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痞气,目光在对面的女生之间来回晃,意味深长。 “话说,你们二位是……?” 何夕只顾喝汽水,头也不抬一下。 她模模糊糊有个概念,但遍历脑海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概括,于是便装成无动于衷,想看看时雨会怎么说。 来不及征求何夕的意见,时雨轻轻地笑一笑,随口下了个定义:“莫逆之交。”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失望,飞逝于那人低掩的睫羽下。 时雨心想,她等下可有得哄了。 纪琛健谈,林远话痨,时雨也是典型的能说会道之人。四个人的茶话会,只有三人从头聊到了尾。 何夕闷闷不乐,踩在他们对话圈的边缘线上,有需要了才不情不愿踏一脚进来,说两句就走,干脆利落。 “有空来我店里坐坐呗,请你们吃饭。” 分别前,纪琛热情邀请道。 “我亲自下厨哦。” 何夕从方才的交谈中得知,这位比她高出好几届的外院学长,是个家里有矿,在穗州开了家川菜馆创业的厨子。 时雨客气表示没问题,何夕却像被针扎了一般,条件反射地说:“谢了,但我一点辣都不能吃。” 辣属于痛觉。 她沾不得痛。 纪琛略微惊奇地挑了下眉头,对有人吃不了辣这点深表遗憾。 学长善解人意,搭上自己的笨蛋恋人帮学妹找补:“没事没事,林远也没法吃辣,正好我做的清淡点。” 他爽朗地笑,无遮无拦说起他们在北洲旅游时,买了何夕推荐的那家网红店的秘制香辣味虾饼,把林远呛得涕泗横流的插曲。 顺势,他又讲到了由辣椒开始的一段奇特缘分。 林远当外卖员的时候,常去他的饭馆取餐,两人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有天林远赶不及吃饭,当厨的纪琛随手给他做了一顿,不料好心办了件“坏事”。 “他边吃边掉眼泪,我还以为是被感动的,结果他泪眼婆娑问我有没有矿泉水。我让他觉得辣就别吃了,他还说不能浪费我一片心意。哎哟,真是把我乐坏了,哈哈哈……” “琛哥好啦好啦,再说下去裤衩子都被你揭出来了!” “啊,sorrysorry,谁让小远你那么二,逗死人了……” …… 何夕注目着他们稀疏平常的打情骂俏,和双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汹涌爱意,思绪万千。 她从林远眼中看见了发自真心的幸福。 即便这幸福,是置于孝心之下的秘密。 那位外婆毕生最大的挂念,就是她相依为命的孙儿。 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她恐怕再也无福消受。 而林远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换取了外婆了无牵挂的晚年。这个看似笨手笨脚的乐天派,竟也有意想不到的高光表现。 经此一晚,何夕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前阵子师傅表扬林远,她还不怎么服气,钻着牛角尖问黄新鸿,如何算是一个合格的代理人。 师傅还是老样子,先绕七绕八地跟她打哑谜,再温暾地写下答案,一笔一画,语重心长。 “如果有一天,你为委托人实现了只有你能实现的愿望,那就算合格了。” 凉风伴黑夜起舞,她和她齐肩走在满地落叶的街上。 时雨穿得单薄,不时往手心里哈着气。何夕看了,话也不说便脱掉牛仔衫,披给她保暖。 每个演技派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小助理。 何夕:“……时雨。” “嗯。”她极其轻柔地应声,挽住何夕常年低温的手,耐心捂热。 “你能不能给我剧透下,那部电影的结局?”她不好意思地问,“我怕散场被你们发现,提前走了。” 呵呵,什么小孩子想法嘛。时雨莞尔一笑:“真想知道,下次和我好好看一场。这么好的电影,你都没看多少进去吧?” 何夕回想那两声特意笑给谁听的暗语,顿悟道。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见我跟着你们了吗?” “对啊。” “怎么认出来的?”她泄气,像游戏打输了一样觉得没劲,“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时雨看她这委委屈屈的反应,哭笑不得。她笑何夕“贵人多忘事”:“你忘了,这身不是早上出门前,我给搭的吗?” “……”何夕想到她早晨光顾着在镜子前面臭美,瞬感羞涩。 见何夕眼神落灰,颜色蒙尘,时雨未雨绸缪,自查水表道:“何夕,又哪不高兴了?事先声明,我可是连手都没碰到,清清白白。” “不……”何夕垂下头,低低地念,“不是这个事。” “时雨,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她突然提起时雨刚才简略糊弄过去的问题。 “我和你……是什么?” 何夕也不喜欢俗气地给每段关系都框定一个专有名词,可总是模棱两可没个准信,卡在心头不上不下,她又实在感觉难受。 木兮在十一月底的回信里提到,从前何夕只谈论自己,自怨自艾,而如今她的字里行间都是另一个人,这种变化再好不过。 他说,时雨像她的药,而“是药三分毒”。 何夕读完信,犹如比对过标准答案一样开心。 她终于没有选错了。 她也不会再追悔莫及。 木兮只字未提上一封信的内容,何夕便只当它,是被查林街的邮差错手投去别的平行世界了。 不似聊天时的轻率,时雨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最早接近何夕,用的是“朋友”的名义。但“朋友”这词太普通了,用来形容她们历经质变的羁绊,不太得当。 而且她猜,小狐狸应该会希望,这是段别人无可比拟的关系,它可以不需要名字,但它必须关乎“时雨”和“何夕”。 时雨伸手摘下何夕的帽子,凝眸望入那对惹人迷恋的眼睛。漆瞳里匿了一道疏淡的浮光,正中倒映着她那恬静的笑。 “我们是怪胎,是异类,是拙劣的笔和廉价的墨水,是资质平庸的作家,是江郎才尽的诗人。” 她将点滴心动都抚遍,念作即兴的诗文。 “我们,是彼此。” 时空像是静止,周围的喧闹悉数消声。 何夕听她的心说,她爱惨了时雨的比喻。她要目中无人地,宣布这是世界上最精彩的修辞。 “好喜欢……” 她忍不住笑合了眼,像孩子一样肆意地分享喜悦。 “时雨,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坏情绪一扫而空,何夕迎上去,抱了时雨一下。 “暖的。”她埋进时雨颈窝里,像赖在一张温床上,浅尝冬眠的滋味,“时雨是暖洋洋的。” 驯化后的何夕太好懂了,有时候时雨甚至什么都不说,她心领神会了,也能欢欣雀跃个一天半日。 再这样下去,时雨要怀疑,自家的猫养着养着,该进化成大金毛了。 时雨拍拍她的背:“现在还难过吗?” “不了,一点也不难过。”何夕心满意足地结束拥抱,眼梢依旧挂着点笑。 “何夕……” 时雨淡淡地笑了,情不自禁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 何夕这张脸,表情一收一放,各有万种风情。 她以前要是肯好好用脸,指不准能成万人迷。 “以后要多笑一笑,好吗?”她拨了拨何夕额前的碎发,温声叮嘱。 何夕点头,用心记下。 “你明天有考试,还睡院里吗?” “嗯。” “不会影响你?” “……我认床,去你那儿还睡得好些。” “噗,认床还是认人啊?” “……认、认床。” “说谎会变长鼻王哦。” “……” 互相扯着闲话,她们携手归赴明日的朝阳。 人一旦松弛了神经,极易健忘。 就如,何夕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 ——她那天在老街尝到的饼,分明咸淡适中,而独缺了……辛辣这一味佐料。 ---- 掉马倒计时……(笑)
第56章 55千寻 ======= 明媚阳光悬于眉间,解开附着在眼帘上的强力封印。 枕边手机收到推送,亮起屏幕显示时间——十点一刻。 一支手从被子下缓缓伸出,精准扯下床架子上贴的留言便签,快速缩回暖和的被窝里。 她慵懒地睁开眼,半梦半醒看了看那几个字。 “打工,傍晚回,午安。” 神预言一则。 多亏了人形闹钟的体恤,地狱考试周后的第一天,何夕得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在床上赖到十分清醒,她伸个懒腰,摸了摸脖子上被萨摩耶开过荤的痕迹,淡然且娴熟地套上一件高领羊绒衫。 装有早餐的保温盒摆在书桌上,与插满洋桔梗的花瓶紧紧挨着。瓶里的花早已尽数凋谢,底下的水却依然每天一换。 这就放寒假了啊…… 好像没什么实感呢。 何夕边吃饭边看书,想着等下要帮时雨打扫下宿舍的卫生,用新气象迎接明天的冬至。 说来也真稀罕,她一个恋家恋旧的人,放了假却没第一时间往剡里跑。 妈妈真怕她赌气不回,昨夜特地打电话来问:“何夕,你考完了试,买机票了没?” 她说何浔安跟同事全打过照面,女儿哪天回家,他就哪天调班亲自去接驾。 “……还没。”她瞄了眼窝在懒人沙发上,给不知名公众号赶稿的时雨,意思摇摆不定,“可能,再待几天吧。” 母上大人明察秋毫。 “想和朋友待一块儿?”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何夕有个不成型的想法,疯狂而难以启齿。 她还在纠结该先问哪一边,妈妈却像有读心的超能力似的,及时送上一颗定心丸。 “那你自己决定,妈妈不干涉你。”傅璟看了女儿这些日子的朋友圈,剥丝抽茧得出来一个喜讯。 她深明大义道:“有机会,请朋友来家里玩玩啊。” 结合语境分析,此“朋友”为特指。 何夕暗喜,谢过母后:“好的,谢谢妈。” 母女间的温馨对话没持续多久,妈妈一句无心的叮咛,像刀尖向下,浅浅划开她们共同的旧伤。 “何夕,你在哪儿都好,记得多跟爸妈联系,有事就说,啊。”母亲的声音隐隐地颤抖,似是担忧,“吃好睡好,把身体也……照顾好。” “……我知道,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话放哪个时候都不足为奇。 但这个近似的时间点,她无法忘怀。 那年寒假前,何年已有了反常的迹象,下半学期,他更是像有意切断联系一般,鲜有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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