天气里亦无惧暑热,只余满心冰凉。 念及此,她下意识握紧了腰间拒霜的手。 “小姐请进。”汉白踏上台阶,伸手推开了门。 满屋都是茉莉的香气,漂浮在空隙中。 “我也要为你,种一院芙蓉。”时素欢忽然低声道,“待得空闲时,我们便坐在院中,看那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拒霜的目光轻轻晃了晃,唇边笑意缱绻:“好。”顿了顿,“素欢可有什么喜欢的花?” 时素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因为喝了酒,话语便有些含糊:“以往不曾有,今后便有了。” 拒霜笑意更甚,俯下身去,趁着汉白没有注意,极快地吻了吻时素欢额头:“往日倒是不知你也这般会说些甜言蜜语。” 时素欢的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她低低哼了一声,心虚地瞥着汉白的背影,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听到,就见她转过身来:“若还有什么吩咐,唤院中丫鬟便可。” “嗯。”时素欢胡乱点了点头。 汉白识趣地退了下去,嘱咐门外的丫鬟送一壶解酒清茶过去。 时素欢腿有些软,便在窗边竹塌坐了下来,有些倦意地微微阖了眼。 这一路虽坐着马车,心神却绷得极紧,此时松懈下来,又有些酒劲,着实有些累了。这一阖眼,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竟是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两人竟都成了稚童模样,在花丛间扑腾,抓一只蝴蝶。那蝴蝶啊,漂亮极了,彩色的翅膀在日光下扇动,最后立在一朵芙蓉花上。 两人捉得累极了,便席地而坐,身上都沾了灰尘。 不一会,便有女子声音响起来,唤她们回家去吃晚饭。 “今天到我家吃罢。”她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了拍弄脏的裙子,笑着伸出手去拉对方,“娘亲做了好多吃的呢。” “你亲我一下我便去。” 她红了脸,跺了跺脚:“爱去不去。” 说着,便撒开脚往家跑。 跑了几步,身后没有人跟上,她又停下来,转头望向依旧坐在花丛间的女童,那音容笑貌,与长大后的拒霜如出一辙。 “你去不去?”她忍不住又问,涨红了脸,小声道,“陪我去就亲你一下……” 远远的,女童才笑着站起身朝她跑过来,一身绯红衣衫,在夕阳下漂亮得如同那只蝴蝶一般。 …… 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有暖风拂进来,将她额前细碎的发丝吹得扬起,她揉了揉眼,下意识去寻那熟悉身影。一转头,便与拒霜的目光撞在一处。 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下颜色越发浅,仿佛透明一般,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柔软,是毫不掩饰的情意,也不知这般看了她多久。 时素欢小声嘟囔了句:“我睡着了。” “无妨。”拒霜探手过来,将她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掖到耳边,“睡得可好?” “嗯。”时素欢轻声应了,想到了那个离谱的梦,忍不住红了脸。 要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难道是因为席间听多了儿时的事? 拒霜并不知晓,只道:“我去给你倒杯茶,睡了许久,应当渴得很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桌旁,“这玉家小姐的身份,慢慢习惯便好。” 时素欢的确是渴了。 她伸手接过喝了尽,才自嘲道:“我不过贱命一条,哪里享得了这般福,总是浑身不自在。”顿了顿,“尤其是唤我小姐的时候,倒像是做梦一般。” 闻言,拒霜笑起来:“莫说是小姐,公主你也是当得的。” “胡说什么,”时素欢一个激灵,可不敢想,伸手去拉拒霜的手,轻轻揉着,“我记得你说过,你指尖的茧,都是一点点磨了去的。” “这点小事,你倒是记得清。” 时素欢将那洁白如玉的手心摊开来,抚过指尖,每每想起,只觉得心疼:“哪里是小事?十指连心,想必是极疼的。” “还好。”拒霜任由对方抚弄着自己的手,有几分痒,“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么多年,我也早就忘了。” “那便我替你记得。”时素欢拢了对方的手,抬头望过来,“以往重重,以后种种,你一并交于我记得便好。” 拒霜腾出另一只手,去揉时素欢的头:“怎的,我年纪比你大些,便觉得我记不住事了?” 时素欢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低头轻轻吻在对方掌心。 她只是想到了爹爹。 娘亲死了,爹爹定是伤心地站在那茉莉花下思念娘亲。她纵然如何高寿也不过数十载,拒霜又服下了长生药,她不想对方也重蹈覆辙,孑然一身地怀念自己。 这余生,她们携手共度,余生之后,便再不相识得好。
第170章 (大结局) 风潇赶到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了。 他中途跑死了两匹马,本是炎夏,赶到兴城时一身锦袍早已被汗浸了湿,宛如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他几步踏上台阶,抬手准备去敲玉府的门,形色匆匆。 手尚未碰到府门,已经从里面拉了开,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 玉华携着两位侍女,瞥见自家门口立着的人,对方只是一怔,便出口唤他:“玉公子!素欢和拒霜可在府上?” “我是风潇。”风潇瞥见对方怔忪神色,连忙道,“上回与她们一同来过。” 玉华恍然,却有些诧异。 来人风尘仆仆,颇有些狼狈,额前青丝散出来两缕,贴在颊边,因为跑得太急,脸颊被晒得微微有些红,浓眉黑眸,下巴有些许拉碴胡子,与那时相见变化颇大。 尤其是那双眼睛。 原本纯澈的眼眸,如今浸透了风霜一般,难怪自己好半天没认出来。 他想到风家双亲亡故的事,心中了然,客气地笑起来:“原来是风公子,请进。”他微微侧开身子,嘱咐身后侍女,“还不快去准备一壶凉茶,供风公子解渴。” 既然风潇来了,玉华也不在出门,折身引风潇往里走:“时辰尚早,我那妹妹估摸还在被窝里睡着,你先进来稍候片刻,我去唤人。” 说话间,他打量了风潇两眼,难得端正了嬉笑神色道,“风家的事我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风潇抿了抿唇,只道:“生死有命,我知道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厅,凉茶送了过来。风潇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饮了干,体内的燥热总算是去了些。 “你来此是听说了临县的事罢?”玉华撩了衣袍坐下来,手里折扇轻摇,“两人虽受了点伤,但已在调养,并无大碍。” 闻言,风潇松了口气,低下头去喃喃道:“如此,甚好。”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茶杯,眉眼间略有些拂不开的忧愁,仿佛深深刻在了身体里。 “上回与风公子一别,已有数月,如今一见,已是物是人非。”玉华颇有些感慨,“是否应该唤风庄主了?” 风潇极快地苦笑了下,摆了摆手:“你既是素欢的哥哥,又虚长我几岁,无需这般客套,与素欢一样唤我风潇便好。” 玉华本是干脆的性子,便应了下来:“我这人不喜繁文缛节,那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他笑了笑,依旧如初见时那般倜傥风流模样。 风潇也不绕弯子,直言问:“坤龙教的事,究竟是如何了?” 玉华伸手去拿茶杯,随口应道:“我这妹妹是个只懂练武的愣子,虽不解风情,但论起武功江湖上还是鲜有敌手,何况身边还跟着东方那个魔头。这坤龙教也是倒霉,偏偏撞上这一对眷侣,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顿了顿,“不过还是颇费了一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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