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城郊,难民集聚的地。 本该在将军府扮着侍女的林香玉一身黑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坎坷的黄泥路上,哑巴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瞧着她快要摔跤,忙向前窜了一步,伸手稳稳托住她右臂。 林香玉似是瞥了他一眼,可夜色太暗,他看不分明,但手上传来的她的体温是真实的,下一刻,自己被她紧握住的手也是真实的。 哑巴当然不会把林香玉甩开,心中暗暗窃喜地反握住她,二人相携,算是过了泥路,进了哑巴简单搭建的板房。 林香玉脱了身上那件厚重的黑袍,滴水成冰的冬天,硬生生捂出了薄汗,哑巴给她倒了碗茶,才打手势道。 “你无需担心难民暴丨乱,我偶尔会给他们些银钱粮食,我带来的人,他们不敢怎么样。” 林香玉只是冷哼,哑巴知道她刁蛮的脾气,也知道她不过只对自己别扭,当下也不再说别的,掏出思凡放来的信鸽,抽出留言快速浏览一遍,转手递给林香玉。 后者睨了一眼,却渐渐变了神色,二人静坐片刻,只余墙壁上烛火跳动的灯花。 “你回国去,禀告陛下,太子妃之死有异,或与乔三娘有关。” 哑巴皱眉,两只手动得飞快。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乔三娘叛变已属事实,但若牵扯到你和衫衫姐——” 林香玉打断他:“你只需先去告诉陛下,探知他的反应及后续行动,接下来怎么应对,我和衫衫自有办法。” “你不是一向都只问任务不问原因的吗?今日这是怎么?” 哑巴抬头与她对视,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的双眸,她甚至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 “我这条命,是你和衫衫姐捡回来的,这世上只有你们两个对我最好,我可以为了你们任何一人赴汤蹈火。” “但是阿玉,你和衫衫姐对于我来说却又不同,若说我有什么私心,那我的私心全都是你。” “我的私心希望你能活着,希望你能好好的,五年前的那种事,我不能再经历一次了,再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我会疯的。” 林香玉纵横在各种男人间,也算是游刃有余了,在承国有时人气比秦衫衫还高,现下她看着这个一直被她视作弟弟的少年,在他面前不知第多少次感到手足无措。 太过坦诚直白的感情灼烧得她想逃离,林香玉慌忙撤了目光,半晌才道:“别的不要说了,就这么做吧,明日一早,我便回吴双府上。” ---- 鸽子:咕咕
第14章 “瞧一瞧,看一看嘞!小店新鲜制成的玫瑰胭脂,颜色好香气足,姑娘们赶紧来瞧瞧吧!” 马车缓缓停在那胭脂铺前,吴双一只手撩开布帘,探了半个身子出去,那叫卖的摊主早已捧了几盒胭脂献到她面前,语气热忱:“姑娘,看看咱家的胭脂吧,这用的可都是自家精养的玫瑰,西域传过来的好品种!” 吴双打开其中一盒,凑近细细闻着,忽又扯过思凡的手,在她手背抹下一道红痕。 胭脂膏在手上被化开,颜色鲜亮娇艳,花香馥郁芬芳。 “不错。”吴双点头,“拿两盒,再拿一盒茉莉粉。” “得嘞,姑娘您真识货!” 摊主包了东西递过来,思凡接过那沾着脂粉香的布包,搁在腿上。 思凡对这些东西一向不甚热情,在承国时,即便要日日打扮,她也全然是交给了侍女代劳,自己是一窍不通。 吴双倒是与她截然相反,房里的脂粉盒多得和她的刀剑枪戟有一拼,思凡算是摸不透她。 京城前夜落了雪,一大早的,官府早有人铲雪开路,临近年节,街巷里的店铺摊贩张灯结彩,愈加热闹。 吴双很喜欢这样的景象,一路上总是透过窗上遮挡的布帘去望。 “将军这模样像个孩子似的。” 思凡调侃她,吴双却只是一笑道:“记得有年冬天,是在边疆过的年,周遭全是荒漠,望得远一点,还是荒漠,再望远一点,依然是荒漠,我站起来,爬到哨台上,拿瞭望镜去看。” “你知道吗?在这种地方,风是有形状的,我看见地上的黄沙像濒死的龙一样,一条条卷起来,在空中翻动嘶吼,挣扎着被吹向远方,我顺着沙子吹过去的地方望,荒漠,全是荒漠。”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宫门口,吴双从布包里拿出一盒胭脂和茉莉粉,下车向皇后宫中去。 于是吴双方才话里的落寞,只有思凡一人品味了。 她下了马车,却没有去浣衣局,她知道吴双近来一定会对她的活动多有警惕,说不定今日的行程就是一番试探。 皇后的住所,离文德平日处理政事的宫殿属实是远极了,越走越人迹萧索,和日日迎来送往的徐婕妤处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思凡在皇后宫的侧门处站定,侧门少有大人物来往,更是破败不堪,入目皆是颓败荒凉的枯草,几颗盆景被雪盖了厚厚一层,隐约见得些黑色的枯枝。 闫家虽然在朝中不甚起眼,但好歹还有实权,怎的一国之母,竟然落得这样境地。 她这边正暗自思忖,忽听得围墙上传来窣窣一阵响动,思凡忙侧步躲在暗处,探头去瞧。 这一瞧,便冷不防与吴双敏捷矫健翻墙的背影撞了个正着。 思凡暗自好笑,只道自己这神机妙算都可以去算命了。 她暗暗跟上,在离吴双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吴双只听背后传来两声女子的轻咳,忙整理好神情,作出副悠闲模样,回头却只见思凡抱着臂挑眉,倒像是恭候她多时的模样。 “将军好情致啊,堂堂一国之将领,翻人家墙角也是得心应手。” 吴双反问她:“你在这做什么?” 思凡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将军不信我。” 被当事人戳穿了心思,吴双没有半点窘迫难堪,她望着思凡灵动多情的眸子,语气平淡:“只是谨慎,我不能引狼入室。” 这话把思凡给逗笑了。 引狼入室,还真没说错。 “好吧,我承认我跟着将军确有私心,将军应该还记得,我妹妹?” 吴双点头。 “我妹妹十四岁那年,被商夏朝中一位官员买走做小妾,到后来,却将她逼死了。” 吴双思索片刻道:“是徐远国吗?” “不知道。”思凡瞎编很有一套,诚实地摇摇头。 “只是徐丞相府上女眷多了些,可话说回来,朝中的高官大臣,谁家没一两个通房的丫鬟?怕也只有将军你了吧。” 思凡这时候也没忘打趣吴双,后者视线盯着思凡的裙摆,片刻后才道:“然后呢?找到了人,你预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一个异国的将军侍女,这条命得将军庇护,已是万幸了。” “只盼能得知害死我妹妹人的名姓,日后到阴曹地府去算罢了。” 一语话毕,思凡不等吴双答复,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吴双身上道:“将军还去看娘娘吗?若是无事,就快些回府吧,仔细又受了寒。” 吴双顺从地同她向马车走去,二人上了车,思凡从窗内又望了一眼这偌大苍凉的皇宫,而后这座冰冷的皇城随着马车的前进渐渐落在后面,与白茫茫大雪融为一体,看不分明。 入夜,思凡在自己房中看书,忽听得有人叩门,林香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奴婢是来填茶的。” 思凡开门放她进来,林香玉抹去一头一脸的汗,低声道:“换身不起眼的衣裳,快些出门。” 思凡见她神色严肃,当下也不问缘由,待她换了衣裳,与林香玉翻出将军府后,才开口询问。 “这次你可是赚了。” 林香玉带着她向哑巴的住所行进,确认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才道:“商夏给了陛下十座城池,要求是处死承顺帝,陛下知道,因着元女,你心里对承顺帝有怨,特将承顺帝赐你处置。” 思凡的右拳不自觉攥紧了,乔三娘对思凡,从一开始便有戒心,瞒下自己余国人的身份,对思凡和元女谎称自己效忠承国,以迷惑视听。 可直到现在,思凡除了知道乔三娘叛变投诚商夏,其余的,她的联络人究竟是不是徐远国,她和吴双究竟有没有交往,元女之死是不是由她授意,射杀元女的兵是不是徐远国指使,思凡一概不知。 两个人脚程快,近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城郊。 承顺帝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他双手反剪被绑在椅子上,几个月的时间,头发就要白完了。 哑巴守着他,等到思凡同林香玉回来后,才扯下承顺帝的眼罩。 落魄的阶下囚眯着眼适应了屋内光线,细细打量了思凡很久,才笑道:“秦衫衫……我就知道你没死。” 林香玉同哑巴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我算是被乔三娘耍得团团转啊,六姝中只你和那林香玉兴风作浪,我错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最后还是让你们两个逃了。” 思凡没理会他,转身拉开桌子的抽屉。 哑巴确实考虑周到,匕首、长刀、毒酒、弓弦,一应俱全。 她看了半晌,把自己看得心烦意乱,随手拿了一把箭矢,慢条斯理地在箭镞上涂着毒药。 承顺帝出奇地冷静,过了许久,思凡才开口道:“我今日来不为别的,我只为元女。” “是了,元女……”承顺帝叹气,“乔三娘说你同元女最亲,因此执意要让元女去余国,做她投诚商夏的第一份大礼。” “这么多年了,承国大约也从乔三娘的情报里拿了不少好处吧?乔三娘在商夏的联络人是谁?” 思凡懒得拿什么刀剑来威胁他,承顺帝也清楚自己已是将死之人。 “你假死逃出承国后不知所踪,乔三娘却是去了商夏,你如今在吴双身边,打探商夏的消息也容易些,乔三娘在商夏跟谁有来往,那自然谁就是她的联络人了。” 思凡没什么要问的了,承顺帝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高高的颧骨挂不住两颊的肉,灯影照在他脸上,犹如鬼魅。 思凡重新将他的眼罩带好,自己则退到离他最远的距离,架上弓,沾满了毒药的箭矢直直射入他的心脏,力道太过凌厉,两支箭穿过承顺帝的身体,撞到墙壁,滚落到地上。 椅子上的人抽搐了两下,紧接着便是长久的寂静。 思凡捡回那两支箭,路过承顺帝还温热的尸身,将他唇边的微笑看得分明。 ----
第15章 文德还没有到,大殿里一干人扯着闲天,吴双悄悄向暖炉的方向靠了靠,揣着手闭目养神。 不能怪这文武百官散漫,商夏才吞并了承国,虽然中间余国出来搅局,不得已分了些好处,这领土依然实打实地扩大了许多。
2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