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拿了她的好处,说话自然上些心,回忆了半晌道:“老妇倒是有一个,只是不姓乔,是不是腿有残疾?” 思凡忙点了点头,婆子又道:“那老妇跟宫里的徐婕妤走得近些,后来她从浣衣局辞了事,婕妤娘娘还差人来问过呢。” “多谢您啦。”思凡道了谢,抱着衣服向后院走去,院子里八九个十来岁的女孩,见着生人,只是好奇瞧了几眼,并没有对她报以过多的关注。 思凡寻了个人少的角落,从水缸里舀了半桶水,冰凉的水针尖般刺着她的指节,却只见水面的倒影笑意愈浓。 ----
第12章 “诶诶,听说了吗?皇上果真给了余国十座城池?” “早听说那余卫王工于心计,咱们与承国这一仗,他们余国什么力都没出,平白得了这么些好处。” “就是!不过还好啊咱们皇上还信着吴将军,要我说啊,只要吴将军在,便是他余国也不能狂妄到哪里去。” 太阳刚出,少女们的手却已在冰水里泡了有半个时辰了,有婆子打着哈欠从屋里扭着胯走出来,阴阳怪气着指桑骂槐。 “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的乌鸦叫得这么欢,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几个女孩在她背后翻了个白眼,却也乖乖地不再出声,只是更奋力地搓着衣服。 “思姐姐,我中午烧了壶开水,估摸着能喝了,你要不歇歇,喝点茶暖暖身子?” 过了午饭,思凡才厚脸皮地过来,叫秀青的少女眼里带着点讨好,思凡却微笑着拒绝了,自打她“疑似”副将通房丫鬟的身份传开,在这些小女孩里的地位便有些尴尬起来,多数人嫌她不检点,明里暗里总要嘲讽几句,可也有些姿色上佳的姑娘,刻意地与她熟络起来,大约也是想分些好处。 在浣衣局里讨日子,可以说是最没有出路的一条活路了,若是能进到副将府上当个通房的婢女,可比在这受罪值当多了,就是没有这机会,和出手阔绰的思凡交好,钱财上总也能捞些好处。 “思姐姐,你上次说,你想去见见徐婕妤?” 秀青和她小声说着话,思凡点头道:“我家中有位长辈,原是在徐婕妤处当差的,这次入宫,也是想看看她是否还在。” “这没问题。”秀青咧起个大大的笑容,“下午我便去徐婕妤宫里送衣裳,你同我一起就是了。” “那真是太好了,若能找着我家人,我可一定要好好谢你。” 秀青望着她潋滟的双眸,心里泛了阵酸,忙打听着自己最关心的消息。 “思姐姐,你这样美,副将一定很宠你吧。” 这倒把思凡给问住了,她不想编得太离谱,飞快回想着她和吴双相处的方式,斟酌着再套到钟翰征身上。 负罪感是不大有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可以利用。 “府里……女眷并不多,副将待我,算是好的。” “副将每夜都要找你吗?” 这问题真是…… 从前在承国她是清倌儿,再加上身份特殊,男女之事本就晓得不多,思凡怕秀青再问,问到些她答不上的问题,那场面可着实不好看。 “副将畏寒,每夜是要我暖身的,真的只是暖身,你快别问了。” “哈哈,思姐姐害羞了。”秀青拍了一下水盆,追着她不折不挠地打趣。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起身前往徐婕妤处,秀青有些姿色,又有点小聪明,在下人堆里也算混得八面玲珑,一路上便要念叨些徐婕妤的事来。 “婕妤娘娘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容貌自是风华绝代,家世也不俗,她父亲是当朝宰相徐远国大人,只是可惜,娘娘膝下并无皇子,只一个公主在侧,不然啊,这份荣宠还要多上许多呢。” 思凡捕捉到了另一个人,便对徐婕妤没了多大兴趣:“婕妤娘娘的父亲……” “丞相大人吗?”秀青对朝堂之事自然了解不多。 “我娘说,吴将军还没出名的时候,朝廷里倚仗的便是徐大人了,听说他只用一张嘴,便将商夏的好几座城池从外收回来了,想来也是顶厉害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行至徐婕妤的光华宫,浣衣局的粗使婢女只许走侧门,思凡同秀青抱着托盘上厚厚的一叠衣裳进了门,交给了光华宫里的丫头。 思凡适时道:“姑娘,我家中长辈在娘娘宫里当差,能否劳烦姑娘,带我去宫里下人下榻处寻一寻?” 那丫头俯身道:“娘娘正午睡,劳姑娘等等,我去问了宣墨姑姑来。” 宣墨是光华宫的掌事姑姑,思凡听秀青讲了的,说这老太婆狠毒强悍,拖丫鬟去挨棍子毫不留情,比浣衣局的婆子还可恶。 思凡足足等了两炷香,在风里冻得手脚都要僵了,那宣墨才姗姗来迟。 “家中哪位长辈?叫什么名字?” 宣墨年逾半百,一头灰发却梳得精致利落,一丝不苟,一只成色上佳的金簪稳稳地插丨进发髻,慵懒傲慢的声音也同金簪上的光泽般不近人情。 “回姑姑话,是我早年进宫当差的姑母,至于名字……我姑母大字不识一个,又是乡下女子,本就没什么雅名,平日在家,小辈们都念着长辈身份,不敢直呼其名,是以到了宫中,我也不知道姑姑现在是何名号。” “但是,只要姑姑许我见一见娘娘宫里的下人们,我定能认出来的,绝不给姑姑添麻烦。” 思凡诚恳地行了个礼,宣墨刀尖一般锐利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如意,带她去看看。” 方才与思凡搭话的丫头欠了身,示意思凡随她前去。 光华宫里,下人住宿的地方,自然与娘娘的寝宫相去甚远,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便是一扇掉漆的红木门,那叫如意的丫鬟伸手欲推,思凡利落地抬手,狠力劈在她颈后,那丫鬟叫声还没涌出,便被思凡捂了嘴放倒在地上。 丫鬟陷入昏迷,思凡将她拖进墙角,换上了她的衣裳。 午后时分,人是最容易困倦的,院子里的下人们大都倚着门或台阶打瞌睡,根本无人注意到门外的响动。 从此处到徐婕妤寝宫,一路无人经过,秀青也早已返回浣衣局,思凡顺着石凳,翻身爬上了屋顶,宫殿的布局,她进门便已了然,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徐婕妤寝殿的位置。 思凡矮身贴在房梁上,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两片瓦片,一束阳光顺着空洞直直射丨入殿中,入目是一块红色绒线包边的地毯。 她又掀开几片瓦,妆台、床榻、帏帐,透过红纱制的帐子,隐隐约约能望见徐婕妤白皙的侧脸。 ----
第13章 “思姐姐,怎么样?见着你姑母了吗?” 思凡脱下手腕上一只镯子,塞到秀青手里道:“我去得不巧,姑母告假回老家办事去了,今夜才能回来。秀青下次还要劳烦你再带我去一趟了。” 秀青先是一愣,很快便笑嘻嘻地将镯子收下,答应道:“不妨事,南六宫的衣裳一直都是我送的,下次再带你去就是了。” 思凡道了谢,估摸着时间,吴双该从皇后宫中出来了,便向宫马车停靠处走去。 时间掐得正好,思凡刚在马车上坐定,这边吴双便一撩布帘,长腿一跨坐了进来。 思凡熟练地取出一壶热乎乎的黄酒,吴双低头去倒酒,目光忽而被什么吸引了去,盯了半晌才道:“你的鞋湿了。” 思凡身子一滞,顺着她眼神去看自己的鞋尖,浣衣局的后院,地上的水能淌成条河,便是她再小心,总也要沾上些。 她笑着,将自己的脚藏到裙摆后,解释道:“方才为你温酒时,洒出来了一些,不妨事。” 吴双没再多言,二人一路无话。 快到将军府时,思凡打破了马车内沉默的空气。 “将军,朝中……是否有一位姓徐的丞相。” “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吴双眼中的探寻隐藏得很好,思凡也便装着看不到。 “今日在宫门处等将军,在马车里坐得太久,有些腿酸,我便下来走走,不料遇见一位在宫里当差的同乡。” “我们许久未见,本有许多话要说,谁想刚说了几句,她便言误了差事要走,听她讲是在徐婕妤处当差,还言婕妤娘娘宫里差事不好当,稍有差错便要挨板子。这提起徐婕妤,也便说了几嘴她父亲。” 吴双静静听着,思凡语毕,过了许久后她才回道:“你既问了,我便跟你说些轶事。” “徐远国其人,也是寒门出身,科举得了状元,官运亨通,又有个女儿深得圣心,不过十年功夫便做到了丞相。不过呢,听说他极好女色,府上常年养着好几个女子,弄得满朝文武啊,倒没有几个敢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的。” 乔三娘既然选了徐婕妤这条线,多半是要搭上徐远国的,就算是荒淫了些,只要有真才实干,乔三娘一样青睐。 可思凡自己便是从“六姝”一案中逃出来的,若是,这些女人有什么问题的话,“好色”怕也只是个幌子。 按下心中的疑惑,思凡本打算转移话题,却不料吴双又抛出一条消息:“一年前,商夏与余国的关系十分紧张,你可知为何?” 思凡全身的骨头都僵了,元女的尸首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她静了半晌待情绪平复下来,才道:“怎么?” “大约五年前,余国向承国求取宗室女为太子妃,承国送去了个十四岁的女孩。” “后来余国皇室去山上行宫避暑,商夏的一支军队不知怎的,在山上误杀了那太子妃。” “而那军队,恰是挂在徐丞相名下的。” “军队?”思凡没什么情绪的表露,反疑惑道:“又不是什么大战,他一个宰相,谁人任命他肆意出兵?” “再多的我也不清楚。”吴双很懂得见好就收,啜了口酒,不再出声。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将军府前,冬日里天黑得早,灰黑色的天空一点点变暗变深,像是谁张着口,要把地上的一切都给吞吃。 思凡没在吴双房里多停留,收拾了衣裳借口要沐浴,又回到自己房间去。 吴双已然对她在宫里的活动起了疑心,所以才说了徐远国的这些事诱她,吴双今日所言的真假日后自有办法证明,至少现下,她得学乖一点了。 思凡想着,磨了墨提笔写了封简短的信,袖管里揣着信溜去了后院,丁管家早早就睡了,院中只剩惨白微弱的月光。 她在栅栏边蹲下,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放着留言的小木筒绑在鸽子艳红的脚腕上,那信鸽低头咕咕两声,拍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林慎之其人,多以“哑巴”这个特征更显著的名号,周旋于各人各国之间,他习惯了四海为家,在各地短暂歇脚的住处也不十分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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