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留菁几乎笑出声,“姜帛你犯得着这么舔梧桐宫那位么?都把她奉成神啦?但人家可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呢,你在青鸟阁这些日,她连看都没看过你一眼,连帮你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姜帛在心里冷笑。 要不是不能让旁人知晓青雨的身份,姜帛真想告诉她们这几日晚上她都是怎么过的,每天她故意让阁门开着,就是为了等夜里入睡之后门自己关上,你们知道那是谁在使力吗? 是青鸟神! 是公主! 你们根本不知道公主有多喜欢我! 姜帛这辈子没有像此刻这样憋得难受,想曾经她即便得了先生几句夸奖都要让满世界的人知道,眼下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感受被青鸟神眷顾的荣幸,她好想向留菁和凤芷炫耀啊! “算了,你们永远不会明白的。”姜帛摆了摆手,还是决定将自己憋死,“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礼神。” “我偏不走。”凤芷道。 “是谁不肯走?”门外来人乃矜帝的帝卫统领,红巾银铠,威风凛然,迈过青鸟阁门槛时,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厚重之音。 他高大的身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然而姜帛却一眼看见跟在房统领身后走进来的青雨。 姜帛眼里射出惊喜的精光,“你来啦?” “嗯。”青雨只是‘嗯’了一声。 李宴然同样穿着帝卫银铠,但与房统领相比就显得十分单薄了。至于荆泉,始终像根筷子似地杵在那儿,看起来似乎比房统领还要再高出一些。 房统领看见地上泼洒的饭菜,沉眉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诸位在青鸟阁糟践粮食,就不怕触怒神灵,致使矜国遭受饥荒之难?” 姜帛想,你们根本不懂青鸟神,青雨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被触怒的。 而且青雨根本不可能会降灾给矜国,人家根本不赏脸掌管矜国的风雨国祚好吗? 她只关心夜里帮我关上门怕我着凉好吗?!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能知道我有多么快乐! 正在姜帛思绪飘远时,凤芷立刻就指向姜帛:“是她踢翻的,她说她不喜欢这食物的味道!三姐可以作证。” 可是当房统领看向留菁时,只见留菁不知何时脸上已涨得通红,仿佛吞了个烟罐子似的。 姜帛心说这是怎么了? 旋即她注意到从入阁后便没开过口的青雨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看着留菁完全说不出话,捂着嘴从青鸟阁跑了出去,姜帛才看向一脸事不关已的青雨。 难怪祖母说青雨以前是很顽皮的,果真坏坏的,居然这么作弄留菁,就是不知道她往留菁嘴里变了什么东西。 姜帛心里偷乐,表面却还要装出震惊的神情。 凤芷见留菁跑了,自然跟着追了出去。 侍者上前将打翻的饭菜收拾了出去,这时房统领才对青雨道:“公主可以上香了。” “上什么香?”姜帛下意识就想,青雨就是青鸟,还向青鸟上什么香? 房统领:“五日后乃中秋盛节,依照惯例,陛下每日要来青鸟阁上香,只是陛下近来身体欠佳,便让公主代劳。” 姜帛这才想起中秋离青鸟诞只有半个月,每年中秋都是进宫和舅舅全家一起过,今年与往年不太一样,不知如何安排…… 转眼间青雨已将三支香插入香炉。 不过姜帛看得出,那三支香插得非常没有感情。毕竟自己给自己上香,总有种不太吉利的兆头。 姜帛一直在等青雨主动开口同她说点什么,可是眼看青雨上完香准备离开,姜帛才生出几分着急,十天不见,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和她说一说吗? 还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意思说呢? 这几日没下雨,那株梧桐树想来完好,肯定已经注意到她给树做的屏障了吧? 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知梧桐树有没有长高…… 到了夜里,侍者已经歇下,帝卫兴许是觉得没必要再日日守着,于是今夜便没有来。 这回是姜帛自己将阁门带上,随后则悄无声息隐没在宫禁内。 回梧桐殿的路她非常熟悉。 但绕开梧桐殿的守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尽管她的轻功很好,可梧桐殿自从被李宴然加强防守,连只蚊子都很难从外面飞进去。 幸好李宴然还是她的朋友,姜帛只是扔了颗石子引起李宴然的注意,李宴然便将一部分护卫调开,姜帛趁这短暂的间隙溜了进去。 梧桐树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和那天她走的时候差不多,那天她扔在一旁舀水的木勺仍旧躺在那里。 看起来青雨这几日没有对人间更多一些眷恋。 不过看着梧桐树长得很健康,姜帛也算放了心,她该回去了。否则被人发现她擅自离开青鸟阁,恐怕事情更麻烦。 就在她翻身要跃上院墙时,不远处的亮光忽然摄住了她的视线。 鬼使神差地,她朝那光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那是青雨房间所在。 离得越近,她心跳得就越快。 像做贼一样。 终于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地来到了窗棱下边,正如宴然所说,即使这般深夜,青雨依旧没睡,一个人坐在桌前,微微摇晃的烛光映照在她面前的纸张上,青雨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青雨正在绘一张扇面。 提笔时不知该画什么,但此刻知道了。 只见她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与此同时,她的余光不经意朝窗外瞥了一眼。尽管没看到人,但她知道窗外墙边一定躲着一个人。 因为此刻她在扇面上画的正是那个躲在窗外偷偷看她的女孩。
第43章 月上枝头 她想跟谁团圆?. 从这天之后, 姜帛每晚都趁侍者歇下以后偷溜来梧桐殿,梧桐殿的守卫已经见怪不怪,到后来姜帛再来的时候, 守卫们甚至直接装瞎, 任凭姜帛走正门也没人管。 而姜帛每日必定先去看一看梧桐树, 再偷偷溜到青雨房间外,不进去,就在窗下,陪青雨坐着。 她总记得祖母那句话, 你要多陪陪她, 看看云,看看风。 只不过姜帛是个普通人,就算撑到夜里也终究是要睡觉的,她总是到了极困的时候才会离去。 所以她从未注意到当她离去时从房间里朝她投来的一顾。 如此几日过去,很快就到了中秋。 果然今年因青雨入宫而与往日大不相同,矜帝施恩, 往各官员府邸赐下厚赏, 侯府沾着霖夫人这位长公主的光, 因此得了不少赏赐,同时矜帝下旨凡朝中一品大员, 皆可携家眷入宫参加中秋盛宴。 宫中异常热闹, 其布置之奢华, 规模之宏大, 唯有不久前的青鸟诞才可比拟。 然而这热闹之中, 不知是矜帝故意还是粗心, 居然忘了赦免姜帛。 青鸟侍者陪姜帛坐在青鸟阁的门槛上, 看着碧瓦上空不断升起的烟花,听着远处热热闹闹的聚会声,“其实小县主何必羡慕这尘世浮华?你我头顶这轮明月岂不更胜几分?” 中秋的月似乎比平时更亮,皎皎犹如玉盘,隐约看去似有光华,只可惜姜帛托着双腮,视野里根本没有那轮月,只望着远处绚烂的烟花。 “我不是羡慕浮华,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小县主不妨说来听听。” “侍者,你说我们是强盗吗?”姜帛看向侍者。 “你抢了谁呢?” “没有谁,”姜帛说,“我只是在想,倘若是我们欠了她的,该拿什么还她。” 侍者是看着姜帛从小在宫里玩到大的,过去的姜帛何曾会有如此思考。 果然女孩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侍者会心地笑了笑:“这世上的每个人啊,其实都是强盗,强权抢夺弱者,富人抢夺贫民,贫民之间还会相互抢夺,这些抢夺之中。 有些是为了生存,有些则是为了野心,世上哪有什么共同繁华。不过是此消彼长罢,人生来就是盗者,无奈啊。” “可我什么都没做过。”姜帛说。 “小县主什么都没做便能有今日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可否想过,这是因为被你抢夺的人并不在你眼前,而在民间,在那些每日辛苦劳作却还要向朝廷缴纳严苛赋税的寻常百姓身上。” “可他们看起来很快乐,”姜帛并不肯定自己立场,“你看,他们庆祝青鸟诞,他们穿好看的衣服游行,在集市上呼喊叫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侍者回身望向阁内那尊青鸟神像,“人们庆祝节日,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只要有那样的日子存在,一年里便总有几天是充满希望的。倘若世人真的快乐,世上又何需青鸟神?” 姜帛似乎被点醒了什么,是的,倘若世人无忧无虑,天道又何必强求青雨成神。 倘若人们心中没有神,他们抬头望向苍穹时,该多么枯燥啊。 “世上有解脱之道吗?”姜帛问道。 “有。”侍者说。 “是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青鸟神才可以回答你,而这正是我选择成为青鸟侍者的原因,只是我至今仍未参透,不知小县主可想过入青鸟阁成为侍者?” 姜帛视线跟随侍者落在阁内那樽神像上,“想过,不过现在就算我不入青鸟阁,我想我也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县主你去何处?”侍者见姜帛起身离开,遂问道。 “我去寻找问题的答案。”姜帛回身答道,临走时,她朝侍者微颔首,礼貌道别。 侍者缓缓起身,注视姜帛离去的方向,良久才悠悠道:“她会入青鸟阁的。” 他从未在哪个信徒的眼中见过对青鸟神那般虔诚的目光,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爱意。 从前在川鱼国,青雨常出席这样的宴会,当时的川鱼国尽是文人墨客,酒过三巡之后,文臣们便开始吟诗作对,从家国大事对到市井瓦肆,什么都不必忌讳,遣词造句,雅俗共赏。 而此刻,青雨坐在这里,只觉得喧闹。 人人嘴里说的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辞,脸上渗着酒色财气的糜烂,少有的几个文臣只是坐在那里喝闷酒,钟晚也在其中,他目光时时偷觑青雨,却又不敢再靠近过来。 李丞相拒绝掉大部分来向他敬酒的人,眼神始终沉沉注视着青雨,他身边还坐了个人,青雨认识他,就是那天在茶楼惹怒了她的荆师忝——荆泉的父亲。 “老李,那天小泉休沐回府可是同我告诉了,告诫我若是敢再对公主出言不敬,便打烂我全部的酒坛子。你家宴然丫头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么?” “没有。”李丞相饮了杯淡酒,视线转向那边守在青雨身旁的李宴然,“她不敢同我说这种话。” “那是。”荆师忝直接干了一整碗酒,还觉得意犹未尽,“你家你是老大,俺家小泉是老大,至于那姜侯府,姜老太君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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