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能再让她跟着自己无谓地消耗法力? “回栖灵境罢。”佑澜转过身,继续向山下走去:“或是去桃源境,总之别再跟着我了。” 钰卿抿起唇,只作没听到佑澜的话,仍是朝她踏出一步。可她却忘了,佑澜是她的师父,是整个栖灵境中法力最为高强的命君,佑澜不想等她,她无论如何,也跟不上。 阵法的光芒闪过,快到钰卿根本无法看清,佑澜身影便消失在她面前,无法寻到踪迹。 树叶飘零,青鸟啼鸣回响在整座山谷。 - 佑澜走在康城街头,望着周围曾令她无比向往与眷恋的凡间的一切。 街边喧哗,城中居民穿行于街巷之间,每一个人都为着自己的生活,奔向心中的那个目的地。 他们中,有许多人的生活日复一日,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数千年来,整个凡界,也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 或许哪处建起城邦,或许哪里换了族长,或许部族兴起又衰亡。 这些对于当地的凡人来说,或许十分重要的变化,对于有着漫长寿命的半神而言,根本算不得变化。 而与此相应的,无论栖灵境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半神走到了怎样的末路,凡人都不会知晓,亦不会关心。 街道尽头发生一阵不小的骚动,佑澜没有为此停留,眼神没有丝毫偏移,拐进下一条街道。 她晓得那里发生了什么。上元节抢她钱袋的那个盗贼,因着窃取了更加贵重的东西而被人绑起来示众。 而他不会感到愧疚。他生在充满此等恶行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地长大,成为会亲手做出恶行之人,也终将因此而死。 佑澜看过他的命石,对此一清二楚。 人群指点着,纷纷责骂着那人行径。而那贼人也不甘示弱,瞪着周围民众,咒骂着自己的命运,咒骂着给予他这般命运的上苍与神明。 佑澜停下来,回头望去。 是啊,上苍与神明从来不讲道理,有着这般命运的她们,是否也要像这样咒骂,怨恨上苍。 离开康城,佑澜走过大陆的每一处城镇,华城,阆城…… 居住在大陆各处的凡人大多不知怪物的存在,即便知晓,也只当它们是生着怪形的野兽,就如以前的佑澜。 而现在,她终于注意到之前未曾发现的各种细节。 佑澜在某处山郊发现了驿使的踪迹,那驿使正将一个法器安放在人迹罕至之处,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佑澜伫立于附近,静静瞧着那法器产生许多裂纹,而后彻底破碎开来,放出困于其中的半神来。 那半神尚还保持着人形,但也仅仅如此了。她躺在地上,似已没有了力气,面色苍白,神情悲戚地望着天空。 她没有注意到佑澜的存在,也无暇放出仅存的那点法力去探查四周。她不甘于自身命运,却也无可奈何。 佑澜向那半神走了走,脚下落叶发出细碎声响。 那半神闻声转过头来,瞧见佑澜,眼中点燃光亮,朝她伸出手来。 她是想要求救,还是想要拉旁人一起下水,佑澜不知道,因为那半神的身体逐渐被一团白色光芒包围,口中呼声也难以拼凑为一句完整的话。 被光芒包裹着的身躯开始发生变化,似是在挑选想要成为的姿态,而那只手却一直伸向佑澜,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佑澜在此刻确信了,那位半神,定是在向人求救。 佑澜神色一动,来到那团白光面前,半跪下来。那白光得到想要的结果,暂时稳定下来,不再向着佑澜延伸。 “我该,如何救你?”佑澜问道。 可她不会得到回答。白光静默地产生着变化,内里或许惊涛骇浪,却无法传递给外界一点一滴。 佑澜伸出手,覆在白光之上,探知他人情绪的术法启动,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痛苦与遗恨,向她涌来。 无声的对话进行着,微风穿林过叶,响起沙沙声。 恶堕的异变终究无法停止,光芒动荡,从其中生长出藤蔓,勒紧佑澜手腕,瞬间陷入皮肉之中。 鲜血淋漓,被光芒吸收,进一步滋养着它,激发着它的凶性,但佑澜的手却依旧没有收回。 她于滔天的怨恨与愤怒中,感受到另一种微小的祈愿。 “这便是,你所希望的么……”佑澜喃喃道。 手下的术法变换了形式,出于本能,藤蔓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佑澜手腕折断,却又停在那里,没有更进一步。 栖灵山中,钰卿若有所觉,望向山巅的方向。 天池池水动荡。 白光消失的同一瞬,佑澜掌心术法击穿手下那“半神”身躯,以及原先精神海所在之处。 染血的藤蔓消退枯萎,化为飞灰。 从那张非人的面孔上,佑澜看出迟来的解脱。而她自身则因感知了太多的痛苦的情绪,承受不住地跌倒在地上。 佑澜跪伏着,蜷起身子,因排山倒海般的痛苦而微微颤抖着。 遥遥而来的一道微光,点在她眉心,渐渐与她融为一体。 感他人所感,为他人之苦而苦,上苍给予她神格。 - 康城北 一樵夫背着他今日的所得,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心思悠然自得,全然未曾发觉脚下的路已变换了模样,而待他猛然间意识到山路比以往难走些,抬起头时,周围已全是浓雾。 佑澜立在他不远处,脚下阵法纹路渐消。 “若有造化,便随其指引。若无,便只当是,黄粱一梦罢。” 随着她话语落定,那樵夫原先的慌乱换作怔然,有些昏沉地闭上眼,脚步向前一迈,立时消失在原地。 感知到樵夫移动的方向,佑澜心中一阵怅然。 造化…… 不知这造化又会带给后世怎样的机缘巧合,会帮助什么人实现怎样的心愿。 佑澜收起掌心法力,抬脚往自己那桃源境走。 篱墙入口处,一袭白衣映入眼帘,万分熟悉。 佑澜顿时一愣。 游离世间之外的心重新被拉回这尘世。 钰卿站在桃源境,看向时隔多日再度出现的佑澜。离开时她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在等着她,执拗且坚定不移。
第92章 背叛 时隔多日再见佑澜,青鸟思念得紧,想要扑过去像往常那般撒娇,却又因那日佑澜的冷淡而不敢上前,只好停在钰卿肩上,探着头一直往佑澜那边张望。 “这些时日,你一直在此,”佑澜怔愣道:“为何要这般?” 当时的她对钰卿冷言冷语,又一走了之,深陷于无能为力和迷茫的漩涡之中,所作所为,所说的话,即便是无心之举,即便是为钰卿着想,也依旧连累她成了她情绪的发泄口,被她伤害。 这样的她,有何资格值得钰卿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钰卿垂下眼睫。 “我很担心师父。”她坦白道。 纵使佑澜不该毁掉自己定下的约定,可钰卿并不怪她,更多的则是对她的担心。那日佑澜举止形容奇怪,与钰卿在天池上大抵相同,又什么话也不肯说,必定也是知晓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钰卿抿了抿唇,接着道:“若那日之事无法公之于众,师父不告诉我也无妨。只要师父不被其困扰,便好。” 而今日一见,佑澜虽眉目间仍有愁思,却比那日振作许多,钰卿便放下心来,转过身,这才准备离开。 佑澜心中触动,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见钰卿要走,快步上前拉住她。 手腕被紧紧握住,却不会令她感到不适,钰卿回过头,看见佑澜凝望着她的眼神。 欲语还休,钰卿看不分明。 而青鸟则是终于消去顾虑,见佑澜主动靠近,便欢欢喜喜地蹦至她肩上。 “……” 佑澜避开视线,将想要揽她入怀的渴望压下,放开钰卿手腕。 现下不是沉溺私情的时候,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是我不好。”她道,唇角勾起一丝带着涩意的笑:“是为师这个师父当得不够格。” 佑澜轻叹一声,重新看向钰卿,做了决定:“为师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今日我要再去一次长老殿,你回府邸等我。在那之后,不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可好?” 而钰卿总会相信她,一次又一次: “好。” - 回栖灵境之前,佑澜修改了篱墙结界的阵法。 虽觉蒲风不会拒绝她要做之事,但保险起见,她还是为钰卿以及其他半神或凡人留了后手。 她希望她的桃源境不仅是她一人的乐土,而能成为可抵挡所有心思不纯之人的庇护所。 而她自己,也将为整个栖灵境,为她的族人们,献出一切。 长老殿 诸位长老齐聚,正在合力制作封印恶堕半神的法器,就在即将完成之时,数道光刃突然飞入殿内,将他们手中法器同时击碎。 蒲风神色一凝,望向自殿门走来的身影。 “佑澜大人这是作何?”其中一位长老皱着眉头发问,其余长老则看向安然无恙的佑澜,脸上露出意外神色。 长老殿诸位长老同气连枝,佑澜得知半神恶堕一事,蒲风早已告知其他长老,他们均以为佑澜亦会就此恶堕,甚至早早为她准备好了容身的法器,却不料还能再见到完好无损的她。 “无需那种东西。”佑澜道:“我有救人之法。” 此话一出,众长老面面相觑,纷纷露出质疑神色。 “就凭你那在凡界耗去大半的法力?”蒲风亦是不信,放出法力探查佑澜底细:“痴人说梦。” 佑澜方才所为以及她的态度让蒲风换了打算,不再放她自生自灭,而是准备在探过佑澜虚实后将她扣押,降下惩戒,以儆效尤。 法力接触到佑澜周身气息的一刹那,蒲风猛地站起身来。 虽然还不完全,但那样的气息,他曾再熟悉不过。 蒲风盯着佑澜。 那是他和整个栖灵境苦苦追寻千余年的幻梦,如今竟降临在这个最令他生厌的人身上。 “神格……”牙缝中溢出这两个字,震惊四座。 “神格?”惊讶过后,长老们神色郑重:“你怎会有神格?从何得来?” 佑澜不答,只面不改色道:“这便是救人之法,诸位长老是否觉得可行?” 蒲风:“……” 同其他长老一样,他立即明白了佑澜的意思。恶堕无法挽回,只可压制,而压制所需消耗的法力倾尽栖灵境也难以支撑,可有了神格,神明法力源自天地,无穷无尽,情况便会大不相同。 向来庄严的长老殿上响起一阵振奋的低声探讨,除了蒲风面上不显多余表情,其余长老均或多或少为栖灵境出了神格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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