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笼盖四野,那点太阳光就像绽放在极夜里的几束烟花,亮度可以忽略不计。 何夕自虐似的,又在房间里禁足了一天。 除开吃饭上厕所,其余时候她全是在那扇门后度过的。可她就算短暂“外出”,也不说一句话,脸色灰白,神志堪忧,像具行尸走肉。 何家二老看女儿这副模样,班都不敢去上,干脆多请了几天假。工资扣了便扣了,哪有亲生骨肉来得要紧。 话虽如此,他们能做的,除了不让何夕饿着冻着以外,相当于束手无策。 “何夕,出来吃晚饭了……” 妈妈敲门时,她正在看书。 地板冷得能结冰,不断刺激着发麻的末梢神经,强行使她保持一丝清醒。 喑哑的回应穿不透门扉,何夕便捡起随手扔在桌下的手机,发微信说她还不饿,晚点出去用餐。 门口窸窣一会儿,很快失了有人徘徊踱步的动静。 何夕目无起伏,看回手上缺了页的旧书,读到狐狸请小王子驯服自己,分别之际又送给他一个秘密作为礼物。 后面她读不下去了。 手机振动,屏幕亮起,何夕一瞥来电显示,选择了接听。 冷幽幽的荧光,打在她侧脸上。何夕有气无力:“喂……” 小女孩悲愤的哭腔猛地杀入她耳中,撕咬骨血。 “何夕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姐姐她哭着回来的,哭到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她还发烧,烧到四十度!她病得连小满都认不出来了,还在喊你的名字……” “何夕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让姐姐开心的!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让她伤心,为什么啊呜呜呜……” 小孩崩溃哭嚎,质问声走音失真,每一下都以近乎毙命的力道砸向她隐隐绞痛的心脏。 嗓子里堵着一块顽石,传达不了于事无补的歉意。 “何夕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 在小满天真纯净的世界里,“恨”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恶毒的字眼。 何夕以为,她听过自己那么多句脱口而出的“我恨你”,理应对这话产生了抗性,但她到底想错了。 恶言诚如刀刃,不论当中实意几分,凡出鞘,必伤人。 “何夕你不配姐姐的喜欢,你不配!我讨厌你!” “小满,小满,好了好了,把手机还给哥哥,你先跟阿伯去吃饭啊……” 男生怯怯地插话,拿回通话权,语无伦次地跟何夕谢罪。 “那啥,姐,抱歉啊……时雨不久前刚回来,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不过院长送她去医院了,你、你放心!” 背景音里女孩子哭泣不休,林远既无奈又不好意思:“小满一时激动,非要我们跟你联系,我也是心软才答应的……对不住啊姐,小孩说话不太懂轻重,她不是真怪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那边何夕良久没吭声,电话里反倒传出重物跌落的声响,林远霎时揪心。 “小夕姐,你没事吧?你那儿怎么了啊?” “喂,姐,听得见吗……” 通话戛然而止,他再回拨,却被拒接。 迫近晚高峰,主干道上的车流量剧增。 黄新鸿的车被塞在一处涵洞前,进退两难。 广播节目呶呶不休地放送主持人与听众的互动,中插一两条有关交通事故的播报,提醒广大司机绕行。 他单肘支着车门,愁眉锁眼,心情不畅。 时雨擅自买了机票飞去剡里,一天后又发着高烧回穗州,住进了医院。黄新鸿不消多想便知,她肯定是与何夕发生了什么事。 也怪他前些时日一心扑在保全公司的那事上,对她们两个疏于关注,忘了及时开导,才让事情失控演变到这一步。 他原计划先去看望时雨,再同何夕联络。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等通行的车队纹丝不动,而电话铃声却催命般响起。 他关了广播,开启免提,猝不及防被那头的异响惊到。 “……何夕?”黄新鸿略有诧异。 来电者的嗓音像被砂纸打磨得面目全非,很是契合失声的前兆。 何夕哀求:“师傅……你救救我,我撑不下去了……你把我开除吧师傅,我当不了代理人了,我当不了……” 急喘像坏掉的风箱鼓出的风,间隙短促,似是过呼吸的症状。 黄新鸿紧握方向盘,温声道:“何夕,冷静,慢慢说,我在这儿,我在听……” 何夕头痛欲裂,情绪难以自持。她忽地砸碎了手边的某样物品,玻璃炸开的爆裂回声,充斥着听筒。 “……我怕死。”她哭着说,“我怕她死。” 何夕竭尽全力地发泄,想到什么都说。 “她才十九岁啊,师傅,她才十九岁!” “她说她想去找一片甜味的海,我相信她能找到的,我希望她找到的……” “可是,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师傅,她没有时间了……” “她说她羡慕我,她羡慕我这个废物,她那么好一个人,她却羡慕我这样一个冷血又没用的人……” 心尖在滴血,她的质问撕心裂肺。 “为什么呢,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是她得了这个病!凭什么,凭什么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师傅……”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哭到最后,嗓子快要作废了。呜咽声似泣血,痛彻心扉。 何夕罹患的杂症,久病难医。 车载导航应景地显示着这座城中超负荷运转的条条动静脉。 黄新鸿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尽他所能,镇静地语重心长道。 “何夕,你回穗州以后,来找我谈谈。” ---- 接下去浅浅请个假哈,暂时咕咕两三章的样子,因为打算挂上v后去申榜,先攒一攒稿子(>_<)谢谢大家啦~
第46章 45蜉蝣 ======= “何夕,你开门!” “开开门呐何夕!” 突如其来的响动高举起夫妇俩的心,提到嗓子眼。 何浔安急不过,一脚踹开了紧锁的门。 房间里像被盗匪洗劫过,遍地狼藉。桌子倒了,书柜翻了,书籍摆设通通流离失所。 何夕倒在凌乱的地面上,一脸的汗与泪,手指涓涓流着血,已是半昏迷。 “何夕,何夕……”傅璟瞬间慌神,不顾危险踩过那堆玻璃碴子,把女儿揽进怀里,不停地唤,“何夕你别吓妈妈,何夕你听见没有……” 她看着何夕闭阖的双眼,无助地喊:“浔安,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救护车太慢了,我们开车,开车去最近的医院!”何浔安吩咐妻子拿好东西,自己则抱起女儿,大步往楼下狂奔。 他一改常年安全驾驶的习惯,几近飙车般驶到附近医院,失了心似的带着何夕冲进急诊科,寻求帮助。 “大夫,我女儿她、她怎么样?”何浔安拉住刚忙完的急救医生,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傅璟在他身旁,眼里同样盛满了焦急的泪水。 医生安抚道:“您放心,患者是情绪过激引起了暂时性的晕厥,没什么大碍,估计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他还建议,最好留院观察一晚,短时间内尽量不要再给病人施加太大的刺激。 “没事就好……谢谢,谢谢您……” “不客气,我们应该的。” 暗夜黑沉,莅临小城上空,捕杀苟延残喘的星星们。花枝招展的各色霓虹,与人类的过错合污,为捕食者呐喊助威。 急诊室内平和安静,并不像个能让人联想到“死亡”的地方。 何夕从漆黑可怖的噩梦中苏醒,睁开疲乏的眼睛。 她望着明净的天花板,一点点回想晕倒的始末。 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没有时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梧桐叶、夕阳、海岸、大雨……这些独家回忆,都将成为泡影,像一个美梦,无疾而终。 得而复失,她最不能接受。 “我说,孩子她妈,要不……还是带她去做个心理咨询吧。她不愿意跟我们说,一直憋着,憋坏了怎么办。” “但何夕她不想去,也不好逼她啊。” “唉……不去的话,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再看看说吧,不急。” …… 父母坐在床边,小声商议,字字句句都在替女儿操劳。 何夕悄悄斜过眸,脑袋空空地愣了一会儿。 她有许多年没见过爸妈如此憔悴的模样。 上一次,是在何年的葬礼上。 若隐若现的白发,和那些刀刻一样的皱纹,她早该意识到,曾经为工作奔波日夜的超人,也有老去的一天。 原来……不是梦。 我真的让他们担惊受怕了。 正想着,心里忽然化开了一粒高浓度的黑巧克力。 “……妈。” 这声音何其微弱,但爸爸妈妈一听就反应了过来。 傅璟握着何夕缠了纱布的手,眼含热泪:“何夕,你感觉怎么样?你真是,真是把妈妈吓死了……” 作为曾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母亲,没人比她更了解那种极巨化的恐惧感。 母爱深达心底的柔软处,何夕不禁愧疚道:“对不起……” “……爸,”三思后,她转向何浔安,隐隐欲泣地说,“心理咨询,我去……我去看。” 摄有时雨的影像不时浮上心头,她既纠结又难受。 “明天,明天就去看……” “好,好,爸爸会帮你安排的,你先躺好休息。” 何浔安虽惊讶于女儿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但并未追问她回心转意的原因。他立刻联系了在杭平的朋友,托人预约了一家咨询机构。 隔日,一家三口集体前往杭平。 访谈结束后,心理师向俩夫妻反馈,就目前来看,何夕各方面的认知能力都挺正常,也没有类似抑郁症的倾向。 唯一令人在意的点,是她全程都在做被动交流,不问便不答,像一台预设了程序代码的机器。一旦问题涉及到心结所在,她更是沉默。通常,这代表她潜意识中的抵触和不信任。 心理师由此认为,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与普遍意义上的分享欲。 “您女儿,自始至终只主动说过一句话。” “什、什么话?” 心理师推了推眼镜,说。 “她问我,今天的太阳几点下山。” “我回答后,问她是不是在想些什么。” 他想起何夕那时不可言喻的纷杂眼神,能让人莫名感染忧伤。 “她说,她在想一个,绝不能去想的人。” 睡前,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何夕,行李都整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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