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自然棋力不济。 刚开始讲解的时候,安常还能集中注意力,后来对弈起来,忍不住开始走神。 两人差距太大,小姑娘也觉得没意思:“不玩了,你都不让我。” 安常哭笑不得:“我让你不是更没意思?” “反正我不玩了。”小姑娘瞥一眼外婆,横竖是没有拿平板给她看动画片的意思:“要不你给我讲故事,讲一个故事我就陪你下一局。” “好吧。” 安常想,这总比放任南潇雪在她脑中横冲直撞来得好。 小时候的童话不记得多少了,但还好她看过不少小宛修复的旧书,各种志怪故事改得纯情一点,也与童话无异。 只是讲得口干,手机自动关机了,也没法去买水。 她决定忍忍。 小姑娘并不真正对跳棋感兴趣,玩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进步。 她走神的程度越来越严重,直到手指一松,玻璃弹珠骨碌碌从指间滚下去。 小姑娘大叫:“啊!” 不喜欢下跳棋,但喜欢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珠。 这时外婆道:“车马上来了,我们要准备走了。” 老人往往忧患意识过剩,提前了两个多小时来车站等车。 安常对小姑娘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马上帮你找到。” 她蹲下身去,眼神四处打望。 回宁乡的车,是从杭城一个几近废弃的旧车站发出,每天从这里发的车已经很少了,充斥着浓浓的年代感。 她蹲着,视线里囊括进边角有些残破的蓝色等候椅,地面是星星点点的深色水磨石花纹。 这车站也是一处被抛在时光之外的地方。 安常四下看着、找着,因为有一班车快要发了,无数双鞋从她眼前掠过。 终于,她瞄到了那颗中央扭转着黄色花纹的玻璃弹珠,靠在锈痕斑斑的座椅支架边,她探出手去。 脑子里想:南潇雪应该已经飞抵邶城了吧。 当她在一个近乎废弃的旧车站捡弹珠时,南潇雪在做什么呢? ****** 同一时间,邶城机场,南潇雪的航班降落。 柯蘅跟她同一班机,刚下机就被新剧组的人直接载走了。 南潇雪这边,因为是提前三天回来的秘密行程,并未对任何粉丝和记者公开,倒是难得安静。 这样的静符合南潇雪的心情,商淇安排了两辆车过来,一辆车等在这帮她们拿托运行李,另一辆车先送她们回去。 南潇雪和商淇、倪漫一同登车,商淇道:“先送你回家休息,我带倪漫回公司。” 倪漫眼巴巴的看着南潇雪。 南潇雪没有丝毫阻拦商淇的意思,反而怂恿:“嗯,年轻人是要多努力。” 倪漫默默吞下眼泪。 南潇雪道:“不过年底的十三薪可以调成十五薪。” 倪漫眼泪里开出一朵花。 车开到南潇雪的公寓,商淇问:“还有什么事需要倪漫帮你做吗?她可以先留一下。” “不用留,但帮我联系一下剧院,我下午要用排练室。” 倪漫:“雪姐,今天都不休息吗?” 拍一部舞剧对舞者的精力消耗是巨大的。 商淇却了解南潇雪:“雪姐让订,就订吧。” 也许很多路人粉觉得南潇雪站在今天的位置,靠的是几十年一遇的天赋。 只有商淇最清楚,这背后凝结着多少的努力。 商淇带着倪漫走了以后,南潇雪踱到浴室,准备放水泡个澡,解一解早班机的疲乏。 家里一切都由商淇找专人打点好,浴缸白瓷洁净如新,浴巾和浴袍飘散着薰衣草香气。 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是落后的宁乡不能比拟的。 南潇雪脱下旗袍,扔进脏衣篓。 泡进浴缸前,在一阵氤氲的热气间,她对着镜子第一次看了眼自己的背。 眸光凝了凝。 她因为巡演到过全世界很多地方,那一树碧色的花开,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景。 那一团团锦簇的花球似樱花又似梨花,却被安常调成了深浅不一的绿,好似以某种暧昧隐秘的规律实现着色彩渐变。 那规律是什么? 南潇雪想了想。 浴室里热水的蒸汽越来越氤氲,缭绕在眼前一如宁乡的雨雾,南潇雪忽然顿悟—— 是了,那一树的花是开在雨雾迷蒙的夜色下,也许上头还被那时光锻造出的灰瓦遮了一半,梅雨飘进来,靠外的花瓣浸得透些,靠里的花瓣半是干爽。 就如她瓷青色的旗袍淋在宁乡的雨里,风吹雨斜,旗袍也被浸的深浅不一,好似一道有生命力的绿意在上面流淌。 南潇雪蝴蝶骨微动。 那一树的花就像在她肩头招展,在初夏的时光里拥有了最灵动的生命。 南潇雪直到现在才了解,那是安常真正的实力。 一个拥有这般天赋的人,在年纪轻轻的二十五岁就甘心退守于宁乡,以前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南潇雪走到浴缸边,把接好的水都放了。 踱回衣帽间,取了身干净旗袍换上。 约定时间到,倪漫和司机来接。 把南潇雪送到剧院后,她又和司机一道走了。她们都了解南潇雪,只要进了排练室,不待到深夜不会出来。 剧院其他人见到南潇雪都很惊讶:“雪姐。” “南老师。” 等南潇雪背着包一脸漠然的走开了,她们才压低声议论:“她不是今天上午刚从宁乡回来么?” “太可怕了,她是机器人么?完全不用休息?” “我算知道了,为什么说最怕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南潇雪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对她来说,有时间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多练两分钟基本功。 作为剧院首席,她在这里拥有一间专属的排练室,她长时间不在的话会借给其他团员使用。 一袭全黑紧身的练功服显得她更加清矍,像雪地里的一根墨竹。 她不是标准舞者身材,过分高挑了些,好在她瘦却肌肉力量出众,一切先天条件带来的重心不稳,都可以通过对每块肌肉的绝佳控制弥补。 她旋转,起舞,把指尖和趾尖都绷紧到自我要求的弧度。 直到气喘吁吁停下来,汗已浸透了她的练功服。 她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映在镜子里的面容冷峻。 ****** 此时,杭城汽车站。 安常一个人呆呆坐着。 先前和她玩跳棋的小女孩早已走了,而往返宁乡的大巴每天只有两班,她赶最早一班来了杭城,想再回宁乡,就只有等到傍晚。 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偃旗息鼓躺在她口袋。 她买不了任何东西,汽车站从上午十一点就开始飘着阵阵泡面香,红烧牛肉老坛酸菜香菇炖鸡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 虽然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但清晨的一阵饿意过去后,她反而一点也不觉得饿,只觉得渴。 汽车站有热水机,她走过去看了眼,放一次性纸杯的托槽却早已空了。 只好重新回到角落坐下。 之前候车室的大屏幕一直处于死机的停滞状态,这会儿也不知是工程师刚上班还是怎的,突然起死回生般开始播放画面。 顿响的旋律引得所有人都仰头看了眼。 一个小姑娘奶声奶气说:“我认得她,是南仙!” 她妈逗她说话:“南仙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小女孩理直气壮答:“是仙女,所以叫南仙。” 周围人都笑了。 好巧不巧,屏幕里播放的,是央视一部弘扬中华文化的宣传片,南潇雪作为舞剧院首席,贡献了大量敦煌飞天的绝美舞姿。 安常盯着屏幕,这车站太过老旧,播放屏还是那种一块块拼接起来的LED板,画面一点不高清,但丝毫无损于南潇雪的美。 她反抱着琵琶,好似真要御风而去。 安常反思了下,这会儿看到南潇雪也不是巧,而是南潇雪就有这般知名度,就像她离开了宁乡去任何一个大城市,地铁站和摩天大楼外,都能看到无数南潇雪的广告。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摊开,指腹微微震颤。 这种感觉太过离奇。 今早她手指还能触到南潇雪滑腻的肌肤。 而现在,她们一个在屏幕里,一个在屏幕外,一个是全国熟知的大明星,一个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 只要南潇雪离开宁乡,她们的距离就是如此。 安常空咽了下喉咙。 她嗓子发干,好似始终有一团火,烧得她不得安宁。 ****** 南潇雪对着排练室的全身镜,又重重垂了下自己大腿。 这时有人敲门。 南潇雪声线清冷:“进。”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笑呵呵推开门:“潇雪,回来了?” “院长。” “听她们说你来排练室了,这不,这是我们舞剧院新要招进来的一批年轻人,今天刚好来院里参观,我让她们来观摩观摩。” “我今天没什么内容,就是练练基本功。” “够了,够了,你就照你自己的计划来。” 一排年轻的姑娘背墙而站,满眼写着激动和崇敬。 她们都并非第一次见到南潇雪,学舞的人无论想尽何种办法,都会搞到票去剧场看南潇雪的现场演出。 而这么近距离看南潇雪练功,还是第一次。 在很多学舞的人眼里,南潇雪就是舞台上的神,她的天赋与普通人拉开量级的差距。她轻轻松松做到百分之三十,可能已等于普通人的百分之百,这样的天赋却并未给她带来丝毫懈怠。 好似不拼尽全力,就愧对了老天给她的这份礼物似的。 对真正懂行的人而言,在排练室里看南潇雪的震撼,比舞台上还要大许多。 舞台上,总还有灯光、置景、服装、妆容来分散人的注意力,而排练室里只有一身素衣的南潇雪,一张脸也是素颜不施粉黛,反而让人全部集中在她的舞姿上。 小姑娘们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有几个暗暗咬了咬唇。 直到南潇雪暂且结束这一节,院长道:“潇雪,不打扰你了,我先带她们出去。” 南潇雪淡淡点一下头,汗腻腻的乌发黏在额上。 直到出了排练室,有个小姑娘吐吐舌头:“好紧张啊,其实我好想跟她合个影,但根本不敢开口。” “你可千万别开口,潇雪不喜欢这样,以后大家在同一个舞剧院都是同事,院内不搞追星那一套。”院长笑呵呵道:“不过我看你,刚才第一次见我都不紧张,怎么见潇雪那么紧张啊?” 小姑娘答:“您平易近人,但南仙她气场太强了。” 另一人接话:“就是,她眼神一看过来我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院长,南仙平时真的不怎么笑吗?对着院内同事也不怎么笑?”
180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