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絮没说话,她偏脸看向秦正山。 “你看我干什么,你只管答张大人的话,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重又低下头,双手捏住衣裙。她在原地愣了半天,最终是下定了决心,跪下给秦正山磕了三个头,随后坚定地说:“舒絮愿意跟大人走。” “好,好。”张纵意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马车,“去给夫人也磕个头。” “舒絮给夫人磕头。” 纪舒絮进去马车,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苏云琼磕头。苏云琼拉她起来,见她手上脸上都沾了许多灰尘,赶忙叫她坐下,拿起自己的手帕将尘土给她擦干净。 纪舒絮呆呆地看着眼前给自己擦掉脏污的夫人,从没见过的母亲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容貌。她眼睛耷拉下去,终于忍不住趴进苏云琼怀中哭出来: “娘……” 苏云琼小心地拍打纪舒絮的后背,也慢慢红了眼眶。 秦正山赶忙上前扯了扯站在车外的张纵意:“纵意兄弟,走吧。先到我府上安顿下来。” “好,秦大哥请带路吧。” 秦正山解了一旁拴着的马骑上,在头前给张纵意的马车引路。一行人进城内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秦正山的府上。 几人进府中,秦正山便拉着张纵意要喝酒。 “舟车劳顿,舟车劳顿。”张纵意笑着摆手,“明天还要去拜崔大人的陵墓。” “是我考虑不周了。” 秦正山忙给她赔礼,吩咐一旁的下人带张纵意去卧房歇息。 张纵意在马车尾将纪舒絮抱下来,便拿了张马凳牵起苏云琼的手让她小心下车。 秦正山这才见到张纵意的夫人,在看清楚来人后,便惊讶地张大嘴。 “殿……殿……” 苏云琼冲他摇了摇头。 秦正山一激灵,回神过来后对她连连打躬,亲自将三人送到后院。 “你说你,平时鬼精鬼精的。”苏云琼站在她身边,看她给床上熟睡的纪舒絮摇扇子,“这孩子就是秦正山故意叫你看见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琼儿比我聪明,不也是抱着孩子不撒手吗?” 张纵意笑道,继续给纪舒絮扇扇子。 “我……这孩子才八岁啊。”苏云琼摸了摸纪舒絮的脸蛋,叹了口气。 “我会带她回雍州,让她好好的生活。纪辛将军和崔大人都是英雄,请他们放心吧,我一定护好她。” 躺在床上的纪舒絮忽然侧起身子。 “我们去外间,别吵了她睡觉。” 苏云琼拉起张纵意就去了外间卧房,纪舒絮面对着墙壁紧咬嘴唇,泪水将枕头打湿一片。 张纵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出来有人在用冰巾给她擦额前的汗。 “琼儿……” 她依然闭眼,嘴里却像梦呓一般喊出来。 “爹爹。” 张纵意睁开眼,纪舒絮正在她面前疑惑地看她。 “噢,原来是你啊。”她坐起来穿好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笑着将纪舒絮抱起来举高。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屋外传来苏云琼的呼喊:“吃饭了。” “你看你,衣服都乱了。” 苏云琼让纪舒絮先乖乖坐下,便过去给张纵意整理衣服。 “爹爹衣裳里穿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张纵意又将苏云琼刚给她整理平整的衣衫扯开,“这叫软甲。” “她之前是武官,”苏云琼生疏地剥好鸡蛋放进纪舒絮的碗中,“虽说现在不是了,但还是小心点好。纵意,一会儿出门记得把刀带上。” “好。”张纵意答应,转而对纪舒絮说,“我们来比谁吃饭快,你要是先吃完,我回来就带你骑马。” 纪舒絮一听到“骑马”,瞪圆了眼睛。她马上捧起碗大口吃起来。 “慢些吃,慢些吃。” 苏云琼低头轻轻给她顺背:“吃饭要细嚼慢咽。” “对,慢点吃吧,听你娘的。”张纵意笑嘻嘻地托起碗喝粥。 “娘。” 纪舒絮转过头冲苏云琼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苏云琼随即笑着答应下来:“一会儿吃完了饭,娘教你读书。” “对,读书读书。听你娘的话。”张纵意搁下碗筷朝放马车的地方走去,“我去牵马。” 纪舒絮眼看苏云琼望着张纵意的背影出神,便问她:“娘也想去吗?” “不去了,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要,娘去就是。”纪舒絮猛地摇头,“我在这里等着爹爹和娘回来。” “好,那去屋里边等。” 苏云琼牵起纪舒絮的手,两人走进了屋里。她拿起一本书,教纪舒絮辨认上边的字。 “读什么呢,我看看。” 张纵意走到两人身后,将手按在书上。她装作很懂的样子,快速地将书翻至最后一页,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会儿,摇头晃脑地瞎念出来:“嗯,看完了。哦呦,原来这书上写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爹爹读错了,这每一行应该是五个字的。” 纪舒絮哪里会懂张纵意的小心思,便直截了当地指出她的“错误”。 “那应该读作:关关雎鸠啊,在河之洲啊,窈窕淑女啊,君子好逑啊。” 苏云琼拍了拍纪舒絮的脑袋,笑道:“你爹这个人不认识字,总是乱读。你可不要听她的。” “这可不是乱读。舒絮,只是你还小,还读不懂。”张纵意虽是对着纪舒絮说话,却看向了苏云琼。 “我走了。”她对苏云琼说。 “别忙走,我和你一起去。” “可……”张纵意看了看纪舒絮,意在询问她的意见。 纪舒絮昂首示意她放心:“爹爹你们去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好,那我就走了。”张纵意又一次将她抱进怀里,“你在这里自己读书。” 纪舒絮点点头,忽然伸手给她擦了擦眉心。 “怎么了?” “爹爹这里有点脏。”她又给张纵意用力擦了好几下。 “可能刚刚不小心蹭到灰了。” 纪舒絮见她和苏云琼要出门,心不知为何紧缩了几下。她急忙问道:“爹爹,你和娘什么时候回来。” “你好好读书,把这一本书读完,我就回来了。” 张纵意扭头看向小小的纪舒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稍晚了些,抱歉。 不过明天的三章我今天很快就写完了,明天早上七点多会更新的
第50章雨中燃命 “殿下,末将只能将您和张大人送到这里了。” 头前骑马引路的秦正山勒住缰绳,一指前面说道:“这是纪将军和其夫人的坟,从此处向西往林子里走大概两里路是崔大人的坟。” 他生怕被人看见自己来祭拜这些违逆军令的罪臣,将两人带到后便匆匆调转马头回了天水城。 苏云琼下车时,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她打开一把伞,张纵意已经走到了纪辛的墓前。 左坟是新坟,前立石碑,当中刻有“天水纪将军辛墓”,下有竖行小字:“愚弟正山敬立”。 右坟却无任何标识,还生出许多杂草。 她上前将杂草用手除尽,神情肃穆地对两人的墓拜了三拜:“纪将军和纪夫人请放心,我会代您照顾好纪舒絮。” 苏云琼从她身后走过来,将伞柄塞进她的手中,也在冒雨墓前蹲身行礼:“虽然舒絮现在喊我们爹娘,但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忘记您和您的夫人。” 张纵意从怀中取出来线香,又摸出腰间的打火石将香引燃,分别给两人上了炷香。 细雨蒙蒙,两人撑伞伫立雨中默哀。 眼前香雾缭绕升腾,这一刻,天地寂寥。 香尽雾灭,麒麟甩蹄拉车深入林中。张纵意皱起双眉,地上不时能够看见僵死的乌鸦。 马车忽然停下,使得坐在车内的苏云琼猛地晃了几晃。 她拿起伞慢慢下了马车,四周只有在风雨中挺立的树木。 “怎么了?” “很奇怪,下雨天竟然没有一只鸟飞入树林或飞出树林。”张纵意从车上跳下来,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昆吾刀。 “这里是个伏击我再合适不过的地方,如果有人,就请出来吧!” 张纵意朝四周喊话。 周围的树木忽然晃动起来,竟然真的从林中的前左右处走出来了三名黑衣人。 “打头的你们三个,忍者神龟四缺一是吧?” 张纵意看着慢慢逼近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嘴里冒出让他们听不懂的言语。 “不不不,应该叫:甘、文、崔。” 她说完突然笑起来,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种境地。 “张纵意,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为首的一人瞪圆双目,黑色面罩下发出一声怒吼,“一起上,为可汗报仇!” 林中又冒出二十多名黑衣人,成扇形缓缓朝张纵意逼近。 来者不善呐……她顿时敛去笑意,换上沉重的表情,右手探向腰间,紧紧握住了那柄用黑鞘包着的昆吾刀。 “那就配合一下你们吧,要不然显得我不尊重人。” 她往前快冲两步,双脚蹬地,借力高高跃起,随即往腰间一抹,昆吾刀借机褪去沾上雨水与灰尘的刀鞘,现出雪亮的刀身。 这夺目的银光叫苏云琼晃了神,常年在宫府长大的她,连下人不小心踩死只鸟儿她都会伤心,她又哪里如此近距离地见过真正的生死搏斗?一时间,苏云琼身子僵直,呆愣在原地。 就在这一瞬间,张纵意好似猛虎下山般扑向一人,昆吾如同一弯银月顺势而下闪电般没入他的胸口,被鲜血染红的刀身从后背穿出。 她右脚蹬出,麻利的将刀从那人的胸膛抽离,闪着寒芒的刀甩出一道细长的红色血线,只一瞬便被连绵的雨幕吞没,融入黑夜。 黑衣人面罩下的嘴唇翕动着,可还未出声便倒在地上。在他胸前刀伤处,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般地逃离他的躯体,从刀口大片大片喷溅出来。 “别了,达芬奇。”张纵意低头看向还在抽搐的黑衣人叹了口气,她神情认真地在朝他告别,像在悼念一位不幸逝世的故人。 如果不是她手里的刀,正滴落这位“故人”的血。 张纵意气势大盛,随后她弓腰屈腿,将昆吾甩至身侧,让刀尖虚地,昆吾刀于是朝下斜指。她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提起脚跟稳且慢地对着黑衣人们交错踱步。 她活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老虎,在大雨中伺机而动,欲择人而噬。这个猎杀的动作显然将一帮黑衣人震慑,就连为首的两人也只是紧紧握着武器,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任由雨水将昆吾刀身上的血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温热的血混着雨顺着地势蜿蜒到苏云琼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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