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朵纸折玫瑰。 掌心大小,花瓣、叶子和根都活灵活现,小巧又精致,字符在上面萦绕出黑白色的花纹。莫惊年握在手上,细看便能看出这是那杯可乐的小票。 她抬头的一瞬,猝不及防,陷进了一双深邃的异瞳中。 万物的光辉磨尽,剩棕色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 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坠落,好像是她的心脏坠入黑色的湖泊。如果是棕色,那便是她整个人都陷进泥沼。 无论如何,无可自拔。 那人的面容是冷的,眼神却滚烫。 那人的表情是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为她折了一朵花。 是不是现在的人折纸的技术都这么高超,手上的玫瑰好像长了刺,莫惊年被虚无的刺割开指尖,过后痛觉顺着神经轰开了大脑的门,结果是肾上腺素和荷尔蒙都不受控制,在身体中叫嚣嘶吼。 偏偏,在这个时候,始作俑者开口说话。 莫惊年成人的第一天,黎此望着她的眼睛,薄唇开合,轻声说道—— “生日快乐。” 莫惊年没有办法了。 人,和心脏都被名叫黎此的潭淹没。 然后沉底。
第11章 偶像剧 “嗨,美女。” 黎此抬头,果不其然,老贾迎面而来。 莫惊年闻声望过去,一头奶奶灰寸头,笑眯眯的,留着胡渣,皮衣黑裤,模样三十好几的男人。 怪油腻的。 黎此扫过去一眼,淡淡道:“你积点德吧。”人家还穿着校服呢。 老贾没听,大摇大摆坐了过来,“想喝什么,哥请你。” 莫惊年挤出了个笑,然后回一句:“我酒精过敏。” 老贾没信:“好毒的嘴。” 只是嘴贱两句,老贾也不是真对莫惊年有意思,他底线还是有的,要了杯酒就走开。 莫惊年再回头看向里面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酒吧的人多了起来,黎此在两三米开外娴熟地调酒,偶尔还要充当某个失恋人士的听众。 她看起来好像一个树洞。 莫惊年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玫瑰。 ——是圣诞老人吧。 凌晨十二点,DJ台舞池正嗨,卡座的人玩得最是尽兴,但这不是一个高三学生还不睡觉的钟点。 而黎此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好长一段时间。 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老贾在旁边:“你怎么还不回家啊,这个点在外面很危险的。” 莫惊年想了一会儿,才问出口:“刚才那位……” 老贾顺口答道:“黎此啊?她下班了啊。” 失望,莫惊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眨了眨眼,回了声哦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她在这个时候听到一把带着笑意在打电话的女声。 那个人说:“喂——黎此啊——” 她抬头,看见身旁意味深长注视着自己的唐玦。 后者举着手机说:“你走了没?过来一下,急事。” “什么急事?我不知道?”钟应颜。 A3调酒桌,莫惊年的面前已经围了三个人。两个风格各异的漂亮女人,和一个油腻男。 三双眼睛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唐玦先开口:“我最记得小时候全班都走了我在幼儿园等我妈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不用谢我。” 老贾:“定海神针不愧是定海神针,上到八十下到十八通杀啊,颜姐,你的眼光是牛的。” 唐玦:“八十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告诉我?” 老贾:“前几天,坐着轮椅来的,牙都掉光了还要黎此给他调酒。” 唐玦:“她真调了?” 钟应颜:“黎此给他泡了壶菊花茶,收了他一千八。菊花还是找门口保安讨来的。” 唐玦:“好黑的心啊,真活该她赚钱。” 说话间,黎此到了。 她换了身衣裳,柔顺长发披着,深蓝色牛仔质地的衬衫束进黑色的阔腿裤中,领口扣子开几颗,露出里面黑色打底和白花花的肌肤立挺的锁骨,袖口向上挽两圈勾出手臂的线条,整个人随性又优雅。 黎此打量了一遍面前四个人,然后目光落在正中间莫惊年的身上。 然后她问:“什么事?” 莫惊年也挺想知道什么事的,但完全的出乎意料,下一秒,唐玦的手已经指了过来。 “她找你!” 老贾和钟应颜齐齐点头称赞——有意思。 黎此的视线便再度往下一荡,落到莫惊年清澈的瞳孔中。 而后,莫惊年开口:“你不送我回家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贾:“啊?” 唐玦:“哇……” 钟应颜:“黎此,你干什么了你?你要负责的啊!” 唐玦甚至带了点钦佩,低声喃喃:“我的妈啊,好直一个球。” 这里五个人,最不该淡定的黎此是最淡定。 她很是柔和地笑了笑,然后同莫惊年说:“行,那走吧。” 坐到车上的时候黎此才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家在哪?” 她隐约记得对方身份证上的地址都不在这个区。 紧接着打着导航的手机屏幕出现在她面前。 五分钟车程,合理。南大附中走读的学生也大概不会住得太远。 到路口的时候车子开不进去了。 一片老城区,凌晨十二点半,居民楼开着的灯都不多一盏,只有橘色路灯照亮一片石灰铺的路,红砖墙上贴满了五花八门小广告,一层覆盖一层,往上看顶端粘满了防贼用的玻璃渣。榕树下灰毛流浪狗听见动静,哈拉着舌头可怜巴巴望过来。所有院子铁门紧闭,每一户人家都在沉睡。 睡着的城区流落下唯一一个醒着的人,在这儿。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人不是有钱人也不是穷鬼,但她的家庭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和睦家庭,因为大概没有人会独自一人在酒吧过完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穿着校服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呆到凌晨都不曾有过一通电话过问过。 莫惊年已经开了安全带下车。 一条弯弯曲曲的胡同道口,看不到尽头。 黎此从车里出来,提道:“送你进去吧。” 莫惊年摇了摇头,“不用。” 隔着一车身的距离,黎此顿了顿。 而巷口路灯下,莫惊年单肩背着书包,舌尖轻轻碾过她的名字。 她叫她:“黎此……” “你是不是,听过很多人的故事。” 在酒吧,一个晚上有五个人,在她面前哭着大吐苦水倾诉衷肠。 “要不要听听我的?” 黎此没有说话。 莫惊年笑了一声,当她默认,然后娓娓道来。 “我的名字,是我爸爸起的。他是个语文老师,总是文绉绉的。我们一家三口曾经过得很幸福。我真的以为我们很和谐很有爱很温馨,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爸车祸去世了,三天后,我妈带着赔款和我迅速改嫁。” 她无奈般笑了笑:“无缝衔接。” “很快,她就和一个新的男人拥有了一个新的孩子。而我,成了这个家,最没人在意的第四者。无论我有多努力,怎样的学校,怎样的成绩,怎样的奖项,都没有办法引起这个美满家庭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没有人在乎我什么时候生日,没有人在乎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有一个妈妈,但她好像不是我的妈妈。”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莫惊年的目光顺着这句话垂落到面前横在两人之间的井盖上,眼神同榕树下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狗如出一辙。 “说完了?”黎此这样问道。 说实话,在她的眼中,这不是一个多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狗血离奇一百倍的她都听过。 而且这个故事来得好没来由,连引子都没有便单刀直入。 “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个吗?”莫惊年低语。 黎此没有答。 “因为每一场偶像剧的主角都会有一个凄惨的身世用来推动剧情的发展,而我刚好有。” 莫惊年方抬头,衬着夜色望向她双眼。 “人和人之间有无数种吸引方式,就好像,你送了我一朵玫瑰,我就喜欢上你。但听说如果有一个人开始心疼另一个人了,那就是真的动心了。” 巷子里卷起一阵风,撩起黎此的长发,她的眸光在风中变换,好像这个瞳孔是冷的,这个瞳孔是热的。 风声中,她的回应是—— “可我,对你的故事,并不怎么关心。” 醉倒在她桌前的人无数个,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故事攀上过她的心。 莫惊年不怎么意外,在她的眼中缓缓转身,要融入到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望向黎此的最后一眼,她轻笑着说:“你会关心的。”
第12章 过敏 姜慢撑着头,在旁边看了很久。 又是A3调酒桌。见一面吧大多数熟客都知道了这里每天晚上都会窝着个埋头做作业的高三学生,保安不管,调酒师不管,老板也不管。 偶尔有没眼力见上来搭讪的,坐这附近的总会有人来告诉他闪一边去。然后可能是乐队的人,可能是熟客会用眼神朝不远处黎此的方向点一点——这妞有人罩的。 今晚坐在莫惊年旁边的是见一面吧的熟客姜慢。 米色的绸缎上衣,黑色长裙,卷发细高跟,她百无聊赖晃着转椅,注视着莫惊年奋笔疾书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突如其来抛下一句:“怎么我看别人做题都很快的。” 莫惊年停手嗔怨般投过去一眼。 “你会?” 姜慢瞥了一眼,白色卷子上写满了字母数字和符号,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英语数学还是物理。 无所谓,她又抬眸看向莫惊年,知性的温柔的耐心的笑,“我不需要会。” 莫惊年:…… ——去死啊! 面前推来一杯酒,绿色和透明融在一起,薄荷叶挂在冰面中,莫吉托。往上看是黎此细长漂亮的手和她不显情绪表情的俊秀面容。 姜慢自然而然伸手接过那杯酒,抬到红唇边抿一口,接着火速蹙眉。 她把酒放下,瞠目望向黎此,“这什么啊?” 后者淡定十足接下话来:“放了点芥末。” 莫惊年埋头在旁边笑。 姜慢无语,感觉被秀了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恩爱。 ——该死的姬佬! 她咬牙咧开一抹笑,“黎此,我要投诉你。” 而黎此闻言也只耸了耸肩,“你随意。” 黎此赔了姜慢一杯酒,特调,高脚杯盛着猩红色酒液,妖艳而狂野。 “还不错。”姜慢抬一抬眉,“你要不要来一杯?”问莫惊年。 莫惊年笑了笑,不置可否。姜慢便当她默认,然后化身上帝模样朝向黎此,“站着干嘛?干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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