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遮住季子禾大半张脸,她双臂抱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瞧着一个个胖嘟嘟的草莓,属于草莓的果香在空气中弥漫出来,她吞下口水点头,小脑袋直接凑过去张开嘴巴。 拿着盒子的手猛然收紧,谭西早身体本能后仰,最后试探着拿起一颗草莓递到季子禾嘴边。 季子禾把整颗都咬走,鼓着腮一下又一下嚼着,脸上露出餍足神情。 这样的反应多少让谭西早放松了一些,她又喂了两三颗才停下,担心吃多了对方会不舒服。 身边的女人吃的满嘴都是汁水,谭西早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卫生纸,展开用另一面干净的给季子禾擦嘴。 嘴上黏腻的感觉不在,季子禾动动嘴巴,转而扭头又看向谭西早,突然伸出手抓起一个草莓杵到她嘴巴前。 草莓直接贴在谭西早唇上,她观察对方的表情,张口咬下去,对方果然又笑了,像是满意她这样的回应。 一连三四个草莓下肚,口中充斥着甜腻的果香,下一秒手中的纸巾被人抽走,紧接着嘴巴上传来并不算温柔的擦拭感。 她在模仿自己刚才的动作。谭西早不清楚季子禾是不是以前就有这个习惯,可病房外的孟沛萍却落了泪。 自从被抢救过来之后,女儿的智力就像是退步到婴儿时期,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记忆断断续续,每天不是哭就是喊,要么就神叨叨的自己蹲在一处自言自语,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安静的坐一会儿都做不到。 后来她听到了琵琶和古筝的声音,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专注,孟沛萍像是看到希望一样请老师教她。 她天赋很好,用了三年的时间学会了这两样乐器,并沉浸在这个世界里。 渐渐的她愿意走出门,能够进行短暂的正常交流,孟沛萍将她的变化一点点看在眼里,倍感欣慰,结果中间出了差错。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差错也许能再次改变女儿。 舒缓的手机铃声唤回谭西早的思绪,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起身想去角落接,结果刚走一步就被拽住衣角。 铃声还在继续,谭西早扭头看着脸上执拗的季子禾,索性就这么接听。 “西西,你在哪呢?!我考上二级了!咱晚上庆祝一下吧!”俞以白兴奋的声音跑进谭西早耳中,她含笑应下:“那你选,地方,我过会,过去。” “好!我就快下班了,到时候我们再细说!” 电话草草结束,谭西早坐下,衣角上的手同时松开。 她双手贴在裤子上磨蹭,纠结该怎么说,就在这时孟沛萍走了进来。 谭西早又站了起来,衣角的重量再次出现。她为难出声:“孟教授,我有事,要走,您看……” 话音刚落,谭西早觉得衣角被人扯的用力,力气大到险些让她站不稳。 孟沛萍走过去握住女儿的手劝说:“子子,我们松手好不好。” 季子禾不肯松手,衣角被她抓的褶皱不堪,一时气氛有些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俞以白的电话再次打来,谭西早看了眼来电显示,抿嘴看向面前的女人,慢吞吞说:“要不,让她跟我,去。您如果,不放心,也跟着。”
半个小时后俞以白跟在服务员身后来到包厢里。 “西西你发大财了?来这么贵的地方……”俞以白看清还有谁在场后语调急转直下,“谭西早!过来!” 谭西早自知心虚,忙起身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俞以白无语,她双手叉腰看向发小后面亦步亦趋的女人,满肚子国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以白,具体的,我晚点,跟你说,先吃饭吧,这顿饭,孟教授请。”谭西早好声抚顺俞以白炸起的毛。 “别,我可吃不起这地方的饭。”俞以白没好气堵回去一句,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吃白不吃,索性大咧咧坐下,叫来服务员再多点几道菜。
吃!吃垮她季家最好!
色香味儿十足的菜逐一摆上圆桌,孟沛萍在隔间没有打扰,不然就俞以白的性子,打起来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谭西早事先记着孟沛萍交代的饮食习惯,用公筷给季子禾夹菜,不管她夹什么,很快她的碟子上也会出现相同的东西。 这两人的互动让俞以白看傻了眼,她咬着筷子皱眉满是敌意审视季子禾。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美,灯下的她皮肤白皙,是一种近乎不接触阳光的白。按理说应该呈现病态才对,可对方身材并算不上皮包骨的瘦,十指纤长白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 再看她这个冤大头发小,几个月的忙碌让她的肤色跟季子禾有明显色差,脸上平时就涂个擦脸油,双手虽然修长但细看之下倒刺脱皮明显,简直就是劳碌命。 俞以白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嚼着口中的肉一愣,内心骂自己没出息。 但是真的好好吃啊,呜呜呜。 看在发小的面子上,这顿饭还算吃的和谐。谭西早见季子禾放下筷子,不由问道:“吃饱了吗?” 季子禾扭头看着她,鹦鹉学舌:“吃饱了吗?” 她的声音犹如一架保养良好的钢琴,随意的几个字拼凑在一起就像是悦耳音乐,叫人难忘。 被问住的谭西早扭头跟俞以白对视一眼,自己给她夹的菜不算多,但对方都照单全收。 吃不饱的话那就再回去让她妈妈给做宵夜吧。谭西早在心里安抚好自己后点头回答:“吃饱了。” 果不其然,季子禾也跟着点头:“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就走吧,别在这干坐着了。”俞以白实在受够了,拿起外套起身。 谭西早拿起外套站在季子禾身边教她伸手穿好,然后慢慢给她系上大衣扣子。 仿佛跟洋娃娃一样的季子禾却皱起脸,因为她发现谭西早的棉服是拉链,并没有扣子,她学不了。 显然意识到这点,谭西早舔唇犹豫了一下看向自家发小。后者满眼震惊和郁闷,她的外套有扣子。
真是要吐血了。
俞以白临时跟谭西早换了外套,季子禾看到扣子后,那张小脸瞬间舒展开,随后心满意足伸手系扣子。 她们走出包厢,俞以白双手揣进棉服口袋里开口:“她怎么办?不会还跟着你吧。” “孟教授,在门口,让我们,过去。”谭西早收起手机,三人来到门口,冷风吹过冻得俞以白打了个冷颤,顺手将帽子戴上。 谭西早站在风口替季子禾挡风,然后把早先打好的草稿说出:“你跟妈妈,回去,我们明天,再见。” “不要。”这是今晚为止季子禾第一次可以说上稍微正常点的交流,哪怕只有两个字。 谭西早还是做不到长时间去看季子禾的眼睛,她有些紧张继续说:“你,你听话,明天我们,我们,会见的。” “你不是不走吗?”
‘打!把电话给她!让她给警察叔叔打电话!’ ‘你不打啊?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想英雄救美?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想走?给我摁住她拉过来!没见过这么直观的吧,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给我看着!不然老子找人弄死你!’
“西西!”俞以白肉眼可见谭西早的脸色变得苍白,当即慌了走过来扶着她手臂,“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 冷汗浸湿谭西早的卫衣,她粗声喘息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孟沛萍看出异常,下车来到女儿身边,半天才生硬的给出一句关心:“还好吗?” 颤栗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谭西早额头被汗水打湿,接着一只手轻轻擦拭她的额头,是季子禾。 三人都对她的动作感到惊讶,然而对方却浑不在意。 干净的指尖沾到汗水,季子禾又看了一眼谭西早,随后伸出小指喃喃道:“拉钩。” 看着眼前的手指,谭西早颤抖着伸出小指虚虚勾住,陪她完成这个小仪式。 女人眼中再次浮现出笑意,又抓起谭西早的手咬了一口,仿佛是最后的印章。 在路人眼里看来这一幕有些怪异,不由得都看几眼。 季子禾乖乖坐进车里之后扭头继续看着谭西早,对方勉强站好跟她挥手。 汽车驶离视线,俞以白还担心着谭西早的身体状况,“要不咱去医院吧,你刚才吓坏我了。” “不用,真没事。”谭西早摇头露出一个稍显无力的笑。 俞以白看在眼里,又气又心疼的骂她一句:“我看你就是纯种傻/逼!今晚你跟我回去,好好交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
第 5 章
汽车停在弥康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季子禾心情颇好跟在妈妈身后回到家里,沙发上季父的看到这一幕,心情也被感染,柔下嗓音问:“子子今天过得很开心吗?” 季子禾闻言背着手,微微抬起下巴,只是笑,并不搭话。 等她走进卧室里,孟沛萍坐在丈夫身边,神情复杂低语:“子子对那个女生很依赖,我又想女儿好,又怕她会刺激到女儿。” 季正德抬手轻轻握住妻子手背安抚:“走一步看一步,再说那个女孩也……哎……” 房间里的季子禾脸上的笑意迟迟不散,她呆愣愣望向窗外,嘴里一遍遍重复着谭西早跟她说过的所有话。 而被她模仿的人,此刻正在接受狂风暴雨。 “谭西早!你脑子是有坑吧!要不要我撬开给你塞点棉花啊!”光说还不解气,俞以白干脆抽出抱枕用力丢到谭西早身上。 被砸中也不吭声,谭西早接住抱枕张口打算解释,俞以白眼疾手快叫停:“少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她!八年的牢也够忏悔的了!” “可她,她变成,这样,我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真正强/奸/她的人现在还逍遥法外!有权有势的人能为所欲为,活该我们这些平民老板姓被泼脏水吗?!你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嘴巴里,还不够吗!”俞以白隐约觉得自己大脑开始缺氧,她扶额闭上眼睛。 当年她们才十七岁,还有一年就高三毕业了。她们对未来规划的那么好,满心期待着,结果在那个夏天全打乱了。 俞以白至今都无法忘记谭西早的照片被贴的满大街都是,各种辱骂,甚至还有去谭家泼油漆的,一夕之间一个无辜少女成了万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没人听她解释,哪怕女生强/奸/女生这件事在当时说出来都离谱。 还有法庭外那些恨不得把谭西早戳出洞的话筒和摄影机,俞以白光是在人群中看着都觉得窒息。 所以她在高三那年发了疯的学习,用优异的成绩考上政法大学,她要用自己的努力亲手揪出那个毁了两个女孩人生的人。 客厅陷入安静,谭西早突然庆幸季子禾是现在这样,看似痛苦,实则淡忘。比她清醒着去接受那些回忆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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