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啊,”姜帛粗鲁地把兔子塞进荆泉怀里,起身瞅着李宴然冷漠的脸色边走边试探地道,“是你让我去的,不是我自己想去,我说了我不去,你非要让我去。” 李宴然没有表情地盯着她。 “那我可真就去了啊。” “去哪里?”青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姜帛唰一下停在原地,匆匆背过身去。 不知道在躲什么。 “公主。”姜帛听见李宴然如此称呼青雨。 她正要转过身来,又听见李宴然唤了声:“驸马。” 姜帛立刻疾风般扭转回身体,就看见月色下青雨身侧还站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温润如玉,有翩翩风度,就是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 “是你!”姜帛怒目圆睁。 钟晚瞳孔也愣了一瞬,“小县主如今都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而你这东西长得还是如此不堪入目。”明明方才姜帛还觉得钟晚生得俊俏。 “小县主说笑,皮囊不过外在,终将老去。”钟晚回道。 “你不是考科举去了吗?做什么跑宫里当什么驸马?”姜帛不客气道。 青雨没理他二人,从荆泉怀里抱过兔子往殿内走去。 姜帛想叫住青雨,但又想先骂钟晚两句。 钟晚目送青雨离开,才对姜帛道:“你我二人之事皆儿时戏言,你没同公主说吧?” “正要说呢。”姜帛道,“你这个负心汉,当初明明说喜欢我,现在转眼就喜欢别人了。” “转眼?”钟晚莫名其妙,“都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如何就转眼了?再者说,当年是你自己将我赶出侯府去的,说是你要进宫守护公主,让我不要妨碍你。怎么今日我却成了负心汉?” “那我现在反悔了嘛。”姜帛强词夺理,“我不管,你既然会对我变心,就难保不会对公主变心,你这样的人,不牢靠,当不得驸马。” 姜帛又上下瞅了钟晚一眼,“再说了,公主难道还能看得上你?” 说到这里,钟晚理了下前襟,“被你说着了,公主的的确确看上了在下,还约在下明日湖上泛舟。” “不可能!” “骗你做甚?明日公主出门,你必护卫身侧,届时你便知道在下所言非虚。” 钟晚抬头看了眼月色,“青鸟诞已尽,在下也要尽快离宫而去,小县主早点休息。” 钟晚刚转身离开一步,姜帛一脚突然踹上去了,踹得他一踉跄。 钟晚却只是反手拍了下衣袍,边笑着离去边对姜帛道:“君子以厚德载物,吾不与小县主计较。” 钟晚离开,姜帛恨恨跺了下脚。 李宴然和荆泉始终默默站在旁边,待姜帛也离开,荆泉才问:“我还以为她当年真的对钟晚一点意思都没有呢,原来是余情未了啊。” 李宴然瞧着荆泉:“你觉得她真的在意的是钟晚么?” “不然呢?”
第38章 雨打落叶 水纹不动,心却在动。. 这天夜里下起了很大的雨, 姜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旁的荆泉倒是睡得很香,姜帛又是叹气又是翻身, 而荆泉的呼吸始终规律节奏, 丝毫不受姜帛影响。 到了后半夜, 姜帛干脆披衣起身,从荆泉身上跨下了床。 来到窗前,雨稀里哗啦地下,咏尘殿早已安歇, 没有人走动, 夜说来安静,却又被雨打落叶的声音淋得分外噪杂,秋夜寒凉,寒风瑟瑟,想到明天公主要和钟晚泛舟,姜帛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这时,她看见主殿方向亮起微黄的灯光。 她和荆泉住的是侧殿, 主殿是六公主奂容。 皇室作息通常是极规律的, 何时洗漱, 何时请安,何时用早膳都是规定好的, 故此这个时辰整个后宫除了宫人没睡, 都该已在梦中, 奂容这个时间起来做什么? 姜帛立刻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雨下得很大, 姜帛尽量在廊下, 只见奂容提着灯笼从主殿出来, 连伞都没拿, 便匆匆朝雨里走去。 姜帛奇怪,跟在奂容后面,但很快她就发现是她多心了,她看见奂容将灯笼放在一旁,双手抱起一盆花,往主殿廊下跑去,灯笼被瓢泼大雨淋灭,过了会儿,奂容又跑回来,再次抱起两盆花。 等奂容第三次出来时,就看见姜帛撑着伞蹲在花盆前。 “你没睡?”奂容钻到姜帛伞下,小心翼翼地检查其他被雨淋过的花草。 “睡不着。”姜帛说。 “是因为长姐的事吧?”奂容抱起两盆花,站起身。 姜帛亦站起来,伞仍撑在二人头顶。 两人往廊下走去,雨水没过她们的脚踝,伞撑了其实作用也不大,斜风吹得雨线凌乱无比,转眼间姜帛身上的白色里衣已贴在身上,透出藏在里衣下匀称的身体。 虽说奂容从来没对青雨表现过敌意,但姜帛还是下意识不想和她聊青雨的事。 奂容却没察觉姜帛的心思,“我听说父皇今日给长姐定了驸马,是去年殿试的状元。” “状元?”姜帛有点惊讶,“他考上了状元?” “他?你认识驸马?” “少时玩伴。” “原来如此。”奂容道,“那便好了,既是你熟识的,又为何寝不安?” “我没有。” 奂容笑道:“每每我夜里起身,从未见过侧殿亮灯,今日你却出来看雨,不是寝不安是什么?我们是表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帛没精打采地,“要是她也觉得我们是表姐妹就好了。” “你说长姐?” “你叫她长姐,可是她唤过你一声妹妹么?”姜帛问道,“她这个人,心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又冷又冰,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似的,可谁对她不起呢?” 到了殿内,奂容拿出毛巾来给姜帛擦拭,“话不能这么说,你不是长姐,没经历过她的人生,怎知她的悲喜?我记得你不是最维护长姐么,怎的今日突然有这种感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帛自然不能告诉奂容木匠铺的事,只道:“没什么。” 奂容识趣,不再多问,她又想起什么,“对了,今日祭祀典礼上你拉着长姐离开,之后留菁表情一直很古怪,后来不知怎的还被长姐宫里那只兔子咬了一口,你知道么?” 姜帛正在擦头发,手停了下来:“留菁被兔子咬了?没听说呀,在何处咬的?” “在她自己宫里。”奂容也在擦自己的头发。 “兔子怎会跑到她的宫里去的?”姜帛奇怪。 “这就不知了,”奂容道,“我当时在母后宫里,听闻留菁那边急召御医,才知道出了事。留菁本想让人将其扑杀,但大家一听说那是长姐的兔子,根本没人敢下手。” “她要是真杀了兔子,公主不会放过她的。”姜帛说。 “恐怕她后来也是想到这个,才没真的动手。不过你知道留菁这个人,是绝不会忍受吃亏的。所以日后你要更加小心保护长姐,我总觉得留菁很危险。” 她的言辞听来真心实意,姜帛不禁问道:“宫里很多人都希望公主死,你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吗?” 奂容笑了笑道:“他们希望长姐死,是因为长姐一死,皇储的位置就有可能落到他们头上,可我是六公主,上面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怎么都轮不到我的。” “你从来没想过争一争吗?” “姜帛,”奂容忽然正了正神色,“你若一定要这么问,那我也来问问你,父皇只有七个孩子。若我们都无法继位,你母亲就是下一位继承人,而你兄长和你是你母亲的子嗣,你们也有继承权,你会妄想去争那个位置么?” “从未想过。”姜帛道。 “就是了,”奂容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抱负,我平生所愿,不过养花种树,听听雨,看看书,没什么大的愿景,日后寻个真心待我的驸马,这一生便足够了。” 听奂容描绘未来,姜帛并未能共情,不是所有人都有抱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抱负,至少对姜帛来说,若一生只为寻一个真心人,那是远远不够的。 沉思片刻,姜帛突然露出郑重的神情,奂容还以为自己说的什么话触动了姜帛,而姜帛抓住她的双肩,似乎亢奋起来:“奂容,你喜欢读书人吗?” “……” “不如明日一起去泛舟吧?!” 奂容感受到姜帛的兴奋,然而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姜帛又继续道: “我从小就认识钟晚,他虽好书卷,却没什么大志,你看别人当了状元都是留在青鸟城做官,他却先去了南方,定是躲在南方游山玩水。 但公主不一样,她是要当女帝的人,当心怀天下,筹谋深远,如此驸马只会拖她后腿。但你们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你若与钟晚在一起,定是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奂容愣了愣,半晌才推开姜帛,摸着她的额头,“姜帛,你没发烧吧?你这是想让我与长姐争驸马?” 发烧? 姜帛似乎被提醒了什么。 她倏地将视线投入漆黑的雨幕。 白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当时公主烧得不省人事,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宫后她居然忘记同李宴然交代一声,公主肯定不会主动开口要求什么,不知宴然有没有让人给公主添床被子? “你在想什么?”奂容盯着姜帛涣散的瞳孔。 “啊没……没什么,”姜帛回过神来,“我想起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的住处在那边,”奂容见姜帛朝另一个方向,“你去哪儿?” 话没说完,姜帛已消失在无穷的雨线中。 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姜帛便出现在梧桐殿外,她脚步还没落稳,就撞上从梧桐殿跑出来的李宴然。 “你怎么来了?”李宴然只得空问上这一句,就见宫人撑着伞与御医匆匆而来。 姜帛顿时察觉不妙,“是公主发烧了吗?” 御医立即被引入内殿,李宴然见姜帛浑身湿透,遂解了自己的外衣罩在姜帛身上,“你身上都是水,先别进去。” “是不是公主发烧了?”姜帛焦急。 “你怎么知道?”李宴然问道。 “烧了多久?” “我当时睡在外间,没听到声响,后来被百斤惊醒,才发现公主内室的灯暗了,本想去给公主添些灯油,却看见公主浑身烧得红透,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像是梦里极为痛苦。” 姜帛心中不安,同时她捕捉到一个关键:“为何你发现公主房间灯暗了,首先的反应不是公主已然歇下,而是要去添灯油?公主睡觉需要一直亮着光么?” “公主从不睡觉,”李宴然眼底露出落寞怜惜的神色,“她总是一个人从夜晚坐到天明。我若不给她添灯油,她便任由灯烛渐灭。” “你说什么?”姜帛仿佛感觉心里某处被人拿锤子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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