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我要吃。”姜帛将毛巾放回脸盆,从床榻走了下去。 早膳传来后,姜帛果然没有说谎,她风卷残云般吃了半桌,青雨盯着她擦完嘴,才让兔子从自己身上下去,站起身,道:“可以走了么?” “等等。”姜帛道,“我整理下衣裳。” 真是新鲜,姜帛居然说她要整理衣裳,这就好像屠夫说他今天要去出家。 “你没毛病吧?”站在一旁的荆泉不禁问道。 姜帛不生气,反而做了个深长的呼吸,像宣布一件重大的事,道:“从今天开始,我姜帛不再是以前那个顽皮的姜小帛,我该承担起我自己的责任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姜帛。” “那叫你什么?”荆泉问。 “姜帝卫。中间不要加‘小’,就叫姜帝卫。” 她的神情异常笃定,众人沉默半晌,最后是荆泉下了结论:“疯了。” “我没疯。这叫成人的觉悟。” 在场人里面只有姜老太君知道姜帛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慈祥地注视姜帛,突然听到青雨问自己:“你如何进宫来了?” 姜老太君:“……” 荆泉刚开口要说什么,只见姜帛一个疾风腿扫过去,荆泉摔倒在地毯上,嘴里嚷的‘公主您昨夜发烧时唤的’整个被囫囵盖了过去,紧接着就听见姜帛道:“祖母是特意来向公主辞别的。” 这是姜帛当时脑子里唯一想到能解释为何祖母会连夜入宫的理由。 “你要走?”青雨看向姜老太君。 “啊是,”姜老太君随风倒舵,也不理会逻辑是否严谨,“老身近来觉得身体不适,想来是住处空气不畅,故打算搬到南院。” 青雨有些疑惑地看着姜老太君:“南院离你住的院子有多远?” 姜老太君老脸也不要了:“五十步。” 青雨若有所思:“你若只是想见我,尽管来就是了。搬五十步,不如直接将院墙打通来得快。” “公主说的是。”姜老太君责备的眼神瞅向姜帛,却见姜帛问心无愧地伫在那里。 早朝持续了半个时辰便告结束,青雨坐在幕帘后面,昨夜那场高烧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没想到早朝还能见到她。但矜帝还是吩咐御医院多加照看,定要查出是什么毛病导致。 早朝散去,人群里只有一个人没有走。 姜帛抢先出现在钟晚面前,咬牙狠狠对他道:“你要是敢负了公主,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钟晚:“……” 整路护送青雨出宫来到琼碧园,姜帛端正地骑在马上,李宴然总感觉今天姜帛仿佛吃错了药,几次想找机会同她说两句话,都被姜帛以‘公务时间,不予嬉闹’为由给拒了回来。 “铁定是疯了。”荆泉对李宴然琢磨道。 李宴然:“我已让人去请江御医,今晚回宫要让他给姜帛看看。” 到了琼碧园的湖边,姜帛命人将船摇了过来。 “你,上去。”姜帛用命令的语气对钟晚道。 钟晚实在是莫名其妙,不就是儿时戏言。 至于如此对待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么? 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地上了船去,他觉得今天的姜帛不太好惹,幸好当年没娶这么个野蛮的姑娘。 姜帛最后还在钟晚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整个人从台阶上连跌了几步,正想反抗两句,就见姜帛背对他转过了身去,而迎面走来的是青雨。 姜帛的眼神顿时由凶神恶煞转变为柔情似水:“公主我扶你。” 语气亦格外温柔。 正捂着屁股下船舱的钟晚:“??” 青雨不知姜帛今天这是闹得哪一出,但还是借着姜帛的手缓缓上了船。 随后姜帛也跳上了船。 李宴然和荆泉随之也上了船。 船在湖心缓缓荡漾,清澈的水面可以看到来往游去的鱼,远处阳光落于水面,波纹点点。 荆泉靠在船头,“真惬意啊。” 李宴然拍了拍她,提醒她注意提着棍子朝她二人走来的姜帛。 荆泉赶紧坐正,“姜帛,你干什么?” 唰—— 木棍劈开风,停在离荆泉鼻尖只有半寸的位置。 “回去转告你爹,他要是再说那些伤害公主的话,我就打烂他所有的酒坛子!” “你有病吧!”荆泉还没悟过来。 唰一下,木棍突然换了个目标,直指向荆泉旁边正存侥幸的李宴然。 李宴然:“……” “你也回去转告你爹,他要是再怀疑公主心存不轨,我就找人每天早上在他上朝的路上揍他一顿!” 两人偎在角落,被姜帛突如其来的示威弄懵了,半晌都没有人回答。 “听懂了吗?!”姜帛吼了一嗓子。 李宴然试探地开了个头:“听……听懂了……” “你呢?”姜帛威武的眼神瞧向荆泉。 荆泉:“听懂了……” 待姜帛挥舞着棒子离开,荆泉还懵懵地:“她真是病得不轻啊,这昨天发烧的也不是她啊……” 李宴然将视线投向随舟浮沉的水面,“我们要不和她割袍断义吧……” 姜帛坐在船舱,望着站在船头的青雨和钟晚。如今她知道青雨就是前朝公主,自然知道她的腿伤由何而来,她估摸着时间,公主今天站得太久了,腿可还受得住? 她瞅着日头,泛舟泛了这么久,该到用午膳的时辰,正在她要去中断那二人的约会时,她突然看见站在船头的青雨向后仰了下去—— 那一刹那姜帛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掠身而去,却还是没能抓住青雨,水花溅起,青雨落入水中,就像真正的雨水落在水里,很快就消失了…… 姜帛抓住扶栏就要跳,突然想到什么,反身一脚,先把钟晚踹了下去! 她潜入水里,睁开眼睛的瞬间,湖水像针般刺痛她的瞳眸。但她还是睁着大眼四处寻觅,终于被她看见一团如雾般的衣纱浮在水中,她认出那是青雨的衣服,立刻就朝青雨游了过去。 然而她追着游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怎么都追不上去。 怎么回事?难道湖里有暗流? 姜帛已经憋不住气,只见她飞快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了进来。 这一回,她发现青雨距离她越来越远。倘若不是知道在水下,她恐怕会以为自己是在追逐一只远飞的鸟。 这个场景让姜帛觉得熟悉。 湖水溺住她口鼻产生的窒息感让她大脑里闪过曾经出现在梦境里的画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玉山,她追着一只青鸟翻越无数个山头,明月高悬,银河遥亘,当她再没了力气,而青鸟也已飞过青山外。 等等我。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水里发不出声音,她感到喉咙发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咽了不少湖水。 可是她越想吐出去,胃里就灌入越来越多的湖水,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直到这一刻,姜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溺水了。 “救……唔……” 咕嘟嘟的水泡将她的声音没了过去。 她拼命想往上游,可她刚才已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她越是挥动手臂,身体往下沉得越是快,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下拉。 越来越深,越来越沉,终于一切将意识盖过去,姜帛才感觉自己的脚踩在了地面。
第40章 水落石出 我是来跟你殉情的。. 人们说一个人在冻死的时候, 会产生自己很暖和的错觉,而姜帛此刻明明已沉入水底,却发现自己居然又能呼吸, 这是不是人濒死的预兆?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不是错觉, 她是真的可以呼吸, 她还能看到湖底如风吹浪花般的水草,红色的鲤鱼从她身旁经过,绕着她转了几圈,似乎并不惧怕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水下到了一定深度, 人就可以开始呼吸?那么过去那些淹死的人是怎么会淹死呢? 就在姜帛思考这个问题时, 一个声音透过水波传来—— “姜帛。” “是谁?”姜帛立即警觉。 “不必找我,”那个声音说道,“你看不见我。” “你是谁?” “我叫天道。” “天道是什么?” “天道不是一个人,天道是主宰四季轮回的规律,是掌管国运兴衰的规则,我无法向你解释天道具体是什么。但你要知道, 我是世上最放心不下青雨的‘人’。” 青雨二字似乎对姜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 方才还在惊叹水下五光十色的姜帛, 在听到青雨名字之后,下一秒便立即收敛起所有不成熟的表现, 脸上竟露出端庄的神色来。 “川鱼国王您好。”姜帛非常有礼貌地说。 天道:“我并非青雨的父帝。” “啊, 你不是啊?”姜帛心说那你还自称世上最关心青雨的人, 亏她方才还担心自己在青雨父帝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你是?”姜帛问道。 天道:“吾乃天道, 又名不可说。” 姜帛:“……” “好了, 这都不重要, 我们时间不多, 有些事情必须要现在告诉你。”天道说。 姜帛从水底望向方才青雨消失的方向,那里此时仅有晃晃荡荡的水草和几尾鱼影,“有什么事情不能上去说吗?我家公主还在水里,我得去救她。” 天道:“你不必担心青雨。” “可——” “只有在水下,我们的对话才不会被青鸟听到。”天道打断姜帛说道。 “等等,青鸟?什么青鸟,如何又说到青鸟?不是在说公主吗?” “小姜帛,你不是想知道青雨究竟是何人么?吾可告诉你,你猜得八九不离十,青雨就是青鸟,七十年前青雨自烈火里重生,化作青鸟,她本该完成十万功德便可飞升成青鸟神,可这七十年来她消极怠业,从不回应信徒的祈愿,天道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强迫她回到宫廷中去。”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拜了这么多年的青鸟神,但青鸟神根本从来没想理我?” “可以这么说,但你已然了解过去的故事,你会理解她的。” 话虽如此,但姜帛的失望也是掩不住的,“所以世上真的有青鸟神存在吗?” “当然,你还记得你祖父棺木里的那幅画上的题词么?” “青山随路逐飞鸟,遥亘银河万点星。” 天道:“那幅画由你祖父所作,落款于十月十五。” “我的生辰。” “其实那天才是你第一次见到青雨。”天道说。 “什么?”姜帛这回是真的惊讶,同时心底莫名生出惊喜无比的情绪,原来她和公主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么? 啊,姜帛想起幼时祖父常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是受青鸟神护佑的孩子’,天呐,她还当着青雨的面说过不止一次这句话,不知当时青雨心里是怎么想的,肯定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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