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闵正低声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了断。” 他挥了下手,示意暗卫们后退,到院子外去。 “若你不放心,让你的人拦着吧。” 祁君奕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人在附近,也没拒绝他的提议,微微一抬手,便有数十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已经解决了祁闵昭的杀手,但此刻却并没有包围过来,只是呈现一种将暗卫往外赶的趋势。 “太子殿下。”暗卫忽而沉声开口,似是劝诫,也似警告。 “我有分寸。” 祁闵正冷冷地回一句,暗卫们虽然心有不甘,可到底是退了,只是并未出院子,而是散在了院子四周,与十二时人围成个圈,将两人困在其中。 “我年长于你,你先请吧。” 祁闵正突兀开口。 祁君奕抿了下唇,没拒绝,剑光一闪,已至祁闵正身前,然而“铿锵”一声,被祁闵正手中的长剑挡住。 祁闵正眸色一沉,用力推开,反而刺去,剑上带着落雪,划过来时,带着几分冰冷的水渍。 祁君奕横剑一挡,顺势划下去,似乎想击落他手中的剑,可祁闵正早已看出了她的意图,手一松,一掌击退她,错身间,握住长剑一甩,剑风带着雪粒袭来,在灯火下微微闪着光。 祁君奕不敢大意,挥剑挡住,然而雪粒刚止,迎面便是一点剑光,直指脑门。 她瞳孔一缩,身子下意识后仰,又见那剑往下斩来,不由得旋身一躲,大雪纷飞,她的身形有些狼狈。 祁闵正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眨眼又再次袭来,看着被祁君奕挡住的剑,他眸色深邃。 “你在犹豫什么?” 他猛地旋转剑身,借力踹出一脚,祁君奕左手一翻,挡下攻击,同时借力与他拉开距离。 可下一刻,眼前的白雪便被斩开,剑光直取要害,祁君奕不敢大意,连忙接下这一招。 “顾忌着可笑兄弟情义?” 祁闵正的声音在风雪中很含糊,可还是传到了祁君奕耳中,她稍稍一晃神,剑光便削落了她鬓角的几根碎发。 “你可真是可笑至极。” 祁君奕抿紧唇瓣,不去听他的话,只是抬手接下他猛烈的攻势,大雪被来往的剑风带的飞舞,尚未落地便已碎成细渣。 “也不知傅锦玉如何会看上你个废物?” 他似是在讥讽,可面色平淡,灯火昏暗,祁君奕看不清他眸子里的情绪,她只是像被撕开了心底的疤痕,霎时升起了难以言说的愤怒。 “你不配提她!” 剑身反射出的烛光忽而变得破碎,眨眼间,那位六殿下的剑招已至身前。 她终是,动了杀心。
第155章 反手摘星 “陛下可还好?”女子走到病床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玺,眼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祁朔唇瓣颤动,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 她鲜少来见自己,最近的一次,还是来为祁君奕求赐婚。 许是真的病糊涂了,他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她少年时的模样,肆意轻狂,娇艳如阳,笑起来时,仿佛整个四月的花都一齐开了。 这笑颜渐渐与眼前人重合。 但又似乎差别太大了。 “岚夕……”他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眼底一片悲哀。 “陛下可真是老糊涂了,”楚岚夕说话毫不收敛,“这名字,您可是叫不得的。” 祁朔动了下唇,似乎想解释一下,却又无从解释,终是只有单薄的两个字:“抱歉。” 楚岚夕的确是恨透了眼前的人,然而瞧着他这行将就木的样子,又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沉下脸来,将手中玉玺随手一放。 “陛下可知自己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楚岚夕想到傅锦玉和自己说过的话,冷笑一声:“世上有种毒名‘红袖香’,与墨水混杂在一起,制成的书画含有轻微毒素,偶尔看看不打紧,若是长久的与那书画作伴,则毒深入骨,药石无医。” 她表情有些讥讽:“你那生母可真是心狠,怕你沉迷,还特意送了幅来考验你,若你不去看,则相安无事,可是陛下似乎将它挂在书房看了不少次?” 她半点不提那画上的内容,也许是知道的,也是是不知的,但祁朔只是阖了阖眼,淡声道:“心中有愧,自是难安。” 楚岚夕愣神了下,随后像是听见什么惊天笑话一样,大笑起来:“有愧、有愧……陛下也会觉得有愧吗?你愧对的是谁?我楚家?还是夜儿?亦或是夺位期间,你害死的每一个无辜者?” 祁朔不答,只是阖上了眼,淡声道:“几大世家横行多年,历代帝王皆受制于他们,我亦不例外,眼下是个打破僵局的机会,奕儿继位后,徐家、卫家皆会重创,傅家是个明白人,不敢多生是非。” “你……” 楚岚夕听着他面无表情的安排一切,突然间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冷笑。 他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在床头摩挲了一下,按下一个凸起,床头陷进去一点,他自其中拿出两份圣旨。 他将两份都递给了楚岚夕。 “你这是?” 祁朔咳嗽几声,嗓音很轻:“奕儿不能是逼宫得位,她得是名正言顺的继位,如此才能服众,才能彻底压制几大世家。” 但眼前却有两份圣旨。 楚岚夕翻看了几眼,一份写的是祁君奕,另一份写的却是祁闵正,她冷笑一声:“陛下当真是两手准备。” 祁朔靠在床头上,神色神情虚弱,仿佛很快就要去了。 他勉强抬头看着楚岚夕,看到她眼底的冷意后,苦笑了下,慢慢地垂下头,低喃道:“为帝王者,须得深思熟虑……” 楚岚夕将祁君奕那份收好,随后挪过火盆,毫不犹豫地将写了祁闵正的那份给丢进去,不管今夜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让徐家那群人好受。 祁朔知道她在干什么,却并不出言阻止。 楚岚夕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陛下那么喜欢太子,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也是,您哪里有心呢?所谓儿子,也不过是你培养的继承人罢了。” 祁朔知道她在说谁,心中抽痛几下,忍不住捂着嘴咳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盯着楚岚夕。 片刻后,他随意擦了下嘴,目光仍是盯着楚岚夕,最后缓缓垂下头,低声道:“若我说,夜儿的死非我本意,你……你信吗?” “的确非陛下本意,”楚岚夕面色冷漠,“你只是想敲打我楚家罢了,可没想到徐家会那么狠……但结果就是,你和我楚家便心生嫌隙,我阿爹手握兵权,你不放心,徐家和卫家也不甘心,于是你默许了徐、卫两家的动作……” 她阖了阖眼,没再说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接下来,无非就是一场他们联手制造的冤案,让楚将军死不瞑目。 祁朔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想到如此多,也许是楚归舟分析给她听的,也许是这么多年,她自己想出来的,但总之一切都明了了,他微微抬头,竟是有些释然。 他这释然的模样却让楚岚夕看得心底刺痛,一股难言的愤怒油然而生:“祁朔,你凭什么啊?你……” “楚家翻案的证据,在我的书房,奕儿继位后,就把它公之于众,借此敲打几大世家……傅家虽好,却仍然不可信……” 他阖着眼,慢慢地和楚岚夕交代,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楚岚夕指尖微颤,要说什么,却又被堵了喉咙,说不出来。 祁朔慢慢地提了下唇角,似乎是笑了,眸色却又很苦涩:“你是心软了吗?” 楚岚夕冷哼:“自作多情。” “那就好。” 他无声地呢喃着,垂下头,一动不动的,等楚岚夕再次注意到时,他的呼吸已经停了。 楚岚夕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按照聂先生说的,就算毒发入骨,祁朔这狗东西也应该还会活几天,然而如今却走了,莫不是他自个儿做了什么? 楚岚夕也懒得想这些了,她挥了下手,聂以水悄无声息走上前:“娘娘。” 楚岚夕颔首,看着手中的圣旨,淡声问道:“奕儿那儿如何了?” 聂以水想了下,还是如实道:“势均力敌。” 楚岚夕冷笑:“只怕奕儿会心软。” 聂以水不敢说话,她不敢说祁君奕一开始是这样的,但不知道祁闵正说了什么,祁君奕就生气了,如今两人打的是昏天黑地。 至于说了什么?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和那位大小姐有关的。 祁君奕为人沉闷寡言,鲜少会有动怒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和傅锦玉挂钩的。 想到自己偷摸给傅锦玉的东西,她有些心虚,也不知这位大小姐要干嘛。 —— 雪又大了,被风卷着,几乎要迷了眼睛,眼前只能看着模糊的一道影,直到利剑袭来,划开冰雪,方才看清对方冷漠的脸。 祁君奕和祁闵正身上都有了大大小小的伤。 鲜血滴在冰雪上,被踩进雪里,融成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啪嗒—— 大雪不断压下,树枝终于不堪重负,抖落了一点雪,然而下一刻,一抹剑风袭来,连带着树枝一起被折断,朝着祁君奕扑来。 祁君奕足尖一点,借力而起,长剑用力劈下,树枝连带着冰雪一起被划成两半,然而尚未落地,剑光便直逼眼前。 她不得不剑身一旋,借着这力度向左侧躲去,落地正好踩坏一颗君子兰。 楚岚夕所钟爱的君子兰已经所剩无几了,大多被踩进了冰雪里,只余下地上一摊又一摊的绿影,绿得发黑。 偶尔,又会落上几滴鲜血。 祁君奕喘着气,热气出口化为白气,在黑夜中像是一抹鬼魅的影子,须臾便散去了。 耳边的风声大了,但她还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远处的人看不清脸,但玄色的衣裳却格外清晰。 他们似乎打了许久,至少祁君奕感觉快没力气了,她身子不好,又是女子,自然比不上祁闵正。 可容不得她细想,面对斩来的剑,她只能抬手挡住,随即错开一步,反手劈去。 风雪打在脸上,她的脸色比纸人还要苍白。 她快撑不住了。 她其实很早就已经累了,在霖州和傅锦玉撕开遮羞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可她必须硬撑着。 因为她不敢倒下,她知道自己的出生虽然不被期待,可自己会是很多人的希望,至少是傅锦玉的,是楚岚夕的。 可是眼下,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如果、如果就这样倒在这里,她们会难过吗? 祁君奕不知道,她只觉得肩膀一痛,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伤口很深,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带着冰雪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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