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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子的眼睛睁大了，好像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安静寡言的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知道要对其他的人心怀警惕。但是，其实，一直以来，你们所有人，都在教我温柔地去对待这个世界啊。”
第12章 请用对待恋人的标准来要求我。 据说狼人对月有天然的亲近。 海伦娜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幻想小说的作者们无厘头的想象，直到今天，奈布蹲在魔女之家的房顶上嚎了半小时，而那清冷的月真的变圆变亮了好几分。 “哇奈布你真厉害！” “咳咳，狼人基操。” 今天是海伦娜来到欧利蒂斯的第八年。宴会还是如期举行，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不同的是宴会的一角架了一台约瑟夫的摄像机，相机投影出另一个有些虚幻的世界。卡尔就呆在那里面，利用时空的交错，他可以栖身于相中世界，参加宴会的同时又方便地避开所有人。 “海伦娜今年十六岁了呢。” 美智子大概是喝多了一点儿清酒。她面色酡红，微阖双眼，细细密密的睫毛微微卷，投下一片拨人心弦的阴影。 “是的，在我的家乡，这个年纪已经算成年了。”女孩的脸上还是和幼时相似的沉静神情，只不过当初瘦骨嶙峋的流浪儿现在脸颊有了点婴儿肥。 魔女忽然笑了，不管不顾地靠近女孩，修身的和服上带有淡淡的香草味，和女孩身上衬衫的气味如出一辙。她张开双臂不容拒绝地抱住海伦娜，宽大的袖子划过脸颊，海伦娜在一瞬间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还是小时候抱起来舒服，软乎乎的。” 是呢，长大了之后，好像两个人的肌肤之亲都变少了。 今年她终于被允许品尝一点酒。那是烈酒师弗雷迪·莱利的得意之作，据说只要一小杯，就算是时光之龙约瑟夫都会烂醉如泥。 烈酒入喉，她先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冰冷，一刹那仿佛生命的温度都离她而去，紧接着灼烧般的痛苦咆哮而来，空气仿佛在肺叶中燃烧，而她好像身处烈焰地狱，窒息和晕眩感让她腿软得站立不稳。 “啊，抱起来还是软乎乎的。”不过她不用担心站立不稳。有美智子会抱着她呢。“今天的海伦娜酱是酒心味的。” 朦胧中，触觉告诉她，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颊，那指尖肤若凝脂，莹白如玉。 酒精真的能赋予人超乎寻常的勇气。 海伦娜神使鬼差地含住了那轻触她脸颊的指尖，被烈酒麻痹后的舌尖在触碰到指腹的瞬间恢复了触感。指尖的主人似乎愣住了，没有反应，也没有及时抽离。 海伦娜在舔舐指腹之时也愣住了。她后知后觉，这份亲密或许过于暧昧。 但她并不反感。 “海伦娜酱真的是猫咪么。”女人轻笑着，抽出手指。“怎么还咬人呢。” 她好像刻意忽略了两个人之间可以被遐想的部分气氛。或者说，好像在美智子心里，无论海伦娜如何暗示，她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或者说小宠物而已。 “美智子……”海伦娜哽着半天，除了喊出她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她垂着眸子扯住飘飘荡荡的和服袖子。 “我成年了。” “嗯。” “你对我现在，对我的未来，有什么要求吗？” “永远开心。” “好敷衍。” “可真的只有这么一点期望了。”美智子笑起来风轻云淡，和满腹心事的海伦娜完全不一样。 她好像想要离开，不远处，瓦尔莱塔在邀请她去品尝一份新出炉的煎蛋卷。她微微用力想要扯出女孩紧紧攥着的袖角。 “那么美智子对迈尔斯有什么要求呢？”女孩低声说出美智子好多年没有听见也没有想起过的名字。 “或者说，美智子对恋人有什么要求呢？” “海伦娜……” 女孩有些固执地看着她。越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越觉得自己无所遁形。盲人通过回声来感知一切，美智子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神情的变化都会被忠实地反馈给女孩。这让她更加煎熬。 “我想知道。”海伦娜执拗地扯着袖子，眉宇间是不容置疑的认真。“美智子，我想知道，并且我会努力，我已经十六岁了。美智子，我想，我一直想请求你，用恋人的标准来要求我吧。” 如果是一百年前，也许她就接受了。 可是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恍惚间想起，初遇那个军官的时候，她好像也就十六岁左右。 啊，少年人。 “十六岁而已。”魔女终究还是扯开了袖角，她翩然离去，她知道只要远离女孩周围五六尺，盲杖的音波就无法探测到她。 “少年人最善说谎话。”她把海伦娜留在原地。“一个眼神就能骗过天下。” “美智子……” “你只是接触的人太少了。”魔女的背影能决绝到什么程度，海伦娜之前一直不知道。 “这件事，请你不要再提。”
第13章 死而寻生。 一个一百多岁的生命，大约拥有着怎么样的心理呢？ 这是海伦娜一直以来琢磨不透的课题。她曾经试着去问薇拉，作为白精灵的她，已经伴随着精灵树生活了近千年。 她来到那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精灵树下，苍苍郁郁的树冠投下无际的阴翳，明明青翠欲滴，却莫名有着沧桑萧索之意。 “你去尝试过跑步吗？”薇拉问她。“不是跑十几秒就停下，而是八百米，一千五百米，甚至更多。” “我光是跑四百米就已经很辛苦了。”海伦娜心有余悸。 “这样吗？”薇拉轻轻的笑，“也许漫长的生命就像是长跑吧。跑四百米的时候觉得身体热起来了，也许跑到八百米的时候感觉上气不接下气了。再继续下去，好像运动双腿已经成了煎熬，每一步下去都不知道下一秒是继续跑下去，还是向前扑倒在地。” “可能跑着跑着膝盖开始痛，好像骨骼开始打架。可能跑着超过一个个人，而并肩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前路渺茫也没有可以瞻仰的背影。可能鞋带散了，可能辫子松了。可能感觉到衬衫摩擦胸前皮肤，有钝钝的痛感。可能嗓子像烧起来了一样，眼睛被汗水糊住。” “那时候是最痛苦的，你知道不能停下，可是继续坚持下去未免过于绝望。” 海伦娜捏紧了拳头。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她蜷缩在报纸糊住的小窝里，偷偷地感知那个光临剧院的神秘存在。那时候她的气质一片死寂，出现在人世又高高在上俯瞰着所有生灵。她就像一片捉摸不到的蝴蝶，看得见，摸不着。 那时候，她在想，是不是如果没有人拉住她的话，那个飘然若仙的女人会随风而逝。 “再后来啊。”薇拉忽然笑了，海伦娜觉得她在透过氤氲的茶杯冒出的热气看一个不存在的人。 “继续跑下去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虽然身躯已经残破不看，心灵已经千疮百孔，但是作为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生灵，已经可以带着重重枷锁，带着无尽的思念，愧疚，悔恨，无望继续生活下去。就像在马拉松的末尾段，明明膝盖疼痛，小腿沉重，肺部燃烧，气管撕裂，但还是要在一切为你欢呼的人的目光下，强制要求不堪重负的身体再次提速冲刺。” “这时候有人来到你身边，她说她为你决绝奔跑的背影所倾倒。她做好了热身运动，系好了鞋带，补充过水分，她说她想陪你继续跑下去。”薇拉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种时候，我相信……”她的眸光有些闪烁，“你知道，奔跑了全程的人……” “嗯。”海伦娜知道。“她那时候，需要的只是停下脚步归于永恒而已。” “是啊……” 海伦娜莫名有些想哭。时间上的先来后到是世间最无情的审判者。它在两个人中间以不可挽回的姿态划下了无法弥补的差距，而她竭尽全力也不过是能够触碰到那人的背影。 而种族的局限是另一个无情的侩子手。他以生命的长度为刀斧，斩断了海伦娜去努力追上美智子的脚步。也许她终其一生，以人类之躯，也没办法让美智子正视她吧。 “可我真的很想陪在她身边。”她倔强地说。 薇拉凝视着她，良久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想要比肩她，至少你要有与之相配的一切吧。相似的寿命，相似的实力，足够的熟悉等等。”她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却仿佛意有所指。“你知道，我们中的很多人，很久以前都是人类。” “你们都会这样吗？”十六岁的少女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到薇拉的暗示，她继续提问。纵然她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倍，一时间也被这生命的沉重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在获得无尽的生命之后，会仿佛带着枷锁在舞蹈，会宛如行尸走肉，会绝望地笑着等死？” “你作为人类不过是活了十六年，就能经历过生离死别，就品尝过人情冷暖。你见证过分离，有过被遗弃的不安，有念念不忘的人，有求而不得的爱。” “那你看，活了几百年，上千年，会有多少黯然失魂，会有多少追悔莫及，会有多少咫尺天涯，又会有多少无能为力。”薇拉明明是在笑，却好像随时可能哭出来。“你曾经问我们，欧利蒂斯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白精灵苍凉的双眼隐藏在面纱之后：“我们只是一些死而寻生的可怜人。”
第14章 不信无缘 在敲下盲杖后的短暂光明里，海伦娜也曾见过光斑。 穿过树影婆娑洒落的小小一方寸的阳光，那是一片黑暗中无法感知到的神奇精灵。她喜欢伸手去尝试着捕捉那片阳光，她用双手捂住那跳跃的精灵，阳光却并没有被拘束在手心，而是灵动地在她手背，飘忽不定，又带有丝丝若离若即的暖意。 “玛尔塔。” 她今天拜访的是居住在浮空岛上的龙骑士。身材挺拔高挑的龙骑士英气逼人，而曾经那条像小哈巴狗一样摇头晃脑的红龙火焰精灵也已经成长得初具威严了。 “火焰精灵要有女朋友了，它叫雷电生成器，是一条掌握闪电力量的元素龙。”玛尔塔一脸雀跃地带着海伦娜飘上浮空岛，“你怎么了？” “诶？” “你看上去很不好。”玛尔塔脸上的喜色消退了些，“我能帮你些什么吗？” “玛尔塔，你曾经是人类，对吗？”女孩直截地问。 玛尔塔也十分坦然：“没错，我是人类，直到来到欧利蒂斯。” “你是怎么做到的？”海伦娜急切地前倾身子。 “强烈的对天空的渴求。”龙骑士回忆道，她带着海伦娜来到浮空岛的边缘，这里有着全欧利蒂斯都喜欢的天际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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