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光比想象中要亮很多,她的眼睛差点没适应过来,迷惘地看了主治医生一眼,对方则侧头示意了一下窗外。 于是她朝窗外看去。 春来之后,河梁所在区域的雪线在慢慢上升,群山腰间染上了一点青葱色彩。清晨的阳光明亮通透,照得中央湖泊如翡翠一般。 几位护工聊着天去了其他病房,医生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说着:“今天日照指数估计在4.5左右,也不知道药效会如何……” 阿极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有些陌生。 比方说,河梁……原来是这样美的地方吗? 她呆呆地看着景色,忽然又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七点,于是下意识地将床头的笔记拿了过来。 “怎么还是这样勤奋?”医生笑着走来,伸过手去,将她刚打开的笔记本轻轻合上,“今天是你的休沐日啊。” 阿极的手停了停,最终还是妥协地在医生温和却又暗藏严厉的目光下,将笔记放了回去。 “外面好看吗?” 阿极点点头,但就在同一时间,医生也在她脸上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听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是啊!今天天气多好啊!两位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们带啊~” 顺着阿极的目光,医生也回头看去,却发现余弦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外面窗玻璃上。 她有点怀疑人生地问了句:“咱们这间病房,是在四楼对吧?” “嗯。”阿极低头想了想这座建筑的结构,“但是,也刚好在排水管旁边……” 医生皱了下眉,站在原地和余弦互瞪了好一会儿,终于认了输,打开窗户,朝对面胡乱喷了一堆没必要的消毒剂,才允许她翻进了屋。 “阿嚏——我记得之前还是柠檬味,这次怎么就这么呛人……” 余弦伸手乱拍着空气,将酒精味从身边驱散。她仍在休假期间,所以十分清闲,只惯犯般抱怨两句后,就不顾医生怨念的眼神,继续说起了吃饭的事: “诶,我听说最近食堂那边电力利用率又提高了几个点,为了庆祝,今天已经给包子降了价,只剩1.2能源币一个了,你们要不要吃?” 医生扶着额头:“随便,回来的时候别再走窗户就行了。”话虽客气,心里却想着,下次是不是该往消毒剂瓶子里装点辣椒水。 余弦没能理解过来,还问道:“不是说阿极用过这药以后就可以晒点阳光了吗?” “达到一点预期效果是没错……要不你再仔细看看她的样子?” “啊?” 余弦跑到病床前,几乎贴着阿极的脸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直到阿极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她才发现被子下面在抖。 “别撑着了,有什么症状表现出来,我也好看着治。” 医生叹了一声,将窗帘拉了起来,然后理直气壮将余弦从病房赶了出去。 ----
第58章 【第57章】金风未动蝉觉,阁外溪云初起(2) 一只沉默的飞虫,东闯西闯着,撞上了隐在夜色中的电线,摇着那几瓦的白色小灯泡,苍白地频闪着。 灯光落在厚重的墙皮上,陪着它,在经年微雨的剥蚀下龟裂。 有一片红褐爬上了玻璃窗的铁栏杆,却不是锈迹,也不是红苔,只不过是一笔当年没有涂匀的漆。 “呲啦”。 火柴在任蓝手上燃起,恍然生出一点游魂,在晚风中努力聚合着身形,一路颤巍地走向闻山白手里那根大蜡烛,然后才站稳了一样,如螳臂当车一般傲然地,烧着什么。 怎么都抖不落的光影,闪动于闻山白的睫毛之上,而她只是趴在桌边,看着烛光下那片影子。 “他们走了?” “走了。” 任蓝应了一声,在墙边熄了那盏老灯泡,而后走到她对面坐下。 “还是这光正常点,不像拍恐怖片的样子。” “嘿嘿,是吗?” 闻山白伸手拿过蜡烛,摆到自己脸下,打了一个底光,朝任蓝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她就如愿以偿地被敲了一下脑门。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皮得起来。” 任蓝摇了摇头,将蜡烛拿回来,又摆回桌子正中。 闻山白摸着额头笑了笑,还像刚才一样趴着,只是目光从蜡烛,移到了任蓝身上。 任蓝搬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连接着工地各处的摄像头的,用来检查施工进度。 “看样子,很快就能完工了?” “嗯,最多两个月吧。” “然后呢?你还继续接其他景区的项目吗?” “……” 任蓝没有回答,看了一眼闻山白。 对方思考一下,换了个问法:“那个,李先生,这次是真的回老家了?” “嗯。” “他跟你说过多久才回来吗?” “……没有。” “……” 闻山白有点不忍心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继续去看那蜡烛。 “……蓝姐,你对他们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任蓝有点明知故问地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哪个‘他们’?” 闻山白只好说明道:“李先生,还有清,他们……” 似乎下意识地还在放大监控画面,检查着展馆栏杆的材质纹理,可脑子里,早就忘了甲方给的样板是什么样子的了。 鼠标滚轮在那个时候也停了下来。 她说:“和之前的回答一样,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你没有直接去问他什么,但是……暗河的塌方点内部,已经想办法探查过了吧?” “嗯。” “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任蓝的眼神里有些落寞:“果然,你知道的已经比我多很多了。” 那个眼神,让闻山白觉得自己一瞬间成了河梁的“帮凶”。可她却也只能受着这份谴责。因为这些事,任蓝应该没有别人可以说了吧…… 闻山白将双臂环得更紧了些,看似冷漠地继续问着:“你找到了什么?” 任蓝轻轻叹了口气,便将那种情绪收了回去。 “一些导弹弹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东西诞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吧?可你也知道,这地方炸毁的年份,比那要早很多。” “既然都找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如实写进勘察报告里呢?” “……有人让我别这么做。” “谁?”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任蓝似乎有点生气地反问了一句。 可事实上,闻山白确实不知道。但在她这句反问下,忽然像被打通了思路地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应该不是指李先生……也不是令堂……是……是……”她不可思议地望向任蓝。 任蓝再一次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点点头:“就是是局长。” “对不起,原来我一直不知道……” 看得出来,任蓝还在努力平复着什么。换做平时,她绝对不会如此激动,以至于几度没控制好语气。 “……不怪你……你本来就不在这个局里……” 但与此同时,因为没有早一点想明白这点,闻山白确实感到自责,她伸手搭在任蓝的小臂上,沉默了许久。 “我没事……”任蓝又摇了摇头,“一直以来,在任家和最上级之间,达于上下的那个传话人,就是她没错。现在,你是不是就能把最后一块碎片拼上了?比起什么安慰,不如告诉我那些你知道的事。” 闻山白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蜡烛。 “怎么?”任蓝不解地望向她。 “我确实知道了很多的事,对于这点,我不会也不该瞒你。但是…… “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蓝姐,或许你我认识也就短短几年,我没有办法替你选择什么。但是,你应该相信李先生?……听说你和他已经认识十年了,可他还瞒着你,一定是不想让你涉险的……” 任蓝这会儿已经稍微冷静了点,马上听出了她话里的重要信息:“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做很危险的事?” 闻山白自知多了话,一时噎着,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而就在这时,任蓝看监控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直到她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闻山白也惊诧不已。 屏幕中央的那个视频窗口内,是局长出现在了工地外围的临时闸门处,挥着手,对摄像头这边的二人笑着。 “……让我去。” 任蓝刚站起来,就看见闻山白的手拦在自己身前,意图阻止。 而任蓝只是轻轻推开她的手,没有回头。 “山白,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觉得我是一个需要被你们挡在身后保护的人?” 闻山白赶紧从座位上弹起来,走到她身前,试图解释什么:“蓝姐……我只是……” 任蓝不耐烦地闭上眼睛:“闭嘴,再多话拍晕你。” 她只得立马认乖:“……哦。” …… 辟雍大学。 一行行数据在实验室仪器的监测屏幕上走着,不断校对着什么。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七遍。 随着实验条件的细微变化,那些数据小数点后的最后几位,一直在跳动着,可肃衣并不在意它们。因为对于这几组数据来说,前面的每一位都一模一样,就已然是奢求之中的了。 何况整整七遍,全都在误差范围之内。 那点本该表现出来的狂喜,兴许是在心底积压了多年,再也没有冲破出来的气力,只是以一种长夜将明的释然,慢慢化在喉咙处,喃喃说着: “行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隔在几排仪器外的同学,表面平静,话语里却比他还要兴奋好几个度: “额滴个神哎,老肃,没必要再校对下去了吧?这组数据也太好看了……简直完美啊,这下我们可以毕业了哦!呸,毕业算个球,我们去申请国家最高科学奖怎么样?诺奖也行?” 肃衣扶着桌边,还像从前一样,笑骂道:“还申奖……生化环材,退坑保平安……” 可就在那位同学回过头来看他时,他已经沿着桌子,悄然摔倒下去。 似乎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觉得再也没法从身体里调出一丝力气来,只能那样趴着。 是支撑着他不倒下的那点念头,已经完满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 他也没力气去想。苍白的颜色从袖口透出,渐渐蔓延到分明的指节上,不知道该抓住什么休息一会儿才好。 “老肃?……你还好吗老肃?” “肃师兄?” 门锁一动,就见一个同组的学弟,刚从外面提了整个实验室的晚饭回来。他一开门,就看见肃衣那样倒在门口,吓得手里东西全丢了,上下其手地去探呼吸摸脉搏,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懂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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