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啊。”闻山白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肃衣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尴尬笑道:“哪就至于那样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摸蹲在一边的老猫,老猫看上去也挺想他,竖着尾巴,蹭来蹭去的。 “诶,你不是说,那位大佬也在吗?怎么没看见她?” “她去接两位朋友,哦,有一个就是温道长。明天我们要去趟湘北,去云台观看看。” 肃衣一听,突然很感兴趣:“啊?那我现在蹭车来得及吗?” “你也想去?” “是啊,我正好有假,好久都没出门。再说一个学化学的道士,可太有意思了。” “横竖都只是玩,我现在就把你的票也订上吧。”闻山白正说着,回电脑前看起订票网站,就听见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肃衣道。 打开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蒙着眼纱,全身密不透风的女子,肃衣立马意识到这是谁,忙伸出手去:“清大侠?幸会幸会……” 大、大侠? 阿极一边怀疑闻山白到底是怎样给朋友介绍自己的,一边犹豫地伸出手去。 肃衣之所以如此热情,是因为他仍然记得闻山白第一次说起这人的时候,用过一句“能徒手劈开”椰子的形容。 他很早就想长长见识,而今天不是正好? 谁知说出这个想法后,阿极马上陷入了沉思,不解地看了闻山白一眼。 闻山白赶忙放下手里的电脑,解释道:“那就是一个比喻、比喻……” 还没等她说完,从门外又进来一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也很感兴趣似的,从阿极身后探出头问道:“椰子?哪里有椰子?给我试试。” 闻山白心想这可不用再解释了。 因为那是余弦。 等到留在下面停车的温起进门来时,余弦已经摆好架势,扎下马步,站到桌边,拿着一个椰子,比出横掌的动作。 “小帅哥,看好了哦!”她看似专注,实则兴奋地对肃衣道。 接着就是……“三,二,一!” 手起壳飞,椰香四溢,再看那切口,比闻山白拿刀劈的都干净,一下子唤醒了懵逼在全场所有人手上的掌声。 除了阿极,她正无奈地捂着额头。 温起一边和肃衣打了招呼,一边埋怨了句:“哎,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你怎么只喊他帅哥啊?” 余弦收了阵仗,拍了拍手。仗着这里没人能打死她,想都没想,过于耿直地回答道:“因为他真的是帅哥啊。” 意识到不对后,立刻扮个鬼脸,佯装落荒而逃地躲开了温起的目光。 …… 也是后来在火车上,闻山白才听说了余弦最初想来这里的目的。 那时原本无事,她正坐在窗边看星星,阿极正端着一杯热水从列车另一边走回来。转眼去看时,刚好看见余弦冷不丁地从阿极背后冒出来,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而阿极好像已经习惯了,不但稳如泰山,甚至满杯的水一滴没洒,皱着眉,低头看了眼捣乱的家伙。 余弦则沮丧起来:“哎,你之前没动椰子是装的吧?其实你也能劈开的吧?是的吧?呜呜呜,我的好阿极也学会骗人了……” 阿极没有回答。其实余弦不知道,阿极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你下手可越来越重了…… 之后则是余弦一面之词的解释,说是因为小时候受了阿极欺负,从此发愤图强,才练成现在这样。 但闻山白很快在被告只字片语的小声抗议中推演出了实际情况。 这段孽缘得追溯到她们很小的时候。那时她俩都在同一位老师门下学入门功夫,而阿极在入学前有些底子。第一节 课,老师让大家一对一随便展示下基础时,阿极没多想,三两下便将分到同一组的余弦按倒在地。 励志以后成为行者的余弦,顿觉大受打击,从此视她为第一对手,每天都盯着,一旦有对战机会,就想找她比划。 在得知阿极只想成为史官后,这种情况就愈演愈烈。所以但凡能见到阿极,她必然想尽一切办法试她身手。 阿极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却不是那种被动挨打的个性,有这样一个麻烦跟着,总不能视而不见。所以在这方面勤奋不辍,直到现在,作为河梁的文职人员,硬是达到了武职的体魄。焉知非福。 “可是……我就赢过她那一次而已。” 余弦睡着后,阿极对闻山白无奈说道。 此时车上大多乘客都已经睡着了,闻山白憋笑憋得很努力。 …… 清晨已至。 降真香的烟火袅袅而上,飘过满山的松柏,直往遥遥不及的苍天而去。 做完早课的小道士,坐在道观的台阶上看着香客来来往往,一边还啃着手里的烤玉米。手机是想玩的,可惜这台是师兄用过的二手,卡得不行,只能留着打电话发短信,心里总盘算着多大年纪能攒钱换一个。 正抚摸着那摔碎一角的屏幕时,短信到了,发信人是师祖,划开锁屏又等了两秒,才看见短信的内容:挑根嫩点的玉米带给我。 小道士微微一笑,麻利地站起来,跑到厨房里找那个负责伙食的师伯,磨了好一阵,才选好合适的玉米,往后山内门去。 老道士正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晒想象中的太阳,看见小徒孙带着玉米过来,忙放下手上的经书,掇条板凳来。然后一老一少就在院子里并排坐着啃玉米。 “这个还行吗?”小道士抬头问。 老道士磨着牙,对于他这97岁的高龄,再嫩的玉米也只能这样慢慢吃,但还是哈哈笑道:“好吃。” 小道士便也笑,一见师祖,就想起那个全道观最有意思的人来:“温师伯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温师伯自然就是温起。温起是老道士早年收养在道观的孩子之一,虽说年纪不大,辈分却很高,但他从没架子,和观里的所有人都相处融洽,大家也不问年纪,就按照辈分称呼他。 老道士笑道:“可问两次了,他才下山几个月啊?” “嗯……他不在,好像少了很多好玩的……”小道士啃完了玉米,还是咬着梗,“您让他下山找人?什么人要找这么长时间啊?” 老道士暂时放下玉米,坐直腰背,望向远处的云海:“不知道啊,说不定还要好久啊……小丫头也想下山玩玩?……” “想,我也可以和温师伯一样去上信士们的学校吗?” “当然可以啊,你今年……11岁了吧?”老道士掐指算着,“明年秋天,让他带你去城里的初中念书,怎么样?” 小道士鼓着嘴,眉头皱起来,仔细想想才回答:“嗯……我想过,也不知道好不好……” “那就慢慢想,你的时间还长着呢……” 老道士不作干扰,只是看着阴云密布的天。这天像极了半个多世纪前的模样,丝毫没有变化。 那年自己又是为什么进了道门,转眼过去一生的?年与时驰,种种细节逐渐记不分明,只有那位带自己入门的人,阔别半生还在记忆里鲜活。 当白絮吹满整座山的前一天,光透过窄小的枯木窗子,落在师父那瘦骨嶙峋的佝偻身躯上。她眼睛混浊地看着虚空,口中唱着上世纪的民歌,词句清晰而口齿模糊,一唱就是大半日。 当窗外的光黯淡下去时,她说了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天下安宁寿考长,悲去归兮河无梁。” ----
第41章 【第40章】谁解天行有常,不为道名存亡 出发前,闻山白找肃衣要回了存在第四实验室的那第一个“光环”。 她看着光环时,就像看着它从读写仪器上掉落,看着它在人与人的对话中辗转,渡过河流,沾上沙子,被风吹干,躺在陆芊手上。 当陆芊的背影往大火中走去,它便借着那人最后一个回头,最后一分力气,挣脱出来,“当啷”一声,来到自己桌前。 她知道这里面存着一个故事。 她带着从这个故事中走出来的陈旧身体,也能看到桌子对面,从这个故事中走出来的陈旧灵魂。 可她也知道,这就是一个故事。 在一行人来到云台山脚下时,天还未全亮。暖黄色的微光在云海尽头,以大地为边,画出一道满圆。 山道崎岖,披着薄雪。青石台阶上留着几分湿冷,呈现着玄黑的颜色。 从火车站出来时,温起硬是叮嘱大家去洗手间多穿几双袜子,直到走上这石阶,几人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要是再等一会儿,可以直接坐景区车上去,就不必走这条老山路了。”温起将肃衣推到最前面时,又说了一遍这话。 肃衣一直小心地扶着锁链栏杆,丝毫不愿表现出自己体力不支的样子,一步一步往上攀着,还道:“你倒也看着另外几位,她们还落在后面拍照呢。” “你们哪……”温起回头看了一眼,直叹气。 其实专心于拍照的只是余弦,另两位不是在给她选角度,就是举相机。 等拍完后,闻山白最先赶了上来,对温起道:“旅游二字,本质不过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往别人活腻的地方去。你不觉新鲜,我们可得好好看看。” 温起则觉得她强词夺理:“你们别只顾自己玩哪,老肃也要跟着瞎胡闹……” 谁料身后传来了余弦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半吊子西皮唱腔:“公子莫挂怀呀,他就像那……戏台上的~老将军哪~” 温起一时没懂:“啥?” 闻山白笑着接道:“全身插满了flag,死不了的。” 余弦脚下轻快地转了几圈,一步几个台阶,抢到温起前面:“你就放心着吧,小帅哥要是出事,我能给他王子抱上去。” 肃衣骇然,倒吸一口冷气,立马脑补出那个场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生怕被来这一遭。 闻山白看着他逃也似的样子,笑出声来。 再看一眼无可奈何的温起,自从他换上这身青蓝色道袍后,整个人看上去就变了。要说道骨仙风,倒还不至于,就是稳重些,不像从前那样爱开玩笑。 于是闻山白问道:“道长今天是怎么了?怕回山门后被师父讨问功课?” 温起又叹了口气:“我们是个小道观,内门弟子上上下下不过百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那你这如履薄冰的?” 温起摇摇头,道出些不得已:“别看我这样,入门却最早,还是被观主他老人家亲自教养,打记事起就是所谓的‘大师兄’,等到这些年,还要被比自己年长的同门喊着‘大师伯’,原本年岁摆着,阅历见识就不如很多晚辈弟子,要是再不正经些,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可就给我丢光咯。” 阿极一边看着云海,一边听着他们玩闹,听到此处,想起一个疑问:“温道长既是出家人,怎么会去学自然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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