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人总是老得快些,于洛不知道宋姑姑那年才三十五岁。 但是三十五岁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宋姑姑家的女儿正要小升初,宋姑姑一怀孕,时间和精力就无法再放在女儿身上了。 她打电话问宋观亭现在学业是不是繁重,能不能周末辅导一下妹妹学习。 那个周末,姑父就骑着摩托车把妹妹送到了小院。 这是于洛第二次见到宋姑父,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粗糙,沧桑却又很有精神气。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小女孩,与宋观亭有五分相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如果宋观亭是雨后苍山里挂着水珠的青松,她就是春天刚从地底钻出来的嫩芽,青翠,朝气蓬勃。 她一下车就踮起脚尖朝宋观亭挥手,激动地喊:“姐姐!” “姑父,温书。”宋观亭一一打招呼,“吃午饭了吗?” 于洛跟着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姑父笑得很和蔼,全然不复当年的暴躁。 “没呢,接了温书就往你这里赶。” 宋观亭留他吃饭,他摆摆手,又骑着摩托车走了。 “姐姐!好久不见你了姐姐,好想你!”温书嚷嚷道,又好奇地打量起于洛:“姐姐,这是你新朋友吗?” 于洛耸耸肩,扬起眉毛道:“对呀,我是你姐姐的新朋友,怎么样,很配吧!”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打量一番,皱着眉毛点点头:“是这样的,小说里我姐这种人设的人就要配您这样的!” “我怎么样?”于洛期待地眨眼。 “嗯……”温书五指握拳抵在下巴上,“活泼,开朗,阳光,积极向上……” “停!虽然你夸得是不错吧,可怎么像是语文作文上扣下来的?” 宋观亭瞥一眼于洛:“她的意思是,你脸皮厚。” “哈?”于洛没想到宋观亭突然补了一刀,不服气道:“这是夸我好吧,你干嘛要曲解妹妹的意思,挑拨我们关系?” “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看《龙游天下》,她就是这样形容丁五味的。” 丁五味是谁? 于洛的目光在她们姐妹俩脸上来回流转,发现她们如出一辙的无辜表情,并且不打算为她答疑解惑。 行。 罢了。 等那俩去做饭时,于洛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打开视频软件,输入丁五味。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上是十分和善的笑容。 “宋——观——亭!” 她跑到厨房,从身后环住宋观亭的脖子,咬牙切齿:“你说我是谁?” 宋观亭继续切菜,推脱道:“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翻译了一下而已。” 一旁的温书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洗菜的速度。 “宋观亭,我发现你这人,这么越来越坏了啊?”于洛又恨又痛心疾首,她刚正不阿的女朋友呢? “好啦,待会儿我带你们去钓鱼,别生气好不好?” “你还会钓鱼?” 温书接嘴道:“对呀,听妈妈说以前舅舅喜欢钓鱼,经常带姐姐去钓鱼,被舅妈骂了好多次。” 于洛一下子来了兴趣,热火朝天地帮着洗菜切菜,一边催促着快点快点。 吃完饭,三人急匆匆走到江边,也就是于洛上次去坐船的地方,路旁还竖着学校警告学生们不许下水的路牌。 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宋观亭挂好鱼饵,甩到水中,然后掏出一本英语单词看了起来。 “好啊宋观亭,你又卷我!” “嘘!”宋观亭做了个噤声手势,抿着唇笑,眼神还是停在书上。 于洛双手捂住宋观亭的眼睛:“不行,在阳光下看书伤眼睛,不许看!” 温书有样学样:“不许看!” 宋观亭无奈地叹口气,抬手将两双手扒拉下来:“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建立起这么深厚的战略性同盟关系了?” “对啊,我们超友爱!” 温书点点头:“对啊,我们超有爱!” 宋观亭无可奈何,将小板凳搬到树荫下:“这样行了吧?” 于洛一把合上书,将耳机塞进宋观亭耳朵里,递出手机:“这样才行!” 耳机里传来化学网课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于洛早上起来看的,宋观亭收起书,盯着湖面。 于洛和温书也兴致勃勃地盯着湖面,除却吊钩刚扔下去时荡开的点点涟漪,还有不远处渡船激起的波浪,再无其他。 眼看着湖面归于平静,于洛从满心期待到无欲无求,最后火急火燎。 她站起来,踱两步,又蹲下,过一会儿,又站起来,踱步,蹲下。 那姐妹俩倒是坐得住,一个眼神放空听着网课,一个坐在圆石头上聚精会神盯着湖面。 机器人吗? 老宋家遗传的机器人基因。 远处传来机器轰鸣的声音,抬眼一看,对面一架极高的吊车,正在运送建材到高处,刚修了个头的桥上,小点一样的工人移动着。 渡船又开了回来,几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站在船舱,抡着胳膊,应该是在谈规划。 其中有个人背着手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到谈话中,不时点点头,表达一下存在感,看起来很眼熟。 待渡船走进一看,哦,是她爹。 于洛心里一紧,闪到一旁的巨石后。 这时,湖面闪起水花,温书跳起来拍手叫道:“上钩了上钩了!” 然后跑过去跟宋观亭一起将鱼拉上来,那条鱼个头不小,那两人又惊又喜,温书欢快地招手道:“于洛姐姐,快来看呀,好大一条!” 好像被淋头泼下一桶水泥,四肢发僵,于洛尴尬又惶惶,低声应道:“好,好,你们先看。” 宋观亭奇怪地看她一眼,转头,坡上又几个人攀谈着走过,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朝她们这边瞟了一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头依旧对着他的同伴,只是转了一下眼珠,以一种向下的姿态,轻飘飘地扫视她。 宋观亭拧眉,几乎是一瞬间,身子略微前倾,微眯了眼,浑身肌肉紧绷。 但那男人马上移开眼神,微笑着,向前弯曲着身子,点头。 他们很快开车走了,过了一会儿,于洛走过来,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桶里的鱼,开心地问:“这鱼可以烤着吃吗?” “可以,但是我们没有烤架。”宋观亭一边说一边挂上鱼饵,将鱼竿递给于洛:“来,试试新手保护期。” 温书瞪大眼睛:“我怎么没有?姐姐你偏心!” “再吵,待会儿钓不到鱼就只分你鱼尾巴。” 温书不服气,嘀咕道:“强权压迫!周扒皮!” 于洛学着宋观亭的样子扔下钓钩,静静等待结果。 过了好久,湖面一点波澜都没有。 几人眼巴巴地盯着,愣是没钓上一条鱼。 温书:“唉,年轻人,心不静啊!” 于洛愤然起身:“走,回家,小学生作业还没写完呢!” “哇啊啊啊啊于洛姐姐你公报私仇!”
第18章 第18章 六月高考后,高二就搬进了高三那栋楼。 学习的紧迫感一下子拉满,每个老师都会来上一句:“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高考了,同学们,抓紧时间呐!” 班里的氛围在那段时间确实沉闷了许多,下了课都静悄悄的。 和宋观亭互明心迹之后,于洛学习认真不少。 再过十来天,就是温书小升初考试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教就会,而且静得下心做题。 这一点真是跟宋观亭一模一样,于洛处于两人之间,简直格格不入。 但事物具有两面性,于洛忍受这种比上不足比下多余的精神折磨后,耐力也是有了质的提升。 可惜奉行劳逸结合的年级主任还是没抗住压力,下达了每周单休的指令,不然于洛也许还能更进一步。 尽管没人监督,温书也自觉地在家刷题,还要自己做一日三餐,等温姑父周日晚上接她回镇上上学。 又一天下午,吃完晚饭回教室的路上。 于洛将这些事讲给两个朋友听时,宋凌云痛心疾首,悲叹自己竟不如小学生! 张怡瑾则满脸欣慰,赞叹道:“有这种国之栋梁,我就可以放心躺平了!” “说得也是。” 于洛挺直的背一下子放松,又立马绷紧:“不是,咱都高三了,难道不该有点宏伟理想吗?” “我要去学犯罪心理。”张怡瑾推了推眼镜,“毕业以后把你们全抓进监狱。” 于洛:“……” 宋凌云:“……” 张怡瑾摊手:“那不然你们想干嘛?” 于洛噎住,眼神示意宋凌云先说。 宋凌云收到消息,不假思索道:“当白领啊,你呢?” “我没什么具体的设想。”看着远处一片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于洛心中沉重的感觉再次涌现,“反正就是离这里越远越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高三,怅惘、疲惫、焦虑,周考、月考、刷不完的题,吃饭和洗头二选一,可对有些人来说,那是最后一段充满未知与希望的时光,最后一段没被冷气包裹的时光。 小升初考完的温书依旧住在小院,那时,大家才知道宋姑姑这次怀孕的风险有多大。 早年,宋观亭父母去世时,宋姑姑刚怀孕。 温家只是普通的工民家庭,温姑父去外地做工,宋姑姑在家务农、照顾老人小孩。 为了更好地抚养可怜的侄女和幼小的女儿,她选择流产。 温姑父跟她大吵一架,第二天就坐火车走了。 医生说,她流产后没恢复好,加上常年劳累,又是高龄,可能会流产、感染并发症、胎儿畸形,难产的概率也会增加。 温书和宋观亭都沉默了很多。 那天,语文老师结婚,班里给她送了花,她很感动,没布置作业,大家终于轻松了一点。 张怡瑾和宋凌云甚至能吃完饭再回宿舍洗个头。 作为拥有独立浴室的人,于洛炫耀了一番走读的好处,昂着头回了教。 教室了就两三个人,班长徐蔚刚打开多媒体,她喜欢韩国女团,自从搬进高三教学楼,老师们默认这种放视频解压的方式后,她就经常在下午放女团的MV。 宋观亭正在眺望远方缓解眼部疲劳,于洛悄悄摸了过去,猛然将头凑到宋观亭眼前。 “让我看看这位充满智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在干嘛呢?” 宋观亭按住于洛的肩膀,将她掰回座位上:“在为我国拉低近视率呢。” “我看这位少侠闷闷不乐,不如我来变个魔术,给少侠解个闷吧!” 宋观亭笑吟吟看着她,等着她的表演。 “看好了啊!” 于洛表情凝重,装模做样做了几个手势,然后摊开手:“当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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