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柚注视着她,“你把床下那个药箱拿出来。” 虞沁酒不听,“你把粥先喝了。” 季青柚不说话了。 虞沁酒也跟着不说话了。 可只过了十几秒,虞沁酒就发现自己拗不过季青柚,只能认输,微微弯腰将床下的药箱拿了出来,嘴里嘟囔着,“你们医院,怎么病房里还会有药箱这种东西?” 季青柚注意到她弯腰时轻扶着药的动作,沉默几秒,说,“我妈刚刚拿过来的,她和我说你受伤了。” 虞沁酒开药箱的动作僵了几秒,她刚刚吃了药,状态已经平稳了许多。她不想把手术室门外发生的事情拿出来讨论,“我没事。”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季青柚很耐心地给出答复。 虞沁酒有些惊讶,可与季青柚对视几秒后,她察觉到了对方眼里的平静,突然发问,“季青柚,你怎么都不担心我的?” 语气执拗得像个小孩。 可爱的小孩。 季青柚忍不住笑,可笑的动作太大,又扯得伤口疼,她只能压抑自己的笑,等对上虞沁酒担忧的眼神了,她又轻提唇角, “我要给你上药。” “你要怎么给我上药?”虞沁酒皱了皱眉,“你只能动一只手,另外一边会扯动伤口。” 季青柚很有头脑,“你把药蘸到棉签上给我,我再拿着棉签给你涂不就好了?” 虞沁酒沉默,“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了,我明明可以自己上药……” 季青柚侧眸看她,很直接地提出无理的要求,“可是我想给你上药。” “……好吧。”虞沁酒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她,真的如她所说,很听话地在棉签上涂了药,然后又把棉签递给了她,甚至还把脸凑近了一些,试图让她的动作更方便一些。 季青柚小心翼翼地拿着棉签,与虞沁酒离得很近,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将她们裹在了一起。 虞沁酒却莫名在这个时候放松,很信任她的动作。 季青柚注视着虞沁酒脸颊上的伤口,伤口已经被清洗过,破了一些皮,可在过去的那么多时间里,虞沁酒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和贴一层创可贴。 想到这里,她微垂着眼,有些难过。 虞沁酒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难过,稍微低头,目光无害地望过来,眼里偏浅的瞳仁微微闪烁,有一种格外柔软的美, “傻瓜,我不痛。” 季青柚抬眼,与她对视几秒,轻缓地抬起自己手里的棉签,轻微地触碰虞沁酒的伤口,动作很小心,呼吸也很小心。 药水刺激伤口有些痛,在虞沁酒轻颤着的那一秒,季青柚竟然也感觉到痛,她望着虞沁酒泛着水光的眼,好似在这一瞬间,她亲眼目睹了虞沁酒在被摁住从而脸刮到地面时的状况,也看到虞沁酒被人围观时瑟缩得像只可怜小动物时的场景,更好像听到了被虞沁酒听到过的“这不会又是一个精神病”那句话…… 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 虞沁酒仍然陪在她的身边,仍然会愿意给她们的小黑猫取名,仍然和她说着“我没事”和“我不痛”,仍然答应了她所有无理的要求。 就像秦白兰说的。 要像现在这样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对虞沁酒来说,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季青柚强迫自己平静,可却在看到虞沁酒脸上的伤口时,她难过地呼出一口气,哽咽着说, “这个世界不应该欺负你。” 作者有话说: 「我只是希望我爱的人,也能被这个世界善待」 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47章 ◎“往右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 病房内弥漫着静谧的夜。 虞沁酒愣了许久,偏浅瞳仁里泛着一层摇摇晃晃的水光,她竭力睁着自己红肿的眼,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望住季青柚。 似乎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季青柚没有再说话,只很静默地注视着虞沁酒,像是要把虞沁酒完完整整地盛入自己眼中的世界。 良久,她才举起有些无力的手,拿着棉签,动作很小心地为虞沁酒上着药。 棉签刚刚触碰到细嫩的皮肤,虞沁酒就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一直在眸子里盈着的泪珠也就此滚落。 “季青柚……”虞沁酒抬起泛红的眼望着她,“要是我现在不管不顾地抱住你的话,会不会影响你的伤口?” 季青柚微怔,想了几秒。 有些费力地抬起手,乏力的手指很柔软地拂过虞沁酒的脸颊,抹去滚落下来的泪珠,滑过虞沁酒泛红的眼尾。 “那就管着点,顾着点。”她说,“再抱。” 话音落下。 有一颗滚烫的泪珠淌到手中,像一颗从宇宙银河边界里掉落下来的星星。 有一阵很轻很轻的风裹过来,携带着一瞬间的慌张和无助,接着,腰被轻缓地环住,温软的触感传来。 虞沁酒慢慢地抱住她,将没受伤的右脸靠在她没受伤的左肩,紧密而脆弱地贴着她。 她们的伤口向外,体温向彼此传递。 在这个辛苦的夜晚,她们都受了伤,相拥的姿势也不是很舒适。 可是在某种程度上。 季青柚觉得,这世界上应该再也找不到这么轻,却又拥有这种细密又强韧力量的拥抱了。 这个拥抱的持续时间很长。 长到虞沁酒的泪不停地往下落,却很安静;长到季青柚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虞沁酒柔弱的背脊。 难以言喻的心疼开始弥漫。 说不清到底是谁在心疼谁,也说不清到底谁受的伤更重,她们好似变成了某种互相舔舐伤口的动物。 季青柚抱住虞沁酒纤瘦的肩,虞沁酒趴在她的肩上汲取力量,过了很久,才很艰难地说, “有你在的话,就没什么能欺负到我了。” 有时候,虞沁酒这么坚强,却又这么脆弱。 “虞沁酒。”季青柚很用力地喊她的名字,很轻地抱住她,用柔润的声音,很固执地说着以前说过很多遍的话, “我一直在的。” - 给虞沁酒上完药,又在虞沁酒一勺一勺的投喂下喝完了秦白兰的粥,季青柚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比刚醒过来时好了一些。 已经接近深夜,白天的惊心动魄和挣扎需要在夜晚被修复。虞沁酒本不想离开医院,可她自己状态看上去比已经清洗过的季青柚更不好。 至少回去收拾一下,洗个脸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个晚上,——这是秦白兰和林映香劝她回去之时的说法。 连季青柚也是这么说。 虞沁酒没有办法,只得是跟着林映香和Brittany一起回去。离开医院之前,她与躺在病房里的季青柚对视。 季青柚始终望着她,耐心又安静。 她松开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将苍白的脸掩入宽大的围巾里,用力掐住自己的指尖,强逼自己不再去看季青柚。 可终究,在彻底离开视野之前,她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季青柚也仍旧是在望着她,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在她回头望过去时,竟然还轻提唇角冲她笑了一下。 心悸在这一刻减轻,人来人往的医院廊前,有人将目光持续地投在她身上,有些刺耳的话语涌入耳膜。可虞沁酒好似什么也听不到,她只看到季青柚和她做着口型, “明天见。” 季青柚和她说,明天见。 季青柚从不食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虞沁酒就很相信这一点,难以控制的心悸在这一刻得到缓轻。 她深呼吸一口,扬起笑容说了一声“好”。 于是,季青柚又冲她笑了笑。 很温和的,不夹带任何杂质的笑。 直到约好的代驾开着她们的车,虞沁酒坐在车上,很疲倦地靠在林映香车上时,还能想起来季青柚不久前朝她扬起的那个笑容。 她分不清那个笑容里包含着的到底是轻松,还是某种来之不易的失而复得。 但总之,季青柚的状态看上去并不糟糕。 也并不像是她以为的那样,会遭遇什么难以承担的创伤。她再一次意识到。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一样脆弱。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一样无法从创伤中走出。 “小柚的手机摔坏了,要不要我再给秦白兰打个电话,你和小柚说说话。”注意到虞沁酒轻阖着眼,并且时不时地蹭着脖颈下的围巾时,林映香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夹杂着心疼。 可虞沁酒却缓慢地睁开眼,反应有些缓慢地摇头,说,“还是别打了,她需要好好休息。” “但是你……”林映香注视着她,可却又只说了这几个字,没能继续往下说,只摸了摸虞沁酒的头,有些难过地喊她,“小酒……” “我没事的,妈妈。”虞沁酒朝她扬起一个疲惫的笑,又往她怀里蹭了蹭,“我今天让你担心了吧。” “对不起,妈妈。”她说着,撒娇式的语气,说着自我指责的内容。 林映香沉默地看着她,“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虞沁酒也沉默,过了很久,才有些费力地说,“我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件事就应该够让你辛苦了。” “那我就是一个健康的妈妈吗?”林映香反问,替她整理着脖颈上的围巾,有些鼻酸,“都怪虞呈和虞睦州这两个狗东西。” “怎么今天的事也要怪在他们头上?”虞沁酒有些惊讶地问。 “就要怪!”Brittany在前面插嘴,把自己今天在网络上刷到的梗说了出来,“拒绝内耗,从我们三个做起。” 她的中文不太好,听上去有些别扭。 可车上其他三个人却还是被她逗笑,氛围都变得轻松了一些。车驶向马路,虞沁酒笑着,又回头望了一眼,看着远处亮着灯的医院越缩越小。 直至缩成一个极小的点,直到再也看不到。 她才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与林映香对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歪倒在林映香肩上,避开她的视线,说, “怎么办啊妈妈?我好像就已经开始想季青柚了。” “还能怎么办?”林映香拍了拍她的手, “只能明天见呗。” “还能怎么办?只能明天见呗。”Brittany在前面跟着重复一句。 虞沁酒轻轻阖眼,用着极轻的声音,说, “是啊,只能明天见了。” - 回到家之后。 跟着她们奔波一天的Brittany几乎是倒地就睡。 林映香也有些疲倦,早早地洗了澡去到了房间,临睡之前倒了杯牛奶给虞沁酒,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虞沁酒在今晚很难入睡。 但是她毫无办法,甚至不能在这种时候陪伴着虞沁酒,因为虞沁酒从来都拒绝将这种苦痛传染给她,并且会因为她的陪伴而感到加倍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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