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卿点点头,相信了佑澜所言。其实佑澜去何处并不重要,能寻到她便好,既已寻到,钰卿便想回去桃源境,继续研习那治愈之术的阵法。 佑澜却再次开口:“日后……我去何处都带着你,可好?” 钰卿闻言望向她。 “即便不能同去,也会提前和你说。”佑澜轻声道,稍稍握起掌心,迎上她视线:“如此可好?” 钰卿不知她话中真意,只觉她们本就是师徒,关系亲厚,这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便道:“好。” 得了这一个字,佑澜并未觉得欣喜,相反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紧张到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钰卿。” 她开口唤她名字。 “你对我……是如何……” 她话没说完,一旁粉碎的木堆传来动静,被掩埋其下的怪物尸体消失,木块倒塌下来,发出“咔哒”几声响动。 佑澜:…… 她叹了一口气,方才的冲动平息下去,再提不起来。她挥挥手,将那对木块掀开,其下除却一块骸骨,空无一物。 佑澜蹙起眉,抬手,将那骸骨隔空取来。 这类东西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往她除掉那些作祟的怪物时,只确认其死亡便罢,从未近前仔细查看过,是以从来不知怪物死后还会留下来这样一块东西。 骸骨落在手上的一瞬,熟悉的法术结界传导过来,很快又破碎,消弭无踪。 佑澜登时愣住。 那法力波动极其微弱且短暂,可她不会忽略,也不会认错。 那分明是半神精神海才会有的法术结界,而其源头,就在这块骸骨。 佑澜震惊地盯着手中骸骨,心中产生一个令她不愿相信的猜测。 见她神色有异,钰卿不知何故,问道:“师父,怎么了?” 佑澜抬起头看向她,将那块骸骨紧紧握在手中,面上神情复杂。 良久,她道:“我们回栖灵境。” - 来到长老殿,让钰卿先在门外等候,佑澜快步进入殿中,挥手关上殿门,又再其上加了层隔音结界。 其他长老不在此处,只有蒲风一人端坐大殿之上,手中握着一卷命理纪要,正在低头查看。 白色骸骨被凌空掷过来,钉在蒲风面前的桌案上。 蒲风动作停顿下来,瞧着面前骸骨,又抬头看向佑澜。 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而现下他得偿所愿,在佑澜面上见到他期待已久的表情。 “你说的那些陨落了的半神,去了何处?”佑澜质问道,话中明显带着怒气。 二人一下子像是调转了过来,蒲风合上手中纪要,平淡道:“在何处,以何种姿态死去,不都是死去么。” “可他们为何会变作那种姿态?” “心志转移,为欲望杂念所扰,我将其称作恶堕。”蒲风一五一十,静静瞧着佑澜表现。 他这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更令佑澜心惊,她知蒲风生性冷酷自利,却从未将他往更坏处想。毕竟蒲风虽与她理念不同,但其所作所为也算是为了半神着想。 可谁知…… “你骗了我,亦骗了其他所有人!”佑澜道:“栖灵境中从不见那般模样的半神,是你将他们送去凡界,是你要他们残害凡人,好获取命石中的法力!” “我可做不到指使他们杀人,恶堕之后失去理智,怎能听懂人言。” 蒲风从桌案后出来,来到一侧书架,将命理纪要妥善放入其中:“他们为自身恶念与凶性所控,会伤人也是因此,与我何干?”他望向佑澜:“不将其送出栖灵境,不向众人隐瞒此事,难道要让他们搅得这里天翻地覆,祸乱他人心志,引更多人恶堕不成?”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不似作伪,但依旧不能掩盖他任由那些半神残害凡人性命的事实。 可佑澜却无法指摘他。 半神与凡人,本就是立场不同的部族,是自己的族人更为重要,还是凡人更为重要,佑澜无法抉择。 佑澜握紧掌心,微微低下头,咬了咬牙:“可为何,不救他们……” 质问苍白无力,可她只能如此说。 “恶堕一旦开始,便再无转圜之地。”蒲风缓步来到她面前:“你以为,帮他们压制这一过程,需要多少法力?” “你以为,迄今为止,恶堕半神有多少?现下的栖灵境中,又有多少半神已出现恶堕征兆?” 蒲风瞧着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会步入他们后尘,你那徒儿,也不会吗?” 佑澜猛地抬起头。 “你真以为半神与凡人相同,可以普通地生老病死吗?你带着你那徒儿去凡界虚耗法力,可若有一日出现恶堕迹象,没有足够的法力压制的你们,该如何应对?” “而你,佑澜。”蒲风接着道,看着佑澜面上神情再不复往日余裕,他满意至极:“你对这一切一概不知,还想拉更多人去外界生活。” 随着蒲风的话语,佑澜脑海中思绪万千,每一条都令她陷入更深的动摇和混乱。她想起曾经随她去过凡间的那些半神,身子晃了晃,有些支撑不住地后退一步。 “你或许不知道,”蒲风再添一把火:“曾经与你走得近的,被你带去凡界的那些半神,回来之后皆被困惑和痛苦所扰,最终变作怪物模样。”他偏头向后望去,看向那桌上的骸骨:“或许也都死于你手,成为了那桌上之物。” 佑澜瞳孔颤了颤。 “长老殿尚会为诸半神赐福,而你除了对他们,对栖灵境感到失望,还做了什么?” “你断绝与他人的来往,对栖灵境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散漫无纪,这样的你,有何资格来质问我?” 他字字句句戳在佑澜心头,而佑澜,无言应对。 - 殿门被打开,钰卿闻声回头,快步走上前。 “师父。” 发觉佑澜脸色苍白,神情颓丧,眸中没有神采,比来时还让人心忧,钰卿忙问道:“师父怎么了?方才发生何事了?” 佑澜抬起头,目光落在钰卿脸上。 蒲风的话回响在耳边。 她也会……落得那般悲惨的命运么…… 长老殿外聚集了不少半神,他们是专为长老殿做事的驿使,因方才殿门紧闭而无法回去复命,此时见佑澜出来,这些驿使一边向殿内走,一边向佑澜投来打量视线。 或是警惕,或是怀疑。 佑澜便明了:他们是为长老殿做事的,必定也都晓得那些真相。 她长久地看着他们,直至所有人都进入长老殿。栖灵境每一个半神,她都认得他们,都记得他们的名字,而现在,这些她认识的人中,又有多少,身上已出现了恶堕的征兆呢? 大殿再度被关上,隔绝内里的交谈之声,佑澜站在殿前,一动不动。钰卿见她如此,心中疑惑又焦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佑澜才迈开脚步,失了魂魄一般地向前走去。 一个来晚了的驿使自远处匆匆飞来,停在殿前,收起羽翅往殿内跑,不慎撞上注意不到外界任何动静的佑澜。 佑澜抬头看去,脑海中浮现这个驿使的名字:青术。
第91章 神格 眼前的命君青术认识,应该说,栖灵境没有不认识这位命君的半神。 命君佑澜,论资排辈可与长老平起平坐,却不入长老殿,只愿做一闲散命君,还处处与长老们作对,逼各位长老不得不给她开了许多特例。栖灵境中众半神皆对佑澜的行为很不理解,对这号人物更是充满好奇,以前的青术,也是其中一员。 可自从被选入长老殿,知晓了关于栖灵境的一切真相后,青术便不再对她感到好奇了。 在她看来,佑澜会做出那些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举动,皆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早一步看清这座栖灵境。 她觉得佑澜高深莫测,对她怀有天然的敬畏与警惕,也怕她发现自己身上已出现异变的秘密,因此一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是她,青术便立时紧张起来:“见过佑澜大人。” 青术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想与对方对上视线,可佑澜不知怎的,偏就一动不动地挡在她面前,似乎还在盯着她看,连一旁弟子的询问都置之不理。 细微的法力波动包围了青术。 青术顿感不妙,不等佑澜发话,道了一句“青术先行告退”便准备离去。 擦肩而过的下一刻,肩膀被人按住,佑澜抓着她臂膀,将她扭转过来。 青术:! 传闻颇多的命君面无表情地看着青术,单手扣住她手臂。而在她抓着的那条胳膊上,在那驿使服制之下,非人的鳞片扎根在肌理之间,慢慢生长,一日多过一日。 “大人!”青术急道,后背已冷汗连连。 破碎的法器,面目可憎的怪物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接着全都变作自己的脸。 这次,要被丢去凡界的,是她了吗。 佑澜凝望着这位驿使的惊惶目光,良久,终于放开她。 她探查到青术身上的异状,对此却束手无策。她没有劝说的立场,能做的也极其有限。 青术得了自由,怔愣片刻,怀疑地看了看佑澜,便立即转身与她拉开距离,逃向长老殿。 一道和煦法力伴她左右,悄无声息注入她精神海,带来微弱的暖意,青术没有察觉。 - 佑澜木然走在栖灵山间,如一具空壳,全然感知不到外界所有动静。 蒲风没有再阻拦她出入栖灵境,他已没有阻拦的必要了。他早已放弃佑澜,若她能就此恶堕,对蒲风而言只有利无弊。而至于钰卿,虽也可惜,但栖灵境命君众多,再少她一个,也不算什么。 钰卿跟在佑澜一步之后,默默望着她。 她不知佑澜到底是怎么了,在长老殿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谈话,可无论她再怎么询问,也得不到佑澜的任何回应。 钰卿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佑澜现下这个样子。 青鸟亦是担心,不停地绕着佑澜,在二人之间徘徊,却无法引起佑澜注意。 经过桃源境入口时,佑澜顿了顿脚步,终于停下来。 她缓慢看向那道篱墙,凝视良久,才重新注意到身旁的青鸟,身后的钰卿。 见她终于理睬自己,钰卿连忙向前一步:“师父。” 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何事,却听到佑澜这样说: “你怎还跟着我?” 青鸟小声叫了一声,有些委屈。 佑澜瞧着她,面上没有任何一种钰卿熟悉的表情:“跟着我,又有何用?” 从未想到佑澜会对她如此说,钰卿怔了怔。 可今日不是才说了,无论去何处,都会带她一起么…… 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立在原地,周身透露出令人心痛的无措之感,全都落在佑澜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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