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毅的右膝在盔甲下似是碎裂般,再难施力。朔昆折回,长砍刀直逼杨忠毅颈间而去。 突然,他痛哼一声,右肩中了一箭。扭头一看,黎遥君正单手举着马刀红着眼朝这边冲来,又看到她将弓弦与缰绳握在一起,朔昆心里腾地燃起一股怒火。 他掉转马头也朝对方冲去,横刀挥向她前胸。 黎遥君身体向后一仰,直直地将马刀刺入马颈,松开刀柄起身迅速向前伏低躲过朔昆的反手刀。 虽有盔甲护体,但这两刀若挨上,至少要躺上一个月,况且,她的胸口可受不得伤。 马刀还扎在朔昆的马颈上,黎遥君从箭袋中抽了两支箭,拉开弓向前冲去。待两匹马重又靠近,她松手射/出/箭矢,趁朔昆挡箭的刹那借前冲之势将马刀抽了出来。 一个回身,又一刀狠狠地扎在马臀上。 朔昆反手朝后砍向她的马刀,黎遥君闪过,绕到他左后方,见朔昆一击落空没收住,她反应极快,当下一拧腰,手臂前撑,双腿一蹬就从马背上长身跃起。 朔昆收回刀正欲转向左侧,忽觉肩上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痛呼出声,本能地抬手摸去,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重新翻身上马的黎遥君,似要将这张脸牢牢记住。 一个乌然小兵冲过来捡起断肢,眼见已落下风,喊了两句胡语,剩下的乌然人将朔昆围起来,强行冲出去逃走了。 “准备回防!”杨忠毅喊道。三营中重伤的二百多人不宜奔袭,留在北门防守,其余七百多人多少都受了些轻伤。 激战过后,黎遥君这才感受到小腿传来的阵阵疼痛,不多时,后背衣衫便被汗水浸透了。 她和几个士兵拽出布袋,在死人堆里寻找着,脚步时不时停下,扯起地上死去的乌然人的头颅,割下他们的一只耳朵,再丢进袋子里。 “一、二……七……” 她边割边数着,“十一。” 战场上,锥行阵已破,射声营第三轮连弩/箭矢已毕,飞砲营也已作为步兵补上。陶进益注视着前方,耳中皆是士兵与敌军的砍杀声。 锥行阵破后,步兵分为三路,与中路、侧翼的骑兵汇合,将乌然大军分割开来。一日里,两方死伤相当,并无哪方占到上风。 朔昆在半路就昏死过去,几个小兵将他抬回大帐内,朔度瞪圆了双眼,怎么会伤成这样! 返回的途中,已有不少乌然人看到朔昆被砍下了左臂,首领又年过六十,顷刻间,军心大乱。朔度无心再战,命乌然大军向西撤退五十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进益脑中紧绷的弦松了松。 “将军,曹副将他……阵亡了。”传令兵说道。 陶进益闭上眼睛,“知道了。” 这次交战,驻西大营阵亡大约一万人,重伤士兵八千多人,轻伤者不计其数。医营中的几名医士在各个营帐内外来回奔走,却还有数不清的伤兵被抬进来。 坎城有驻军三万,乌然也损伤惨重,无力分兵再去攻坎城,他们后撤五十里,朔昆又失了左臂,势必要卷土重来主攻圬城。 思及此,陶进益将坎城的两万人马召回。这两万人中,有负伤者约三千,其中重伤者约两千无法行军,留在坎城救治,回来了一万八千人。
第7章 顺元二十二年 正月 兵部一日内于正午和晚间先后接到两封边关急报,待送到尚书府盛府时已是深夜。盛鹤羽顾不上换朝服,连夜入宫。 禁军守卫不肯放行,盛鹤羽气急,“边关起战事,贻误了战机你们可担待得起?” 禁军副统领祁冲远远听见,走近询问道:“怎么回事?” 盛鹤羽举起手中军报,“甘州边境乌然大军来犯,我军已死伤两万余人,军机不可延误,今夜我必须见到圣上,劳烦祁副统领叫人通传。” 祁冲迅速应道:“盛大人稍等,我这就派人!” 御书房内,皇上拆开第二封军报。才看了几行,眉头一下子就皱在了一起,“曹叙…唉……”过了一会,慢慢又舒展开来,“好啊!好!” 朔度有三个儿子,长子朔钦夭折,次子朔图和三子朔昆是他的左膀右臂,现朔昆重伤,无法再上战场,朔图留在草原,乌然等同于阵前少了一员将领。 “粮草事宜你即刻安排,随后着人在甘州、雁州、历州准备调集退伍兵员。” “是。” 皇上重又看了看军报,说道:“只是不知,是谁砍下了朔昆的手臂,可谓骁勇。” 盛鹤羽接道:“战事结束后,陶进益会详细禀明的。” 禾州 黑龙镇 黎阔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每日除了清晨出门遛弯儿,其余的时间就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不用去地里忙活,也不用去菜市场摆摊,日子久了,反倒闲得有些发慌。 黎遥君走后的一年多刘小临时常过来,讲一些镇上的逸闻趣事,谁家孩子又闯祸了,谁家笨媳妇儿把糖当盐腌了酸菜了,谁家男人喝大了酒被老娘打了,诸如此类的坊间传闻,都拿来给老爷子消遣解闷儿。转眼也快两年了。 二月廿三这天,陪老爷子说完话,他回家背上竹筐,就往镇子东头的林子里去了。天气稍微回暖了一些,林子里的积雪化了又冻,踩在脚下十分容易打滑。他谨慎地走着,瞧着一棵小树的树干已经折裂,就准备将它砍下来回家当柴。 “不许砍!” 刘小临吓了一跳。 一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当的女孩跑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抬起双手挡在小树前,“不许砍。” 刘小临指指折裂处,“它都要断了。” “我不管。这棵树是我去年生辰种下的,谁都不能砍。” “可它这样也活不成了。” “反正,你就是不能碰它!” 刘小临“切”了一声,“不砍就不砍,这么大的林子还怕没柴不成。” 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泼辣,以后恐怕嫁不出去喽。” 刚说完,屁股就挨了一脚,摔了个大马趴。 “你说谁泼辣!” 那女孩又踢了他一脚。 “说你!” 刘小临爬起来,将手在衣摆蹭了蹭,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就你这种姑娘,以后谁娶了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怎么着?想动手?” 女孩见状撸起了袖子。 “我呸!你若是个男子,老子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刘小临气得踹了一脚身旁的树干,转身欲走,“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嘿我这暴脾气。” 女孩追上去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女人怎么了?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我的妈呀。”刘小临简直要被她烦死了,“怎么还没完了。行行行,你说啥都对。” “不行!丁是丁,卯是卯,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别想走。” . 过了几日,刘小临陪他娘上街买菜,路过一个摊位时他娘停下来,问道:“这野鸡怎么卖?” “您买几只?多买能给您便宜些。” 刘小临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的女孩家。对方也发现了他,两人同时一扭头,“哼。” 女孩的父亲和刘方媳妇看了看他俩,“你俩认识?” 女孩父亲问她。 “不认识!” 刘方媳妇笑着说:“都是一个镇上的,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没误会!”刘小临说。 “刘小临!”刘方媳妇扯了扯他的袖子,“男孩子要大气一些。” “原来你叫小临啊,呵,难怪心眼这么小。” “就这、就这还要我大气?”刘小临指着那女孩对他娘说道。 “永山兄弟,又打了不少山货啊。” 程铁匠走过来,“呦,安慈这么大了?可还记得我是谁?” 郑安慈从小跟爹生活在山里,记忆中倒不曾见过这个人。 程铁匠见她有点疑惑,笑着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安慈,刘小临心想,性子可真是既不安也不慈。 回土水巷时,程铁匠顺路走了一段,与他娘闲聊了几句。 “郑永山不容易啊,山里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住的。” “我记着他家以前是在镇上打更的?” “是啊,不知怎的就去靠打猎为生了。” 杜府 杜松生从书房出来,在门口转了几圈,不知该往哪去。成亲三个月,他还是不太习惯与妻子相处,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有时坐在一起,手也不知该往哪放。 卓青顿了顿,说,“少爷,小的听巧环说,少夫人今日还是不适,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去是肯定要去的,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可去了自己该说什么呢? 到了卧房门口,见巧环在外站着,杜松生问,“少夫人她在歇息?” 巧环回道:“少夫人在看书。” 严心听到外面的声音,开门走出来,杜松生捏了捏扇骨,“听说你今日还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郎中?” 严心看了一眼卓青,将杜松生拉进屋里关上门,“不过是女人家的事,不用瞧郎中,喝两天红糖水就好了。” “哦。” 他不懂为什么喝两天水就好了,也不敢问,她说没事那便没事吧。 严心对他这木头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了,杜家虽是商贾人家,可公公婆婆都是实在人,她也未曾受过什么刁难。杜松生平时话不多,唯一话多的时候就是刘小临来家里。听他俩说话时总是提到一个叫阿君的,好像叫黎遥君,是他俩的结拜兄弟,说是去西北了。 偶尔他会给那阿君写封信,讲讲近况,有时刘小临有了阿君的消息也会来讲给他听。每次他俩聊起这个结拜兄弟,都是先喜笑颜开,然后逐渐变为一脸愁容。杜松生曾对自己说过,阿君性子活泼,日后她归来,他们兄弟三个肯定是要好好聚一聚的,到时希望自己能对阿君多包容些。想到这,严心不禁笑了一下,看来夫君很看重这个兄弟,生怕别人亏待了她。 “你……在笑什么?” 杜松生低头看看自己,是自己哪里看起来好笑么? 严心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你与我说过的在西北的那个兄弟,觉得有趣。” 停了停,觉得这样讲有些不妥,又说道:“平日里除了读书也不见你对什么事上心,唯独与刘小临聊起她时会高兴许多,我瞧着也便安心了,有时真怕你闷坏了。” 皇城 东宫 几位幕僚围坐在一起,商讨着甘州战事对朝局的影响,宁宣听得头疼,抬眼望向窗外,房檐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倒是没碰着小雀儿在檐下筑的巢。前阵子宫人要将它打扫了,被宁宣拦了下来,偌大个宫里冷冷清清的,有几只小雀儿吵一吵也好。 上个月宁怀大婚,娶了兵部侍郎岑立祖的次女。父皇赐了他府邸,娶亲那天,整个京城都热闹得很。宁宣单手撑在耳侧,想到这件事,脸色愈发深沉。自己十七岁才有了太子妃,他十四岁就成亲,这么早便开始谋划了。这其中,想必怡贵妃也下了不少工夫,她的母家与岑家是姻亲,从中牵线,吹吹枕边风倒也不稀奇。令宁宣意外的是,父皇居然准了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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