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注意到。 有几滴水从抽屉缝隙滴落进去,滴落在抽屉里的手表表盘上。 有那么几秒,秒针停止了转动。 - 下午,虞沁酒开完会,看到季青柚发给她的两条微信,嘴角漾起弧度,回过去: 【好啦,那我等会下班就先去接小猫?】 季青柚没有马上回复,这很正常,要么是在手术,要么就是在开各种会议,医生总归是很忙的。 虞沁酒给自己倒了杯水,仰靠在办公椅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脑上的图纸。 有同事讨论起她这个项目上一个负责人的事情: “桑斯南是不准备回来啦?” “对啊,你没听说啊,之前她奶奶生病之后她请了一个月假回老家,结果才回一周,老板打电话给她,说是有个会要开,她必须来,结果前脚刚到公司,后脚人奶奶就走了,没过几天她就铁了心要辞职,老板其实也挺愧疚的,还给了她不少补偿,现在她已经回老家咯!” “她不是好不容易才从老家读研究生出来吗,现在混到这个位置,就这么走了?” “你不懂,对有些人来说,生活比工作更重要。” “也是,不过你还记不记得那天?” “哪天?” “就是桑斯南奶奶走了那天啊,我看着桑斯南脸色不太对劲,问她怎么了,奶奶严不严重,她又说奶奶状态不错,但开会的时候她一直捂着胸口,整个人看起来闷得慌……” “害,你说这个啊,这不就是心电感应吗,我也有过一次,我爸被查出肝癌那天,我胸口疼得以为是要犯心脏病了呢!” “还真有心电感应这种玩意儿?” “对啊,真有!” …… 细细碎碎的话语传入耳膜,虞沁酒却没怎么听进去,心不在焉地阖着眼皮,长期的焦虑症状让她总是习惯性地感觉自己很疲乏。 精神有些不济。 直到办公室的话题从已经辞职离去的“桑斯南”转到她自己身上,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喊她, “虞工!虞工!” 却又好像产生幻听,似乎变成了季青柚的声音,季青柚在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 声音很轻很轻,却莫名用力。 有些模糊,但这些明显来自于错觉的声音,却让她有些心悸,像是就这么突然被拽入一个可怖的黑洞里,直到她猛地从这种恍惚中惊醒,心跳却突然变得极快。 光线弥漫,迎面而来的。 是同事友善的脸,语气也亲切,“虞工,到点了,该下班了,你不是今天心心念念着要去接你新买的小煤球吗,今天也没什么加班的必要,可以走了哈。” 虞沁酒微微怔了几秒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点头朝对方笑,说,“好。” 同事拍了拍她的肩,又将她椅子上滑落下来的毛毯帮忙捡起,然后收拾东西,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虞沁酒眯了眯眼,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端着那杯被倒好的水,她喝了一口,水温还是热的。 这说明,她刚刚阖眼才不过很短的时间。 却产生了这么离谱的错觉。 目光在水面的漩涡上停留一会,她捞起手机,季青柚并没有回复她刚刚发过去的微信。 她抿着唇,仍旧有些心悸。 可到底才过去不久。 想了想,她又发了一条过去: 【我还是先来接你】 【等你下班后,我们再一起去接小猫】 【好吗】 理所当然的,季青柚没有马上回复她的微信。她知道这是季青柚工作时的常态,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恐惧和不安,完全产自于她不太稳定的情绪和焦虑症。 这并不意味着季青柚发生了什么事。 只意味着,她产生了某种很难缓解的焦躁感。 于是,她收拾好东西,不打算先去接那只即将入驻她们世界的小煤球,而是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 从她公司去往医院的路程有些遥远。 十三公里,她几乎用了自己能用的最快速度,开着车,前往医院。其实之前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很多次, 身处伦敦时。 她总是在与林映香分开时产生这种莫须有的恐惧,莫名想象林映香再一次出了车祸或者是受到伤害。 在那种情况下,只有见到林映香在她面前,她才会真正安心下来。明明知道这种恐惧时不合理的,但是只要遭遇某些小事,她就总会给自己某种暗示。 现在也是如此。 现在,也只能是如此,必须是如此。 在开车过去的路程中,她不断暗示自己,这仅仅是因为焦虑症所产生的一种无能为力和过度紧张。 但季青柚始终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偏偏,车在开到离医院仅剩一个拐角时,遇上了较为严重的堵车,她抿紧唇,听到有路过查看路况的司机说“前面医院出事了好像”。 很模糊的一句话。 她以为自己听错,可就像是某种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她打开车门下车,紧迫地追问司机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愣了几秒,看她慌里慌张的,和她解释, “哦,就是滨河路那块出了车祸,好多人被送到医院去了,救护车一辆辆地开,我们就只能让路呗!” 手无力地松开,虞沁酒愣愣地说,“只是这样吗?” 司机给出答案,“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季青柚一直待在医院,应该不会有出车祸的可能性——意识到这一点,虞沁酒身体里的焦躁短暂地消失,可又没有完全平复。 正打算上车。 人行道有两个提着菜的中年妇人路过,嘴里的交谈上飘入耳边, “听说前面南大三院出事了啊!” “哎我刚刚在医院门口看了一眼,好像有个病人做手术之前,她妈妈突然发病了,叫什么病来着,哦哦,精神分裂,这名字听着就吓人……” “是不是有个女医生被那个精神病割喉了?” 虞沁酒猛地停住脚步,沉下去的心脏在那一刻被高高悬挂起来,好似即将就此摔落到崖底。 “我也就是在医院门口听了一嘴哈,是说女医生去看病人的时候,那个精神病妈妈突然把旁边病人削水果的刀抢过去了,说是医生要害她女儿,在那里的人都看到那女医生流了一地的血,人一下就不行了,我是听说是女医生是普外科的,和我说的那人还说自己住院的时候也被那个女医生照顾过,人真的很不错,又漂亮又年轻,唉,真是太可惜了,你说平白无故的,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啊……” “对了,应该是姓ji,我是听到她喊她ji医生来着……” 嘭地一下,悬起的心脏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好似碎成了一块块,只能苟延残喘。 这一瞬间,虞沁酒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躯体,她想不管不顾自己停留在路上的车,可那一刻,路开始变得畅通,有人按喇叭提醒她。 她不得不振作精神,回到车里。 系安全带,好几次,都手滑得系不上。 后面的车仍旧在催促。 她只得强迫自己深呼吸,不断平复自己的情绪,花费了一些时间后,她紧紧握住方向盘,将这辆属于她们的车开到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将车停到了哪里,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抵达住院部里的普外科科室的,只记得她慌里慌张的,将电梯键上的5看成了7,然后在5楼找了一大通。 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 于是又重新按电梯,电梯很慢,她只能艰难地爬着楼梯,每一步都喘得厉害,胸口也疼得厉害,像是在暗示她正在缓慢地失去些什么。 她不停地给季青柚打电话,季青柚没接。 后来,她又给纪西阮打电话,纪西阮也没接。 而手机上,她发过去的那句【等你下班后,我们再一起去接小猫】,也始终没有被回复。 直到她到达7楼。 所有人的脸色都白得有些吓人,环境喧闹,嘈杂,有人在争吵些什么,传入虞沁酒耳边的时候,她艰难地辨认出“精神病就不要出来害人!”这句话,也能听到“谁愿意和精神病待这么近啊这不是找死吗!”这种话 像是经历了一场刚结束不久的战斗,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人心惶惶。 直到。 她到达一个病房前。 地板湿漉漉的,遍布着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刚刚被清扫过,可每个人在路过这片地板时,都会小心翼翼地绕着走,好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而放置在旁边垃圾桶里的,全是用过的纱布和纸巾,上面很多很多血,刺目的红在一瞬间充斥着视野。 科室人来人往,路过的每个人都异常匆忙。 顾不上突然出现的虞沁酒。 有个人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穿着的白大褂上全是血迹,口罩上也全都是血,头发凌乱地散在颈下,像是被很用力地抓过,但不是自己的血。 虞沁酒忽然有些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她费力地辨认,晕眩感却让她很难将那个人认出,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电话,走近之后,那人衣兜里也传来电话的振动声。 可那个人没有接。 有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下来,一滴一滴,在她身体上烫出一个一个洞。 虞沁酒下意识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不只是手机,质地柔软。 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给小猫买的墨绿色围巾,已经被揉皱,浸上了她手心里冒出的汗水,和仿若连成线的眼泪。 可她没能接到她的小猫。 虞沁酒盯着手里的围巾好一会,捂着发疼的胸口,每一口呼出的空气都让她感觉到疼痛。 她不得不走近那个人,很艰难地问出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啊?” 那个愣住的、满身血迹的人转过头来,看到她的那一秒,脸上木然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痕,然后缓缓蹲下去,竟然就这么抱着头哭了出来。 虞沁酒勉强认出,原来这是纪西阮。 那季青柚呢? 作者有话说: 强调一下,本文是he!
第45章 ◎“好,等我下班,我们去接小猫。”◎ 虞沁酒不太明白,纪西阮为什么一直在哭。 病房前面人来人往,纪西阮蹲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地抽泣着,白大褂的领口被拽得变了形,手上的血混杂着眼泪,呜咽着说, “她……她就在我面前,血,好多血……” 颠倒的话语涌入脑海。 虞沁酒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明白纪西阮的意思,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开始发疼,呼吸开始变得闷,背后开始冒出薄汗,后脑勺也瞬间开始产生钝痛。 视线开始乱晃,却无法平稳地与任何一个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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