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还没被说完,细碎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小。 有微热的,小小的掌心捂在了自己冰凉的耳朵上,耳鸣声和周遭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变小。 虞沁酒呆呆抬头,与站立在自己面前的Brittany对视,十几岁出头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在这种时候捂住她的耳朵,很执拗地和她说, “别听这些话,Debby。” 紧紧扣在膝盖上的手被轻裹了过去,虞沁酒浑身僵硬,一转头,便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林映香。 那一秒,她淌下来的眼泪变烫。 而林映香满含热泪地望着她,用自己充满褶皱的手抹去她的眼泪,在她终于哭出声之后,又很心疼地抱住她, “没事的小酒,妈妈在呢。” 这几乎是虞沁酒所能听清的唯一一句话,之后,在不算漫长的手术时间里,她实在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激烈而惨痛地产生了过度呼吸的症状。 倒在手术室地上,瘫倒在林映香怀里,发着抖,很多人在她耳边发出惊呼,有人害怕地说“这不会又是一个精神病吧”,可又马上被林映香和Brittany拦住。 有医生赶了过来,是仍然保持着冷静的秦白兰和秦霜迟。 混沌的意识里,虞沁酒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真正在案板上跳动的鱼,没有了自己的呼吸。 生命近乎于与躺在手术室内的季青柚联结。 在如果上帝在这一刻能发生效用,她将用自己所有的信仰哀求:季青柚不仅要能被治好,还要完完整整,不能因为这件事产生任何创伤,要始终健健康康,治更多的病人,做更多快乐的事,还能拿得起手术刀,不会像她一样一直活在阴影下。 季青柚要继续做一个比她健康一百倍,情绪比她稳定一百倍的…… 有着光明前途的季医生。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虞沁酒希望将自己的所有健康全都传输给季青柚,哪怕承担任何她难以承担的代价。 - 鼻尖再一次被消毒水的味道笼罩。 季青柚明确地感知到自己在医院里,但是她却很难醒过来,只是在碎片化的梦境里反复挣扎。 很多很多个梦被揉杂在了一起。 小金鱼被捏碎的画面一闪而过,在一瞬间内变成虚弱小猫遍布血迹的尸体,接着又是那个异常闷热的夏日,虞沁酒哭得厉害,让她“许愿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双手合十”。 她艰难地张了张唇,想要抓住虞沁酒一直放在衣兜里没有拿出过来的手,想和虞沁酒说些什么。 可她说不出来。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下一秒,她被嵌入一辆正在急剧行驶的出租车,就在这辆直达机场的出租车上,她连睁眼也开始变得困难,可供吸进去的空气变成了极为狭窄的一条缝隙。 她只能被迫靠在玻璃窗上,竭力希望这辆出租车能够开快一点,再快一点,试图追上还差一点就能追上的时间。 可司机却在路上拐弯,她被送入医院,遍布的消毒水气味里,秦白兰将她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强大的窒息感将她掩盖。 她躺在病床上,却又坠入下一个深渊。 巨大的风雪飘来,几近将她整个人盖住,她没有打伞,就这么站在雪中,冷风拂面,她感觉自己站在摇晃的冰层里。 仿若下一秒,冰层就会破裂。 她会坠入万丈深渊。 风雪将她掩盖,她顾不上任何,只是很用力地哀求,可始终留不住在漫天大雪中虚弱的烛火,也找不到她想要在这场风雪里找到的事物。 烛火摇晃,勉强照耀着她被冻僵的脸。 被冻得僵直的手指很难弯曲,她还是用力,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吹灭了那个草莓奶油蛋糕上的烛火,许下那个被自己许了很多遍的愿望。 可梦里,她只说出虞沁酒的名字。 这个虚幻的梦境就被击碎,紧接而来的是异常混乱的场面,是另一个梦,她刚接完主任的电话,收手机之前看到虞沁酒给她发过来的微信,虞沁酒问她: 【我还是先来接你】 【等你下班后,我们再一起去接小猫】 【好吗】 她没办法在这时候回复,只能在心底静默地说了声“好”,就想把手机收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手机就突然被撞到了地上,所有零件全部碎开。 有人在耳边尖叫嘶喊,有人很激动地喊着“纪医生”,而刚刚还在她旁边的纪西阮突然就尖叫着,被很用力地拽了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 面前惊恐的中年妇女已经挥舞着刀,撕心裂肺地冲着她们所有人说,“不要伤害我女儿!你们这些怪物!怪物!” 她顾不上自己被砸碎的手机,也顾不上那句没有被发出去的话,只竭力安抚着自己面前这位正在生病的母亲。 可周遭的尖叫声和惊呼声太过嘈杂,反而引得女人的情绪更加混乱,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怪物谁是人。 就在两分钟之前。 这位看起来很脆弱的母亲,还在握住季青柚的手,有些难过地求她让她女儿少痛一点,缝针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她女儿腹部的伤疤太难看,她女儿最爱漂亮了,以后要穿吊带,所以疤一定不能太明显。 可两分钟之后。 这位母亲已经挥舞着手上的水果刀,捅伤了与自己最亲密的丈夫,然后撕扯着纪西阮的头发,拼命地让纪西阮去死,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很多人试图将她摁住,可她不停地挥舞着水果刀,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 而她的女儿,正在她旁边瑟瑟发抖。 哭得撕心裂肺,喊她“妈妈”,喊着“不要这样”,求助地看着季青柚,绝望得看着自己被捅伤的父亲。 纪西阮则像块被拽来拽去的抹布,领口和头发都被那位生病的母亲撕扯着,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惊惧,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混乱的场面里,季青柚试图抢救那个被刀捅伤的丈夫,只过了不到一分钟,她还没将那位丈夫抢救过来,她的手甚至还捂在那位丈夫不断涌着血的伤口上。 冰凉的硬物从她脖颈上一划而过。 剧痛倏地来临,有液体缓慢从她脖颈溢出,她跪倒在地上的腿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可手上却越来越湿,那些流淌出来的液体完全堵不住。 有人慌乱地冲到她面前,试图将她从病房里带走。 混乱间,她听到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失血带来的晕眩感袭来,她掀起眼皮,艰难地与病房里的纪西阮对视。 纪西阮呆呆地站在血泊之中,获得了自由,身上却布满了血迹,而后,很艰难地朝她冲过来。 而那位母亲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摁住,仍旧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她的女儿哭喊着,极为用力地喊着“妈妈”和“爸爸”。 季青柚很难说得出话。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筛子,不停地涌出鲜红的血流,视线逐渐模糊。 在即将消散的那一秒,与那位撕心裂肺的母亲对视。 有一瞬间。 这场噩梦被切割,变成了虚幻的想象。 她脖颈上一直在渗血,莫名就被抬到硬绷绷的病床上,而病房里那个被摁住的,莫名就从一个中年妇女,变成了虞沁酒。 有人很害怕虞沁酒,缩在角落里说“这不会又是一个精神病吧”;有人很恨虞沁酒,指着她的鼻子说“病没好就不要出来害人啊”;有人麻木地看着被摁倒在地上的虞沁酒,然后又很麻木地走开。 而虞沁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瘫倒在地上,发着抖,却很用力地挣脱着所有人摁住自己的手,很用力地喊着季青柚的名字,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朝她爬过来,满手都是血,脖颈上戴着的围巾也被浸透在血泊中。 她像一条活生生被扔进火里的鱼。 没有了水分,凭空燃烧。 又像那只虚弱的小猫,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手术灯亮起的那一秒,季青柚以为自己还在这场噩梦中,于是很费力地呼吸着,却还是用自己布满血迹的手,拽住旁边医生的白大褂,说, “她只是,在生病。” - 这场噩梦持续的时间太长。 长到季青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那场噩梦才是真实,而现在看到的白色天花板,才是真正的梦。 她艰难地喘着气,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牵住,只动了那么一下,就被牢牢地抓紧。 接着,纯白的几近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里,撞入一个异常鲜亮的人,也异常温暖的人。 戴着口罩,眼睛肿得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眼眶中却还是能溢出泪水,戴着围巾,凌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颈下。 很漂亮,很可爱的,虞沁酒。 这一瞬间。 季青柚能感觉到,牵住她的那只手是暖的。 虞沁酒在哭,止不住地哭,滚烫的泪水几乎都要淌进季青柚的生命。 她抬了抬手,很费力。 没办法给虞沁酒擦眼泪,只能被牢牢牵住。 她想说些什么,可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每一个字都很艰难,也无法被虞沁酒听到。 意识到她想说话。 虞沁酒竭力地掐住指尖,有些艰难地弯腰下来,将耳朵凑到季青柚的唇边。 很近的距离。 能让她感受到季青柚温热的体温,以及季青柚缓慢而深深的呼吸,身躯里具有生命力的蓬勃灵魂。 在这一瞬间,高高悬挂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处。 耳边的嗡鸣声还在继续,她听到季青柚问, “我昏迷了多久?” 她艰难地回答,“三个小时十三分钟。” “手术时间加在一起呢?” 虞沁酒又开始落泪,“也是三个小时十三分钟。” 话落,有那么一秒,耳边的嗡鸣声开始消散,而将这些嘈杂的声音驱逐的,是季青柚很费力才能说出的一句, “好,等我下班,我们去接小猫。”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要不要微博给大家抽点纸巾擦眼泪呜呜 —————
第46章 ◎“这个世界不应该欺负你。”◎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用了极大的力气。 季青柚觉得自己已经用完了积攒许久的力气,只能艰难地躺在床上,费力地呼吸着自己能吸入的所有空气。 这已经不是季青柚第一次这么困难的呼吸,儿时的每一次过敏,她都会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那种时候。 她很不想说话,也很难说些什么。 可这一次,她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在极为有限的力气里,选择了一句她最想先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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