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姜帛耳根子蹿上薄红。 天道仍在继续它的话:“那日你被歹人夺去,你祖父追至玉山将歹人逼上绝境。没曾想那歹人竟打算玉石俱焚,尚在襁褓中的你被弃下悬崖,是青鸟将你救了回来。 之后你祖父带着你追出青鸟十多里远,最终仍是没追上,这才有了那句‘青山随路逐飞鸟’。” “所以我真的是受青鸟神护佑的孩子?” “算是,但并不完全是,她当时并不知道你外祖父是谁,否则她不一定会救你。” 姜帛刚被捧起来的心又嗖地一下往下坠了几米。 天道看穿了她的心思,像先前安慰青雨般对姜帛温声道:“但你不必因此感到失望,尽管那时救你并非青鸟本意。但昨日于倾颓巷,是她将你从废墟里带出来的。” “可她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相互利用的价值,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妥协。” “是这样的,当时青鸟情绪激动,我便告诉她,只要她救下你,待梧桐树长成之日,我们便放她远去。但前提是等梧桐树长成,这也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事。” 姜帛隐隐有个不安的猜想,“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在骗她,想让我帮你糊弄过去吧?” “当然不是,”天道回应,“我们永远不可能欺骗青鸟,今日我想告诉你的,是关于那株梧桐树——” “那梧桐种子本是青鸟的身躯于烈火中淬炼而成。但因青鸟从前对人世间毫无眷恋,故此种子终年沉睡。 直到那日被你浸水,才终于生出第一株芽。后来你也发现了,那梧桐树生长的速度时而极快,时而毫无动静,那是因为当青鸟认为世间孤苦无望时,梧桐便会停止生长。 而当她认为世上仍有曙光时,梧桐便会主动汲水生长,可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年青雨化神之时,她留在凡间的遗骸被梧桐树种留存下来。如今梧桐树种再次发芽,相当于重新再孕育出一副新的身体还给青鸟,可没有母体胎盘的保护,梧桐树等同于完全被暴露在外,风吹日晒,闪电雷鸣都会使其生长受到影响,这也就是青雨连续两日发高烧的原因。” 姜帛心猛地揪了一下,“她会因此而死吗?”她问。 “或许会,或许不会,”天道怜悯,“可是你也看到她病中痛苦的样子,难道你忍心看她时常忍受这种痛苦么?” 姜帛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忍心。 天道见姜帛不回答,自然明白姜帛心中所想,“既然你不愿见她受此苦难,就说明天道没有托付错人。那么,你只需在梧桐树长成之前悉心对它予以保护,使它免受风雨摧残。” “就这么简单?”姜帛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如此简单,梧桐树何时长成取决于青雨对这人世间是否仍有眷恋。倘若她始终认为人生悲苦无望,那这梧桐树便是过千百载也不可能长成。” “为何一定要让她对世间留有眷恋?”姜帛不明白。 天道:“孩子,倘若神对人间毫无眷恋,你如何相信她能护佑这一方土地上的子民?” “梧桐长成之际她就会离开吗?” “那要取决于她自己,兴许那时候她眷恋红尘不愿离去,也说不准呐。”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只管问。”天道慷慨道。 “青鸟七十年来一直在违背她作为神的使命,而你作为天道,为何却始终都在维护她?” “问得好,”天道说,“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再对别人讲。” “我不会告诉别人。” “好。那你听好,川鱼国灭亡并非历史大势,而是我们在分配国运时,误将江南江北看倒,以至于本该赐给川鱼国的国运降给了矜国,待天道想收回时已来不及,这才导致川鱼国遭受倾覆之劫,是我们对她不起。” 姜帛咬牙道:“国运是那么随便可以分配错的么?!” “是啊,天道疏漏……我们才是第一个辜负青雨的‘人’。若非如此,她这一生本该活得很快乐。”天道声音里亦流露出愧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托付于你。” “什么?”姜帛语气不快。 “青雨是神,神与凡人不得交往,那个叫钟晚的人,你得阻止他们在一起。” 姜帛仰头望向湖面,阳光经由水面照射到湖底,被水泡过的光仿佛有了形状,在水中折射出犹如极光般的彩晕,而那一刻姜帛脑海里想的是,神和凡人不能在一起么? “是的,”天道仿佛听到姜帛心中所想,“神与凡人不能在一起。好了,你在水下呆得太久,得回去了。” 姜帛还在消化这些信息,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上浮了起来,天道的声音通过水波向她蔓延: “最后传授你一个秘诀,如今你知青雨即是青鸟,而青雨却并不知你已知此事。故此若有什么话想告诉青雨却无法直说的,可以去青鸟阁向青鸟神祈愿,她能听得到。” “什什么……唔……”溺水的窒息感突然再次涌了上来。 “救……救我!!” “青鸟!救我!” 没过多久,就在姜帛感觉自己身体已经虚无得不属于自己时,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青雨拉着她来到水面,姜帛立刻一下子就抱住了青雨。 “真灵验啊!”劫后余生,姜帛感动得大笑,“不是利用,不是妥协,是你真的想救我所以才救我,对吧?!” 青雨头发早已湿透,无数水珠从她脸侧缓缓下流,青雨被姜帛这么抱着,二人随着水波缓缓浮沉,青雨想将姜帛拎开。但姜帛像抱着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青雨只好罢休,问道:“你不会水?” “我会,可你消失得太快,我追不上。”姜帛又抱得紧了一点,沾沾神的灵气也是好的,“你怎么突然就从船上掉下去了?知道自己站不稳就不要去船头那么危险的地方。” 青雨自然不能告诉姜帛那一刻是因为她感觉自己身体在被一股力量往下拉,所以才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你是来救我的?”青雨问。 “不然呢?难道我是来跟你殉情的?” 青雨:“……” 被荆泉拖上岸后,姜帛马上找人去要了两条毯子,包在青雨身上,自己则像个水鬼般蹲在一旁审视同样被救上来的钟晚。 “公主掉下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钟晚瑟瑟发抖:“我不会水。” “就是说你不能为公主舍命啰?” 青雨坐在船舱,安静听着外面姜帛的声音。 李宴然坐在她对面,看见青雨脸上露出柔和的神色,若有若无的笑意噙在她嘴边,似乎落水并未令她受到惊吓。 “公主,要不我们回宫去吧?”李宴然问道。 这时姜帛已训完钟晚,对擦着手掌从外面走了进来,“行啊,回宫去啊。公主,钟晚那家伙实非良配,咱们要不还是再挑挑吧?” “姜帛。”李宴然提醒姜帛,“这是陛下亲自定下的驸马,不是你说换就能换的。” “陛下又不是公主,他怎么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姜帛,这不关你的事。”青雨轻声道。 “公主,”姜帛殷切地坐到青雨旁边,“你听我说呀,今日是你上朝听政的第一天,不应再分心在一个男人身上,我知道你喜欢读书人,可并非所有读书人都是真心的,他要是辜负你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青雨饶有趣味地盯着姜帛。 “要我说,”姜帛义正严辞,“公主如此谪仙人物,就不该看上这些个凡夫俗子!” “圣旨是你舅舅下的,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反抗?” 姜帛心说你就装吧,堂堂青鸟神居然自称小女子,“只要你说你不想,我一定帮你断了这桩婚事。” “姜帛!”钟晚一身湿淋淋的朝服冲过来,“你我不过儿时戏言,何故你要阻我姻缘?!我待公主真心实意,苍天可鉴!” 轰—— 仿佛在回应钟晚似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旱雷炸响,船上所有人吓了一跳,从容如青雨都不禁抬头看了眼。 天空蔚蓝,无故怎会惊雷? 姜帛抬头瞅了瞅,似乎悟到了什么。 是天道在帮她。 姜帛就势道:“听到没有,天都不答应这门婚事!” 钟晚:“凑巧罢了。” “行,那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钟晚犹豫片刻,这天明明是晴天,应该不会再响雷吧,他抿了抿嘴,才将手竖到太阳穴旁,“今苍天在上,青鸟神可鉴,我钟晚——” 轰轰轰—— 这回天像发怒了一般,连珠炮似地爆发出连续的雷声。顿时风声大作,船被摇得翻来覆去,站都站不稳。 姜帛心说天道玩得也太大了吧,她抬头在乌云里想寻觅天道的踪迹,这时她听见青雨的声音在耳边含着笑道:“运气不错,连天都帮你。” 可姜帛明明看见是青雨的手在下面施法。 原来神灵施法是这样的啊,手居然会亮的。
第41章 风雨风雨 这树是有主人的。. “混蛋, 她竟不愿与钟晚成婚!”矜帝勃然大怒,“她还把不把朕放眼里,朕还不够纵容她么?!她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违背朕, 朕还没死呢!” “陛下, ”许贵妃献上一杯茶, 安抚道,“臣妾听说这公主去泛舟前还好好的,回来就说要毁了这婚约,依臣妾看呐, 其中必是有人挑唆, 否则怎么好端端就悔婚了呢?您说是不是?” 矜帝横了她一眼,“爱妃何意?” 许贵妃抚着矜帝生气起伏的胸口,“臣妾听说姜小帝卫这几日变了许多呢,现在都不让人唤她小县主,一定要叫‘姜帝卫’才行呢。” “帛儿?” “听说她如今寸步都离不了公主,前日青鸟诞她带公主出宫,居然让公主替她买下好几间铺子, 听说人家铺主人不舍得卖, 可迫于公主威压, 还得巴巴地将地契钥匙送去侯府,弄得民间怨声载道。” “真有此事?”矜帝沉眉。 许贵妃说得跟真的似的, 眉色间甚至无意间流露出对寻常百姓的同情来:“臣妾觉得, 莫不是姜小帝卫担心公主成婚以后不再看重于她, 所以才阻拦公主与驸马的姻缘吧?” 矜帝将许贵妃从自己身上赶了下去, 自己仍坐在龙椅上, 蹙眉沉思。 离开太极殿时, 三公主留菁从青鸟石像后走了出来。 “贵妃娘娘可说动了陛下?”留菁问道。 许贵妃一改方才面对矜帝时柔情似水的神色, 冷冰冰道:“你父皇又不是傻子,毕竟是他疼爱的外甥女,怎可能轻易就治她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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