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夕除了睡大觉,还会看点话本子,也不知那话本有什么好看的,她看到精彩处时,会想发笑,可课堂上她又不敢,把自己憋得一颤一颤的。 而她前面坐着的楚归舟会把自己坐的笔直,尽可能将这位不省心的阿姐挡住,有时她不幸被夫子提问,楚归舟还会小声和她说答案。 但即使她很不认真,她每次考试也考得不错,所以很多时候,夫子们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父亲楚将军位高权重,又极其宠爱女儿,夫子们犯不着去得罪这样一位小姐。 再者,楚将军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军中,他们就是想告状,也告不到。 有时,楚岚夕会旷课。 她去了什么地方,玩了什么,徐梦娴并不知道,她只记得一次午后,她去后院躲清净,却突然听见墙头有了动静,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红衣少女动作潇洒地跳下墙头。 与自己四目相对。 似乎有些尴尬。 徐梦娴正要说什么缓和气氛,就见那位大小姐自来熟地招呼道:“是徐小姐啊,怎么了到这儿来了,吃午饭了吗?” 她问的太自然了,徐梦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楚岚夕并不需要她回答,她摘下两个夫子种的桃子,笑着走过来,不由分说塞给了她一个。 “来,请你吃桃子。” 手中的桃子毛茸茸的,有些扎手,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完全没有世家贵女的样子,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去应付。 她又“嘿嘿”地笑着:“别告我,我改日送你个好东西。” 少女的笑容太刺眼了,像是收了夏日的暖阳藏在眼里,亮的让人不敢直视,她捏了捏手中的桃子,竟是道:“好。” 她突然对她嘴里的“好东西”生了好奇。 “多谢,回见。”她摆摆手,拿着桃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徐梦娴垂下眼,凝视着手中的桃子,尚未想明白那位大小姐的用意,却听得一道温润的嗓音。 “抱歉,我家阿姐为人豪爽,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徐梦娴抬头,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少年,月白长衫,温文尔雅,正恭敬地冲自己作揖,态度十分诚恳。 “没事的,楚公子客气了,我今日只是过来透透气的。” 她原本想把手中的桃子递过去,可摩挲了下上面的毛,她又改主意了。 “多谢。” 楚归舟又作一揖,然后才去找他那个不省心的阿姐。 那个桃子,徐梦娴最终只吃了一口,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她的侍女说,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个侍女是徐父选的,这自然是徐父的意思,于是徐梦娴丢掉了那个桃子。 于是,对于那个桃子,她只记得有点酸甜。 楚岚夕说到做到,果真在几日后送了她一个用布罩着的笼子,掀开黑布,里头是只小兔子。 她并非私下送的,而是直接派人送到了徐家。 所以这件事,徐父也知道了,于是她尚未想明白自己是否因小兔子而欢喜时,那只兔子就死了。 徐父只说了两点理由。 一是不可玩物丧志,二是要有防人之心。 她无论哪点都不能反驳。 于是她失去了那只小兔子。 —— 望灯节人山人海,徐梦娴戴着面具,在人海中艰难走着,心里有些后悔出门了。 这样纵情欢乐的日子,对于徐家儿女来说,果真是不适合的。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打算去河边放一个河灯就回家。挑挑拣拣,她最终选定了一盏牡丹花图案的。 正欲提笔写一句祝愿的话,却忽而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偏头看去,是位戴着恶鬼面具的红衣女子。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她是谁。 徐梦娴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认出来的,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了躲,余光却忍住朝着楚岚夕的那边看去。 楚岚夕在隔壁的摊子上挑河灯,身后跟着位青衫公子,虽然戴着面具,可能这么认真的跟在楚岚夕后面的,十有八九就是楚归舟了。 楚岚夕不知说了什么,那位公子唇角一翘,眼里映着流光,明亮非凡。 徐梦娴不再看了,原本想随便写一句“愿徐家昌盛”的,竟是笔锋一转,成了“惟愿有她三分自由”。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写都写了,她又懒得涂去,左右没有署名,又不知道是她。 她拿了河灯,寻个人少的地方,就那么放了下去。河灯在水里飘飘荡荡,慢慢与别的融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 她的愿望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徐梦娴叹口气,回身往家走,路过长桥时,却不知怎么的,往桥上瞥了一眼。 流光溢彩之间,那位红衣女子牵着一个玄衣公子的手,正指着远处的河灯,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 她突然侧目看向公子,明明亮亮的一双眼,盛满了欢喜。 她身边的人,看其身形,该是九皇子吧? 徐梦娴听说楚岚夕最近和九皇子走得近,可看眼下的阵势,分明就是少女芳心已动。 她看了几眼,收回了目光,朝着家走去,回房后,有下人来问她想吃什么,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桃子。” 下人一怔,有些为难道:“小姐,现在不是吃桃子的季节。” 原来距离少女递给她那个桃子,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吗? —— 徐梦娴瞧着桌上的一碟糕点,垂下眼,淡声道:“下回,张婕妤她们要给她送东西,提前拦下来换掉。” “是。” 侍女应了声,却又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啊?她独占了陛下的恩宠,惹旁人嫉妒是正常的,您身为皇后娘娘,不出手惩戒也就罢了,怎么还拦着别人?” 徐梦娴看向那碟糕点,是桃花糕,粉白色的,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味道,远不如桃子的清香。 她已经暗中帮她好几次了。 楚岚夕被养得很傻,什么都不懂,祁朔虽然宠她,却依旧有顾忌不到的地方——也许他知道,故意默许的。 总之,是她在帮她。 可为什么呢? 徐梦娴并不知晓原由,她只是摆了下手,示意侍女将这碟桃花糕倒掉,然而侍女刚端起来,一个明媚的女子就进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她飞快地行了礼,然后伸手要摸向那碟桃花糕,徐梦娴赶紧拦下了。 “怎么了?” 徐梦娴面不改色道:“被虫子爬过了,脏了。” “哦。”楚岚夕不疑有他,把手缩了回来。 她兴致勃勃地道:“先前,张婕妤送了我一碟桃花糕,和你的小厨房做的味道特别像!我便和她打了招呼,让她也给你送一碟。你到时候仔细尝尝,看看是不是很像?” 徐梦娴凝视着她脸上的笑意,心里暗想:她莫不是个傻子? 可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她又只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本宫会仔细尝尝的。” 楚岚夕又咧嘴一笑,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和别人讲。” “什么?” 楚岚夕眉眼弯弯:“我怀孕了!” “我连陛下都没告诉,第一个告诉了你,”她拍了拍徐梦娴的肩膀,“你看,我够意思吧?” 徐梦娴那一瞬间想了许多,可最终,她在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注视下,轻轻地弯了下唇角:“够意思。” 就是太傻了。 但凡她动点手脚,这个孩子就会悄无声息地流掉。 可徐梦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动手,她甚至还没告诉徐家,直到祁朔自己公布。 不过紧接着的就是,徐家、卫家的施压,祁朔也许真的是喜欢楚岚夕的,至少,他来圆房时,总是喝了酒的。 他醉醺醺的,不怎么说话,直到结束后,才有冰冷的一句。 “朕不会爱你的。” 也不知他是不是对那几位也这么说的。 可徐梦娴没有回复,她只是看向窗外的月光,清冷如霜,看得人心底一片寒意。 她藏在阴影里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好巧啊,陛下,我也不会爱你。 不久后,她有了身孕,而那隔三差五就要来她宫里转转的女子,不再来了。 不来也好,她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她们之间那点淡薄的情意,就如那个丢掉的桃子,那只死掉的兔子。 无足轻重,无人在意。
第161章 番外二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太阳已经落了大半了,阮芙擦了擦额头的汗,回身看去,聂以水正拧着眉,在称一副药材。 阮芙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等着挨批评。 终于,聂以水放下小称,叹一口气:“阿芙!” “聂姐姐。”阮芙低下头,等着她的责备。 “你看看你,总是这么粗心,我说了多少次了,当归不要放一钱,半钱足以,好在没把这副药给出去,”她探过身子,戳了戳阮芙的额头,“好好反省吧。” 阮芙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我知错了。” 聂以水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又叹口气,把那副药收拾好,然后道:“好了,回去吧,今晚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你亲自做吗?”阮芙猛然抬头,微微瞪大了眼。 “那不然呢?”聂以水带着她往外走,一边关门,一边道:“怎么,你是嫌弃我的手艺?” “不敢,”阮芙低下头,但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只是心疼那条鱼。” 她们外出云游一年多了,偶然来到这个小镇,见此地民风淳朴、风景秀丽,又加上唯一的大夫来离去,两人便一拍即合,决定在此地暂且住下。 她们盘下了那大夫的药铺,又在不远处租了一个小院。 此时正值秋季,金黄的银杏叶撒了满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摘了一篮子芙蓉花,正沿街叫卖。 阮芙望了望,忽而道:“我以前,卖过花。” 聂以水怔了下,随后追上那小姑娘,买了几朵捧芙蓉花塞进她怀里,问道:“喜欢吗?” 阮芙笑了笑,清澈的眼里落着余晖,生出几分落寞,她低声道:“我与他初见时,便是在卖花,他撞掉了我的花,为了赔偿,便是全部买下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祁闵正的事。 自祁闵正死后,阮芙便郁郁寡欢,聂以水怕她在皇城中睹物思人,便是等傅锦玉身体好后,就主动带她离开了。 渐渐的,阮芙也对医术有了兴趣,开始跟着聂以水学习,在看见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好起来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聂以水温声道:“我可没有他那般一掷千金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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