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认真正经的小徒儿。 钰卿也看清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下意识想使出控身决,却又想起佑澜叫她不要暴露身份的话,只得收回手。 人群拥挤,钰卿上下左右看了看,翻身跃上一侧的屋顶,踏着房顶,向那贼人追去。 行人爆发出阵阵惊叹声,那贼人自是跑不过钰卿,用不了多久便被赶上。钰卿跃下房顶,一脚踢在那人背后,同时斗篷下的手捏起控身决,将那人腿脚绊住。 男子一下子摔了出去,钱袋脱了手,掉在面前的地上。 钰卿捡起钱袋,故意未解开控身决,不顾周围人惊诧目光,转身往回走。 佑澜目睹了钰卿的这一连串动作,此时仍待在原地,面上表情有些复杂。 看着被递至跟前的钱袋,佑澜只得笑笑:“也不必如此声势浩大。” 钰卿面色不改:“师父不是说过,银钱难以赚得,怎可让那人白白抢去。” 佑澜望着她,方才心中最后一点异样情绪终于全都消散。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得钰卿有些变了,可现在看来那些应只是她的错觉。 她的徒儿,还是一如既往。 “说得很对。”接下钱袋,佑澜拍拍钰卿肩膀,赞赏道:“做得也很不错。”她掂了掂手中钱袋:“这些银钱,便拿来嘉奖徒儿方才所为吧。” 她视线落到另只手里酣睡的青鸟,心中有了想法。 - 康城北侧城楼顶上 城中居民皆去欢度佳节,守城的季氏族人也有些松懈,倚在城垛后打着哈欠。没有人注意到,城楼顶部的屋檐上坐了两个女子,中间摆了一个酒壶,还有两个酒盏,酒盏用法力煨着,只消片刻便可将其中酒液热成宜入口的温度。 佑澜一手无意识地捋着青鸟背上的羽毛,一手端起酒盏,望向头顶那一轮明月。 “你我师徒相伴近二百年,这样坐在一起喝酒,还是头一回。”佑澜道:“如何,这味道可还习惯?” 钰卿低头望着自己的酒杯,不置可否。 她向来话少,此时不答佑澜也不奇怪,只顾自道:“其实这酒的味道也不算最好,改日去华城阆城,为师再带你尝尝更好的。” 钰卿此时出了声,虽只有一字:“嗯。” 高处的寒风侵袭着城楼,路过二人时却全被屏障挡下,半点也不会打扰到她们。坐在城楼上,城内灯火如昼,城外则被月色清辉笼罩,如此对比分明,界限清晰,倒让佑澜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再度饮下一杯热酒,佑澜垂下眼睫,继续之前的话题:“上次说好,待花开之后我们便一同去大陆各处游历,却直至今日也没实现。” 钰卿:“……” 佑澜语调惋惜,故意略过关于梅林阵法的承诺:“不如我们明日便启程?”接着又想到什么,摇头否决自己:“不行不行,我们已在栖灵境外待了这许久,再去远一点的地方,蒲风怕是不允。” “半神同栖灵境有联系,若不断绝此联系,蒲风便会随时召回你我,那岂不扫兴。” 她把玩着酒盏,思索起对策来。可即便是她,对这种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形也没有解法。半神与栖灵境的联系是先神所为,栖灵山漂泊无踪,为免半神在紧急时寻不回这一方容身之所,才在每个半神的精神海中种下联系,却最终被蒲风利用,违背了初衷。 佑澜轻轻叹了一声:“只能再延缓些时日么……” 四周安静下来,佑澜沉默片刻,忽觉奇怪,徒儿纵使话再少,也不至于在她一人说了这么久后还一声不吭。 她抬头往一旁看去,只见钰卿端坐着,手中握着酒杯,却已然阖眸睡熟了。 佑澜低头看看青鸟,又看回钰卿,笑了笑:“这么不能喝的呀……” 她站起身,将青鸟揣进怀里,收起两人酒杯,拎起酒壶,手搭在钰卿肩上,准备带她回去。 钰卿却在此时缓缓睁开眼。 佑澜挑了挑眉:“醒了?” “要回去了吗?”钰卿问。 佑澜点点头。 钰卿立即追问:“阵法,如何破解?” 佑澜:…… 醉了怎么也记得这茬啊…… 她收回手,背在身后:“破解诀窍,在于治愈之术。” 闻言,钰卿恍然大悟,醉糊涂的头脑寻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佑澜没教过她治愈之术。 她这诀窍说了等于没说,却也的确遵守了承诺,告诉了她该如何破解。 钰卿蹙起眉头,望向佑澜,瞧见她唇角挂着的得逞的笑意。 她这是,又被捉弄了。 意识到这点,钰卿嚯地站起来,往屋顶上布了传送阵法,也不管是否会被凡人看到,当即拽着佑澜踏入其中,回到二人的梅林之中。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佑澜有些惊叹:徒儿这是出师了啊。 “教我治愈之术。”站稳身形,钰卿对佑澜道,语气有些许强硬。 佑澜一手还拎着酒壶,空着的一手背在身后,听见钰卿的要求,她起了兴致:“要我教你也不是不行。徒儿你虽将许多术法都运用纯熟,但还未算完全出师。” 喝了那许多酒,她酒气亦是上涌,便乘兴道:“若你能胜过我,我便教你。” 话音刚落,钰卿便抬起手,攻向佑澜。 她醉得厉害,手下法力一分未收,光刃也好,控身决也好,抑或是一些拳脚功夫,都毫不客气地往佑澜那边招呼。 佑澜闪身避开,一些躲不过去的,也都用法力轻易化解。 可她越是游刃有余,钰卿便越觉被轻视捉弄。她运起一掌,又多带一成法力,却被佑澜轻松拿住,另一手也被控身决定住,根本无法抬起。 钰卿更为着恼,调转法力,想要冲破佑澜桎梏。法力波动渐强,二人脚下无端端起了风,卷起地面上的花瓣,周围的梅树上,几朵初生的梅花承受不住,颤颤悠悠地跌落下来。 风霎时静止,钰卿的法力全数收拢起来。 佑澜疑惑看向她:“怎么不打了?” 钰卿眉头蹙得更紧,却最终平息下去,有些无可奈何:“那些花落了。” 佑澜立时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 那些花落了,阵法便会催生出新的花朵,对于佑澜,便是新的损耗。 “……” 佑澜看着仍被她控住的钰卿,以从未有过的目光。 半神生长缓慢,二百年的岁月,她们一直在一起,那些不被察觉的变化都被忽略,被习以为常,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摆在眼前,叫佑澜避无可避。 佑澜这才发现,钰卿不仅个子赶上了她,面庞也长开许多,初任命君时的青涩早已褪去,由她自身的性格,塑造为沉静模样。现下因着醉酒,她眼角一点红晕,更为那冷清面庞添上几分艳丽。 佑澜许久不放开手,钰卿不知她何意,抬眸望过来。 于是佑澜便瞧见那副墨色瞳孔,在月华之下,半是清澈半是深邃,吸引着她,几乎要叫她沉溺其中。 这样的一个人,满心为她着想,就连新落了几朵小花,也要为她担忧。 心中曾被忽略和压制的情感不受控制地生长起来。 佑澜这才明白,变了许多的人不是钰卿,而是她。
第90章 恶堕 因着宿醉,钰卿醒来的时候头痛极了。 她看看四周,辨出自己身处桃源境的竹苑,青鸟卧在她身边,仍是睡着。 揉揉额角,昨夜记忆逐渐回到脑海之中。 儿戏一般的打闹只持续了一半,她先收了手,不久之后佑澜也放开她,给她解开控身决,让她回房去休息,佑澜自己则仍留在梅林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法唤醒睡个没完没了的青鸟,钰卿推开房门,出去寻佑澜,可她寻遍整个桃源境,别说是人了,连半个影子都未曾见到。 心下疑惑,猜测着佑澜是不是又去了康城,钰卿来到栖灵山脚下。 趴在肩上,有些无精打采的青鸟忽然抬起脑袋,望向树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师父在那处吗?”钰卿问道。 青鸟没有吱声,歪了歪脑袋,仍是望着那边辨认着。 良久,树林深处发出窸窣动静,与此同时青鸟也分辨出了什么,急忙叫起来,翅膀微张,提醒钰卿即将到来的危险。 钰卿立即作出反应,向后一撤,飞身来到树冠之上,而她方才站立着的位置上,则跳出来一头猛虎。 个头正常,面容也与虎相似,背上却多出来一排刺,确切来说,是一只怪物。 常跟随佑澜在凡界行走,钰卿偶尔也会在周边山林之中遇见怪物。这些怪物实力并不强盛,但本性却十分凶残,一见与自己不同类的活物便会进行攻击,不死不休。以往对付它们,钰卿从没有出手的机会,甚至都不必近前,佑澜只需一抬手,一招便可将它们击杀。 钰卿占据高处,瞬间凝出数枚光刃,射向那怪物。怪物低下头,背后尖刺竖起,为自己做盾,可这又怎能抵挡钰卿光刃? 血光一闪,怪物背后尖刺尽数被削下。钰卿没有给怪物任何喘息的机会,光刃接着向那边飞出。 她自知不比师父,无法一击制胜,却也不会输。 伴随着怪物震耳欲聋的吼叫,它心脉被刺穿,再无力回天。悬在身侧备用的光刃消失,钰卿收回手,打算离开此地去找佑澜。 可此时那怪物却又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口中愤恨地嘶吼着,迸发出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撞向钰卿站立的那棵大树。 一声巨响,树干整个粉碎,怪物彻底失去力气,被掩埋其下。钰卿没了支撑点,身形晃了晃,跟着树冠一起跌落下来。 这点小问题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可在她运功停住身体之前,腰间便被一双手臂揽住。 佑澜抱着她,平稳落在地上。 “师父?” 这一声喊得佑澜如梦初醒,她连忙放开钰卿,视线偏移过去,瞧着那已粉身碎骨了的树。 她方才循着怪物吼叫声朝这边赶来,谁知一过来便见钰卿身形不稳,似是要从高处跌落,她心中一急便瞬移冲了过来,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那树的高度也没有多少。 再说了,钰卿是半神,自可安然无恙,何必要她来献殷勤。 佑澜默默在心中唾弃了自己几句。 这是在演什么戏码,才刚明了心动,就想要占人便宜了不成? 钰卿的询问打断佑澜心中动乱:“师父去了何处,怎也不说一声?” “只是在这山间闲逛。”佑澜支支吾吾道。 昨夜她突然明悟自己内心情感,慌乱间缕不清头绪,只想着先远离,便出了桃源境,来到天池之上,对着那池水呆坐了一整夜。 半神没有凡界那么多的道义伦常,对于二人的师徒身份佑澜并无过多顾忌,对她而言,问题只在于厘清自己心绪,还有钰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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