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其他人,孤独是一种修行;而对于行者,孤独就是生命本身。 回到客房门口,她一如既往打了个哈欠。 等勉强睁大眼睛,见其中一间屋内还有灯火闪着,却听不见人声,心下又好奇起来。 这么晚了,是留给自己的灯吗?不禁就趴到门上去看。 那木门很老,因为是由多块板材拼接而成的,门缝自然不小,所以足够令她看清屋内全貌。谁知这一看,她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赶忙后退两步,背过身去。 虽然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她还是平复了好一会儿。 想了半天,又动用无与伦比的所谓“轻功”,蹑手蹑脚回门边,轻轻推开,伸长手去,关掉那盏昏黄的老白炽灯,立刻退了出来。 等她重新掩上门,走出去没两步后,竟又觉得差了些什么,便顺手把挂在门把上的锁给带上,按死了。 她咬着下唇,飞速地往远处跑去,站在山崖边,止不住地傻笑了好一会儿。 直到山间一阵冷风吹来,禁不住一抖的她才意识到有个问题:云台观总共就两间客房,而且白天说好另一间是给男客住的,那自己今晚睡哪儿?……再回去? 那怎么行。 还好这时候,她上翻下翻,终于在衣服内袋里找到了遗忘已久的手机,循着消息红点,点开了聊天软件里名为“云台观一日游”的临时群聊,从而得救。 不过,那些消息都是一个多小时前的了。 …… 唯有四壁(闻山白):@长命百岁,@云台大眼萌,@吃咸鱼不加酸菜,您三位云游到何地了?还回来吗? 云台大眼萌(温起):啊这,差点忘了。 云台大眼萌(温起):我们还在山顶呢,不用等了,老肃都快睡死了,我一会儿把他扔到弟子房客卧去。我也住原来宿舍,就不下去了。 云台大眼萌(温起):诶?不对,余姑娘呢?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复啊? 唯有四壁(闻山白):听说找贵观最能打的那位道长请教去了?那里也有留宿的地方? 云台大眼萌(温起):没有啊……是要打多久,大战三千回合? ??(阿极):@吃咸鱼不加酸菜,门没锁。 云台大眼萌(温起):@吃咸鱼不加酸菜,看到后吱一声,明天早上9点,大家还到就餐区集合吧,我带早饭过去。 …… 嘿嘿,还好,这下有地方睡哎。 余弦欣慰地想着,一边在聊天窗里默默打了一个“吱”字,一边推开了另一间空客房的门。蹭掉鞋子后,就单手拉着上层床铺的围栏,直接将自己翻上去,钻进了被子。 …… 很久之后,闻山白回想起那个分别的日子,仍然觉得恍惚。 在热热闹闹的湘北街头,人声还是人声,喧闹还是喧闹,却不知道哪一处还与自己有关。 当慵懒的文具店店主,给招牌前挂上最后一盏布灯笼,红色的微光便点亮了整条街道阴沉的天空。 那些商铺人来人往,但凡有广播的,都放着歌,翻来覆去那几首耳熟能详的。要么恭喜发财,要么新年好的。 先是阿极独自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众人挥别的目光里;接着,余弦看着时间差不多,上了最新一趟直达机场的公交车;再然后,得留在道观准备过年事宜的温起,没再远送,折返回去;而最后,在火车站大厅,答应过要陪他的导师过年的肃衣挤进了去往燕京的候车室。 闻山白没寻到候车座位,只得抓着一张去往越江省的老式红色火车票,靠在墙边发呆。而在她另一只手里,则托着一块不久前从花店寻来的绿色花泥,花泥中央,只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折梅。 所幸孤独的等车时光没持续多久,就收到来自师警官的一通电话。可惜对方吵吵嚷嚷地说了一大堆,只顾着抱怨,就是没提拜年的事。 听说她家是局长摆平燕京郊区的动乱后,连着开了很多次大大小小的会,所以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找闻山白说道。 只是忙里抽闲时,单独拉了她和司徒队长进小办公室,足足教育了一个多钟头。 倒不是骂他们此番行事鲁莽,坏了什么事,而是就事论事地,一一指出这俩犯了多少技术上的小错误,导致事情闹得这么大,收拾起来如何麻烦。 正当师警官觉得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一定得拉上闻山白来垫个背时,刚插上话,是局长就不知道被哪个大领导给叫走。 挂掉大领导电话走出门前的一瞬间,是雪回神想了想,就算闻山白这丫头不是自己局子里的后辈,也不能轻易放过,万一这次觉得事情没怎么样,以后跟陆芊似地乱来呢? 所以临走前不忘扔下手里几张纸,指了指师警官:“你替我跟她说!” 师警官看着她留下来的那几张资料,分明就是刚刚用来教育自己和队长的演讲稿梗概,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打了这通电话,将自己听了几个钟头的训话稍微改了改,对闻山白输出了一遍。 于是闻山白只能手里护着梅花,用胳膊肘拐着旅行箱把手,耳朵边夹着手机,一路懵懵懂懂地被春运人群挤着从检票口走。 谁知在车里座位上落定后,师警官还在絮叨,用了些平时根本不会用的官腔,越说越上头,越说越解气。 闻山白忍着笑,一路点头一路承认错误,倒也没插话。 倒是肃衣那边,由于那位院士过于热情,他今年终于推脱不过,被他导师一家留在燕京过年。原本就不太热闹的越江省老家,因为这个又显得冷清了几分。 不过这个时节,邻里乡亲中的年轻人都陆陆续续返了乡,路上比平时拥挤不少,所以也不觉得有多空落。 尤其还得是闻天寒此人,一生最爱“穷开心”三字,过年的几天里,又是拉闻山白去看舞龙,又是去县里集市上玩小游戏的。 她这把年纪,什么套圈儿,打气球,混在孩子堆里,玩得比谁都起劲,每当这时,还不忘说几句自己年轻时的光荣战绩。 “你们那军训算什么呀?我们上学那时候可都玩的真家伙……” 话音未落,就见塑料子弹“咻”地飞过去,正中了红心那颗气球。 闻山白原本也想给她鼓掌来着,可是已经顶着一只毛绒大熊,还左手一只兔子右手一堆岫玉挂件的,全是闻天寒的战利品,导致她除了走路,再没法动弹了。 任蓝倒是来了个拜年电话,听说她家那件事最终处理得差不多了。无非是从前那些跟着任老夫人干下墓这行的人大都不在了,早就从良的那些还继续过日子,查出问题的继续蹲号审查,甩手交给官方后,竟少了很多事务,也算清闲自在。 “那蓝姐,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呢?” 对于这个问题,那个一直滴酒不沾的人,似乎在今年过年这几天改了秉性,带着醉意迷迷糊糊道:“年过了再想。又不是抄家,船到桥头自然直呗。干杯~嗝~” 闻山白默默感叹着,原来这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吗? 也因为任蓝这句话,年后回燕京前,她想了很多事。打算想找闻天寒商量商量来着,可才说了个开头呢,就被对面搪塞一句:“随你便,开心就好!饿死之前滚回家!——” 才发现那位又打着电话,忙着找老姐妹们跳广场舞去了。 大年初一那天,闻山白其实也打出去不少电话,有的是应付,有的是真心。只是她如今最想打的那通电话,已经提示空号了。 无论是阿极,还是余弦,从云台观分别后,连聊天软件上的头像都再没亮起过。先前她也试着问过一句,“河梁在哪里”,一个低头表示歉意,另一个拍着她的肩摇头笑笑。 那个地方终究有规定的。 要不是还能经任蓝中转,联系上李毌机这家伙,闻山白都觉得去年的那些经历像梦一般。 只是打算归打算,事情还要一件一件地处理。 与去找李毌机相比,她还是觉得更应该回燕京的家一趟。好像是弄清楚那些旧事后,第一次回这个家。 也不知道从前自己是怎么审视这间屋子的,只是再推开门,就只剩下了陌生,空旷。 那屋子不大,但常年只住着她一个人,除了书桌附近摆了满满当当一堆东西,其他地方都空得很,颜色也很冷很白,不用的地方灰尘都落得均匀。 肃衣照例回实验室忙去了,冰箱里的菜被他陆陆续续消耗干净,唯一留下的就是橱柜里只剩一斤多的大米。 哦对,猫还在他那里呢。 “阿肃,我回燕京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接一下日磾?” “……” “怎么了?” “我刚刚也想给你打电话来的。呃……要不来举办一下它的葬礼?……” “……大限到了?” “应该是吧……还好最近是寒假期间,不然我真找不到它。宿舍区没什么人值班,所以几处大门都关得很严实,它没能自己走出楼去。昨晚就失踪了,还以为躲哪儿睡觉去了,今早起来,我和一个学弟在楼里找了半天,刚在楼道储物柜后面的缝里找到……” “……”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你别难过……” “哪有的事……刚捡到它时,就已经是只老猫了,早晚有这天,还好在你那里呢,换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先处理吧,反正它更喜欢你的。我今晚再去看看。” “……好。” 手机孤零零地躺在玻璃茶几一角。 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看见小区二手群的消息后,敲了敲门,拿走了剩余的猫粮和猫砂。 配电箱里留给肃衣偶尔来访的钥匙被收了回来,和另一把串在一起。房产证和一堆资料也被从一个老皮箱中整理出来。 搬家公司的车来得很快,只是一辆小面包,负责搬运的师傅也只有一人。 做完此处最后一次打扫的抹布、扫帚、拖把被捆在一起,丢进搬家纸箱之间残留的缝隙。曾经最为熟悉的空气清新剂也只剩了最后一点,在主人退出门前,全喷在了屋内。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闻山白突然觉得力气被抽空,喃喃一句“猫怎么死了”,突然面壁一样靠在了门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也不知道问的是谁。 只是……“猫怎么死了?” 她又问了一遍。 手还紧紧地攥着门把手,试图将什么东西给拽回来一样。 ----
第52章 【第51章】长恨此身非我,夜阑风静纹平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那天是肃衣人生中第二次去宠物店。 从某位同学那里听说有些宠物店提供殡葬服务后,他们这俩漂泊在城市的无根飘蓬,似乎找到了一点点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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