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朦胧,玉兰飘香,更有蝉鸣声声。 两道颀长的身影步至内走廊。 “在此可以望见前/庭的景致,尤其每一入夜,这条走道便颇为清幽静谧,我寻常忧心时,总喜到此处散心。” 栾云墨对红衣人道。此言语调慵懒平和,竟好似还带着些微前所未有的温柔。 随后,他又发放走了两旁的家丁,廊间霎时只剩下他与红衣人二人。 发放家丁这一举动,便是想方便红衣人开口,不料对方一言不发,倒显得自己在自说自话,他不住朝那人投去目光,只见其面向前方,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打算,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栾云墨轻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领着那人到了自己卧房。 房门关上,灯盏亮起。 从方才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的红衣人,此时此刻却是忽然将颈前绳带解开,帷帽倏然滑落在地,同时一头微卷的墨色长发散开—— 女子花容姣好,一对水亮明眸望着栾云墨:“栾公子有话便说。” 栾云墨轻哼一声,抬眼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柳青荣嘴角弯起,回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适才她一路目光流盼,表面瞧着沉着自若,心里不知有多紧张。栾云墨一眼认出她,倒是在她意料之内,准确说,她就是故意来让他看的。 “几日不见,姑娘似乎略显疲惫,可是休息不大好?” 柳青荣微笑道:“小女夜夜想着公子入梦,岂会休息不好?公子当是记错了罢。” 事实上,她近几日确是没能好好休息,确切的说,她这几日的休息时间都未超过两个时辰。前几日闻人襄给她分配了一个大单子,没来的这几日她都在为那单刺杀夙夜奔波,今日属实是硬撑着来的。 栾云墨听到这句话,脸颊竟微微发烫,忙转了个身,将背对向她,随后又转移了话锋:“姑娘今日怎么没佩刀?” 柳青荣说得很诚恳:“若我佩刀,倒像是来暗杀公子的了,不是么?” 栾云墨没作答,顿了顿后道:“谢谢你。” 柳青荣秀眉扬起,一脸疑惑的望着他:“谢我?我是做什么了能得到公子的感谢?莫非是谢我没来砸你生辰宴的场么?” 栾云墨道:“雨陵散。” 听到这三个字,柳青荣不由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 她努力去回忆。 “那日,是你给了我灵感。” “我、我?”柳青荣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她的心怦怦直跳,又惊讶,又欢喜。 可此时最惊讶的却不是柳青荣,而是门外的老头子。 栾家家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继续偷听。 “这……这怎么会呢?”柳青荣低下头,又不住偷瞄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那身形如临风玉树,随便一个姿态都足够她在心下夸上一整日。 “我亦不知。也是近几日我方意识到,此曲终是与你有关。而其中玄妙,尚无解。” 栾云墨明面上说得很轻描淡写,实则其手心里早已生出一层细汗。 柳青荣低笑着,咬了咬下唇,喃喃道:“这么说,我也不算是对你无用。” 栾云墨微怔:“姑娘何出此言?” 柳青荣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随口一说罢了。” 栾云墨道:“在江湖上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一种翻云覆雨,为祸众生。我信姑娘总不会是后者。” 闻言,柳青荣心下猝然一紧,顿时有些惭愧,可她终是不能表露出分毫,只能暗自作叹。 “栾公子当真是慧眼识珠,若是公子答应娶我,我定护你一辈子,绝不让你沾染半分这人间的腥风血雨。” 栾云墨猛然回首,只见佳人玉立,美目清透,笑靥如花。 只听一个声音从房间外传来:“真是难得啊。” 在房内两人双双震惊之时,门被推开,一个花甲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浑身上下尽透着威严。 “爹!”栾云墨大惊失色。 栾家家主行至他身侧,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听得栾云墨脸色变幻无常。 柳青荣紧张地望着这位身穿华袍的老者,眼下已是无处辩驳了的,遂双腿一曲,跪在其跟前:“小女不知廉耻擅闯贵府,还恳请栾老爷原谅,如要责罚,小女绝无二言。” 栾家家主俯视着她,沉声问道:“姑娘是习武之人?” 柳青荣垂眸道:“是……” 栾家家主看了一眼栾云墨:“墨儿,把我那柄剑拿来。” 栾云墨惊呼:“那把剑可是……爹当真要用?” “让你拿,便拿来。” “是……” 不多时,栾云墨抱来了一柄三尺长剑,只听栾家家主道:“姑娘,舞一个。” 柳青荣从栾云墨手中接过长剑,对栾家家主恭敬道:“小女善用刀,很少拿剑,既然老爷想看,小女便献丑了。” 话音落下,但见宝剑出鞘,寒芒冷冽如雪—— 青丝飞扬间,舞剑的身姿矫健轻灵,又柔软如蛟龙,一袭红衣飘舞飞旋,翩跹若蝶。 栾云墨的眸中倒影着那道舞动的倩影,他已被震撼到了。 这是她第二次令他刮目相看。 舞罢,红衣在父子俩面前落下,只见栾家家主抚掌大笑:“好,好,有两把刷子。” 柳青荣垂首道:“栾老爷过誉了。” 栾家家主笑容满面,甚是和蔼可亲:“老朽年事已高,虽不知你们二人是何时相识,但这已不重要了。” 柳青荣一惊,看向栾云墨,怎料对方也正看向自己—— 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们的话老朽都听见了,姑娘当是通音律之人,如今一见身法也了得,墨儿跟了你,我也就放心了。” 栾云墨有些羞涩,低声唤道:“爹——” 面对栾家家主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柳青荣又惊又喜,对其忽生敬意:“栾老爷,您是认真的吗?” 栾家家主笑道:“自然是啊。不日恰是小满时节,你们便成亲罢。” 柳青荣望向栾云墨,只见他含笑点了点头。 她心下大喜,回道:“好。” “然后他们便成亲了?”杭初霏问道。 柳云暝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故事本该就此圆满结束了。但事实上,我爹尚不知道我娘的真实身份。一直到后来他们归隐了,我娘昔日的仇家找上门来。那人,要屠我满门——”
第90章 云墨青山倒从容 闻言,杭初霏的脸色霎时变了,望着面前的女子,不由得心生怜惜,却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安慰她。 “关于此事,向千洲对我撒谎了。他说是情杀,说林厓是因心悦我娘而来杀我爹爹的,然而他却不知,我当夜已将那林厓对我爹娘所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柳云暝冷笑道。 “那根本就不是情感上的事,而是利益上的事。我娘当即发射了信号弹,而后向千洲来了,但在他赶到之时,我娘已倒在了血泊中。向千洲恰巧瞧见站在我娘身后的阿爹,便误以为她是替我爹挡刀。” 听完柳云暝这一番话,杭初霏微微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在这风卷云涌的江湖中,终是世事难料啊。 小刺客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若非身不由己,谁又甘愿为谁杀一辈子的人呢? 况且自古以来的刺客,往往都难得善终…… 杭初霏心下忽然一阵绞痛,她不自觉攥紧了衣袖,却听耳边一声轻唤:“杭初霏。” 她猛然抬起脸,下一刻便被搂入怀中,不住睁大双眼。 “你还会再回天界吗?”柳云暝靠近她的耳朵 ,低声问道。女子香软的气息扑在耳廓上,一时微暖。 杭初霏怔了一怔。 柳云暝又道,“若是你想回,我不会拦你……” “你且放心好啦!那日,我都已同常翎说了不会回去了,你也在一旁听着,不是么?好了我的小刺客,你可莫要乱想了!”杭初霏温柔地说道。 柳云暝道:“我死后,你也不回去?” 杭初霏又是一怔。 这个问题直击到杭初霏的心底,似是沉重无比,击得她的心口发痛。 她确是从未想过这一点。 自己是神仙,有着不老之身,可柳云暝只是一个凡人啊…… 凡人,是会老会死的。 就似自己的家人。 杭初霏揉了揉太阳穴,思忖片刻,缓缓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回去的。沧临殿已然不复存在了,我的家,便是这树屋。小刺客,你相信来生吗?” 柳云暝长睫颤了颤,苦笑道:“我……恐是不会有来生了。如我这般杀戮万千之人,早已罪孽深重,死后必是要下地狱的。哪怕还能有幸留在世间,也只能是流离江湖的孤魂野鬼罢……” “有我在,不会的。你且相信我!”杭初霏放开了她的脊背,双手扶在那纤细的两臂上,“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纵是要过百年,千年,我都会等。毕竟嘛,我的小刺客,只有这一个。我不等你,还能等谁呢?” “到那时候,我会开一家茶楼,我相信,只要前缘未断,总能等到你踏入大门的那一日。” 柳云暝顿时热泪盈眶,一只手抬起,捂住了双眼,清泪从指间淌下,于清冷月光下闪闪泛光。 如今的她,早已不似初见杭初霏时那般冷峻孤傲,落泪的这一瞬,竟像个纯良不谙世事的姑娘。 “诶诶,你别哭啊小刺客!哈哈哈你这样,我、我也要哭了……”从方才起杭初霏便一直强忍着泪水,努力干笑终究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柳云暝将捂住脸的手拿开,随后抹了一把泪水,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回到树屋内,燃起烛火。 崭新的纯白纱幔半掩着,一对璧人相拥而眠—— 这是属于她和她的夜。 少时,杭初霏的眼角有清泪滑落。 “我何尝又不怕呢?” 夜幕沉沉,层层云霭遮蔽了明月。 天界。 “乞巧节了,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年轻的女帝侧坐于龙椅上,居高临下睨着高台下负手而立的女仙官。 执千川望着她道:“不知大人想要什么?” 自从常翎当上了天帝,执千川也得以掌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力,在天界言听行从,谁见了她都得分外仔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如今的她自然比当年担任天君时还要强势得多。 常翎一对美目转了转,狡黠一笑:“确定让我选吗?到时候可别说本尊为难你。” 执千川拱手道:“千川岂敢如此?大人想要甚么,还请直说。” 常翎含笑道:“本尊想要——你。” 执千川垂眸,那对雪白的长睫飞速颤了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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